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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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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府靠江河,江河远汇进海。
城中码头足有三个,由北至南,分别是白鹭码头,中间码头和炎方码头。
陆凌早间去的就是最南边的炎方码头。
书瑞拎着食盒到码头上时,只见宽大的江面上停靠着两艘十分硕大宽广的船只,人上人下的正从船上搬运货物下来。在巨物一般的货船上,人就好似一只只穿行其间的蚂蚁。
这头活儿果真多,可竟却也要靠着抢,那徒手搬运货物的男男女女都有,靠牲口拉运的车夫也不少。
货船上下来管事的,一堆人便挤上去应招做活儿,跑得慢了不成,个子瘦小年老了的,有些管事也不要。总之得给人选中了才有活儿干。
那般女子哥儿之所以也来这头找活儿,是货船上也有女子哥儿这样的管事,有时他们不忌男女,还有时船上下来的是胭脂水粉这样的货物,怕男子毛手毛脚的弄坏了,还专要心细谨慎的哥儿女子来。
午间街市上冷清了,这头却人声鼎沸,搬货的、拉货的、指挥点算货品的........时至饭点,还有推着摊子来卖饼、面这些吃食的小贩。
吆喝说话声此起彼伏。
书瑞打人群里寻着陆凌的身影,空气中有一股河水的腥气,又还夹杂着些男子的汗臭味。
他仰着下巴张望了半晌,也没找着人,也是头回来此处,要不然就事先和陆凌约定个地点了。
正是想爬上个石墩儿站高了寻人,忽得手上一轻,一道熟悉的身影靠了过来。
“这边人多,当心教踩了脚。”
书瑞教护着走到了一棵粗大的榆钱树下,这边倒是清净些,都是些干罢了活儿正在吃午食的壮力。
当是饿得狠了,那些个汉子蹲在石渠上,吃饼啃馒头,都不如何说话,见着双手抱着食盒的书瑞,一双双眼睛都从食盒上黏过。
陆凌教书瑞在树底下,自去河边上洗了个手,人回来书瑞跟前,那些汉子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陆凌一双空冷冷教人不好惹的眸子看着跟前的人,软和了不少:“做的什麽?”
书瑞见人表现多好,都晓得吃饭洗手了,与他开了食盒:“菘菜炒熏肉,弄得简单。”
食盒温着热气,这天时下冷得没那么快,码头边风又大,一开了盖气味便散了出来,菜肉的香气一下子便又引来了好些双眼睛。
下了苦力气,肚皮正是发饿的时辰,再嗅着这么一股家常的饭菜香气,当真是教人又爱又恨。
陆凌见着装了一盆的吃食,二话不说,立便取了筷子往嘴里送。
他吃得多香,一口接着一口不待停下的,菜本就做得好香气,再瞧他这般,更是惹得这头吃午食的人咽口水。
“到底还是得有人送饭菜,瞧俺们这下了大半日力气,只得些冷馒头吃,日子有个甚么盼头。”
“要吃口热的还不容易,前头那卖的面饼还不够热乎?俺看你就是舍不得那几个钱。”
“凡是那面饼好入口些,俺也不吝那几个钱了,弄得还不如俺家婆娘都出来做生意了,清汤寡水的半点油星子见不着,还八个钱一碗面,缺斤少两的,谁吃得饱。”
边上两个男子打着嘴皮仗,说着又看向了陆凌那一盆子的饭菜,跟两只乌眼儿鸡似的,甭提多眼馋。
陆凌眼耳多好,眉头紧了紧,端着饭盆转了个身去,将背对着人。
瞅见书瑞竖着一双耳朵,还直往那两个光膀子的汉子身上看,伸手也将人给捞了过来。
书瑞正听得起劲儿,忽得挨人拉开,不悦道:“干什麽啊。”
“我要喝水。”
书瑞心要发作,好手好脚的喝水也要唤他,转头见着人额间的发丝汗湿做了几缕,到底好性子没计较扰了他的要紧事。
他取出水壶启了盖与人递过去:“只使车子怎还弄得汗淋淋的。”
“帮着搬快些。”
说着,陆凌就要取了上晌赚着的铜子给书瑞。
书瑞连忙按住了陆凌的手,介于上回在车子上互相推攘的事,他可长了心眼儿:“回去再说,这头人多眼杂的,要放我身上教那起子贼人盯上了怎好。”
陆凌想想也便罢了,这处鱼龙混杂的,小贼混在其中,一双滑手多狡诈,稍是贴人一下就能顺走钱袋子。
钱现在放他手里确实比放在书瑞手上安生,不是那起子眼瞎不要命的,谁敢近他身。
陆凌转问他:“你吃没吃?”
“我不多饿,等回去再吃。你慢些吃,别饭赶饭的噎着。”
陆凌嘴角浮动应了一声。
“你先吃,我打这头转转。”
陆凌瞅着人说完话,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又到处乱转着去了,眉头压了下来,捧着饭盆,觉这饭还不如早间的好吃。
书瑞眼下心头却尽数是他的生意经。
午间乌云散开,天边上太阳露出半张明晃晃的脸,还有些燥烘烘的。
他在码头这边转悠了个把时辰,这才提着食盒返回去。
至了客栈,书瑞草草吃了饭,又赶着出了趟门。
午间没得生意,坐贾都起瞌睡,杨春花眯了两刻钟,起身去后屋倒茶水吃来醒神,下晌再没得生意她也都要做点儿针线活儿了。
打门口却见着书瑞背着个小背篓,里头装了好些瓜菜。
她本想是赶着去问如何又买了这些菜,兄弟两张嘴吃得下多少,铺子上来了客,她赶紧又赶着去招呼了人,没得去问。
书瑞背着一背篓的瓜菜回去院子上,揩了揩额头上沁出的薄汗,没得久歇,取了大簸箕,将新买的瓜菜都取了出来。
五六月上的瓜菜种类繁多,这厢买下的便有胡瓜、茄瓜、长豆角、苋菜这些。
他买得多,单凭自个儿和陆凌两张嘴,吃个上十日都纯然够了。
只这天气见热,瓜菜哪里放得了这样久,若是后院儿的地窖收拾了出来,倒是能多放两日。
这些瓜菜都是他赶着散集,那些乡下来的菜农赶着想家去贱价卖手头剩下的菜,他一一给捡买下来的。
林林总总装了一背篓,方才使去了二十来个钱。
特地为着这时间去贪实惠不假,但再是实惠吃不完反还糟蹋了钱。
不过书瑞哪会办这糊涂账出来,他置下这样些瓜菜,却是为了做桩生意挣些散