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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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悲声只是微微抬头看着对方，欣赏着楚嗣霜面上翻涌起的几分错愕和愤怒。
他心里却没有如愿以偿的舒心，只是觉得疲倦。
自他被关入这深宫那天起，便早料想过这一日。
只是没想到，他的忍耐力远比自己料想中要差。
楚嗣霜眼里情绪的温度一点一点冷却，直直盯着面前清俊的面容，倏然缓和半分。
“怎么，生气了？”
他上前半步，怜惜似地摩挲着对方的面颊，一点点收紧力道，指甲在白皙皮肤上留下刺眼的红痕。
纪悲声使不上力气，下颌半晌传来几近碎裂的刺痛，可同时，又有冰凉尖锐的物什挑开半扎的发丝，簪在头顶。
“你为了三公主同朕气恼，倒是很让人意外……”
话停在这里，楚嗣霜偏头欣赏半晌，随即狠狠一甩，将人掼在椅背上。
“只是这宫宴，你不去也得去；你的颜面便是朕的颜面，当着诸多使臣，可切莫怠慢了。”
他意有所指，目光短暂停留在窗外模糊的身影上。
“带他回去吧，好好休养着，可莫要有什么长短。”
窗外的人影微微颤了一颤。
从外面瞧进来，只是两人凑得极近，朦胧之间，纪悲声头顶冰冷的素簪晃眼，像是他某日金銮殿上一打眼。
元齐的声音凝滞半晌，才闷闷响起：“……是。”
殿门大开，纪悲声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
起伏的垂帘层层掩着昏暗的内间，像是巨兽吞噬着微弱光线，无端令人惶恐。
他今日算是彻底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本来以为活着出来都是难题，没想到楚嗣霜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自己。
只是……为什么一定要他去呢。
疑惑在他心头一闪而过，随即沉沉叹了口气，却不料想，同样的疑惑会从元齐口中道出。
以照料之名，元齐将纪悲声关回殿中，此时堪堪入夜，又跪在殿前听候发落。
“为什么？”楚嗣霜咀嚼着他的问题，仿佛要从中品味出一二滋味，“你何时有资格来质问朕了？”
“不过你来的正巧，不如先和朕解释解释，他为什么会遇到安乐嘉。”
楚嗣霜手悬停在纸案上，一滴浓黑的焦墨凝在纸面上，半晌晕开蜘蛛网似的痕，棉絮似的，将笔下一个个名字勾连起，只差一把大火便漫野滔天。
元齐不敢言，“恳请陛下降罪。”
“说的什么话，朕怎会罚你，”楚嗣霜阴晴不定，此时倏然微微一笑，“起来吧，替朕研墨，刚好……好好替他看着。”
元齐方才站起，此时腿又一软，险些跪下，却一个字再不敢多说。
纪悲声能遇到安乐嘉，是他的安排不错，可他的初衷又怎不是为了楚嗣霜；他不过想借纪悲声的手，替陛下搅黄这门和亲之事罢了。
不过没想到，纪悲声会猜得这么远，这么多误会。
这几日天气略暖，半夜阴云，落下的全是细细密密的雨点。
每逢纪悲声想出殿，都会被下人以“因雨修缮”的理由挡回，拙劣到有些可笑。
只当是楚嗣霜气恼，故意派下人为难他，他并不愿再多说什么。
直至宫宴前两日，制衣司的女官亲自送了衣裳来，请纪悲声亲自试试，大有一幅他不配合，就在门外守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那身用料讲究扎实的宫装被塞到手里，纪悲声指尖微微瑟缩。
冰冷细腻的织物堵在手心，却比烧红的炭更炙热。
纵使纪悲声反应再迟钝，也不会看不出手里的衣物……是一身后妃规格的女装。
可看女官紧张又郑重的模样，万万不会是犯了糊涂拿错了衣物。
阿翠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见纪悲声这副神情，刚接来的一匣子的金玉变得烫手，捧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知……这是何意。”
纪悲声托了一把阿翠的手，随即转过眼盯着女官。
女官垂头，硬着头皮道，“此乃陛下亲命下人赶制的，还望公子莫要为难下官。”
比起得罪皇帝，她还是更愿意得罪纪悲声。
楚嗣霜只觉得可笑，一把将衣物丢回女官怀里，“去和你的陛下说，我不穿，更不去宫宴。”
“公子，陛下早就吩咐过，若是您不愿，”她迟疑片刻，头垂得更低了，“……太医院有一种汤药，可以令人保持清醒，而四肢绵软无力。”
这便是不加掩饰的威胁了。
很显然，这也是楚嗣霜教给女官的。
说完这话，女官趁热打铁，把衣服重新揣进纪悲声怀里，软硬兼施：“还请公子莫要为难下官。”
一旁的阿翠紧紧抓着他的轮椅，骨节泛白，隐隐对着纪悲声摇了摇头。
她在宫中伺候的时间不短，对楚嗣霜的说一不二很有感触，若是楚嗣霜要他穿，就算是断手断脚，这身衣服也会被套在他身上。
阿翠知他不愿，穿得迅速潦草，女官却眼前一亮，严谨地比对过后，对纪悲声郑重行了一礼，随即也不多为难，快步带人离去了。
虽说是女装，却也不是暴露的款式，端庄规矩，设计上却颇有巧思，恰到好处地掐出他纤瘦的腰线，朱红衣衫更衬得人面上多几分血色。
“公子，那明日宫宴，您当真不去吗？奴婢看陛下对此颇为上心。”
阿翠还试图劝他。
纪悲声不要命，她还是惜命的。
放下手里的棋谱，纪悲声瞥她一眼，“这宫宴与我有何关系，陛下倒不怕我搅黄了他的新婚事，气跑了他的新后。”
阿翠心里道了句，这样岂不是更好，面上却讪讪一笑，阿谀奉承。
“奴婢失言。”
次日，纪悲声果真像个没事人，连远处楼宇宫殿间隐隐乐声都充耳不闻，一心扑在棋谱上，连午饭都没吃下几口。
只有阿翠急得停不下脚，殿里殿外来回打着转，生怕当真怠慢。
她来回转，晃得纪悲声眼晕，索性低下头不投去视线。
直到殿门再一次大开，“砰”一声，格外沉闷。
“你再转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来人却是冷到冰点的男声，“你如今还敢抗旨了？”
楚嗣霜的声音还在殿内回荡，阿翠才紧张地叫了一声“陛下”，随即又亡羊补牢地唤了句“公子”，手足无措。
不等纪悲声反应，楚嗣霜已经大步流星走到面前，力道大到不容置喙，一把便拂开他面前棋盘残局，只听得棋子如珠，跳在地上噼啪作响。
纪悲声拼命抵抗，浑身都用尽了力气，连唇角都咬破，沁出一抹血色。
却还是无可奈何，被楚嗣霜强硬地灌了半碗温热的苦药汤。
他瞪大双眼，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昨日女官所说的，令人听话的汤药。
楚嗣霜竟已经无所不用其极至此。
怒气叠着阵阵无力，几个呼吸间纪悲声已经恨得红了眼眶。
在为他系紧衣带的间隙，楚嗣霜掠过一眼，心里几乎确认，若是纪悲声此刻还有力气，恐怕会有胆犯滔天大罪，直接杀了自己。
而他只是不屑地笑了笑，甚至有闲心用手背蹭了蹭纪悲声的脸侧，隐约有血气翻涌的热意，比先前多了几分活人气。
倒是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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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绸花灯之间，一众臣子显贵言笑晏晏，眼神交换之间，却充满了对皇帝一声不吭突然离场的猜测。
尽管楚嗣霜有言在先，叫他们莫要拘束，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留了几分。
客套又生硬的寒暄很快被楚嗣霜的身影冲淡。
几个臣子交换目光，惊疑不定。
他们可从未听闻，自先君后罹难后，陛下宫里又添了什么得宠的新人。
如今此等规格的宫宴，这新人竟然能被皇帝抱来。
思维敏捷的臣属已看透了皇帝的心思，眼里多了几分探究，却终归不敢直勾勾打量皇帝怀里的朱红身影。
尽管的确有些古怪。
身形纤瘦不错，却怎么都不似个女人。
药劲还没过，纪悲声浑身使不上一丁点力气，只能任由楚嗣霜抱着自己，一步步从人潮里穿过，最终在那金碧的高位坐下。
他不得不无力地靠在楚嗣霜身上，倒是令后者很是受用。
使臣说了什么，纪悲声没力气去听，只能在力气缓慢恢复时，陪着皇帝一杯一杯地敬酒。
只是坐席之间，始终有一道粘腻而怪异的目光，从未自纪悲声身上离开。
像是□□的舌，恶心地粘在人身上，怎么也甩不脱。
群臣间吉祥话说了一套又一套，金灿灿的酒液一点点融入唇舌，力气恢复大半时，纪悲声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人潮正是喧闹之时，异国的使臣亲自带来公主，与楚嗣霜正式打了个照面。
余光瞥见自己的轮椅在一旁，纪悲声低低附在楚嗣霜耳边，请得个暂且离席，外出透口气的旨意，便悄然暗自从侧门绕出。
侧门外做了精巧的设计，路旁假山亭台，还有一滩小水洼，孤零零坠着几支枯荷残叶，好不惨淡。
纪悲声头靠在假山石上，深吸几口气，浑身的烦闷不减，反而越发燥热。
就像是……中了什么药一般。
那他独留此处，与羊入虎口何异。
纪悲声眼神猛然恢复一瞬清明，正要咬牙回到殿中，却听得身后按捺不住的窸窸窣窣声。
紧接着，一个肥硕肿胀的身躯将他按在身后的假山上，力气毫不收敛，撞得纪悲声蝴蝶骨几乎碎裂一般的痛，紧接着酒气扑面，连同撕扯布料的声音都格外刺耳。
“常国皇帝那小子身边，怎得还有这样的美人未曾得见？”
“倒是与公主那丫头，长得怪像。”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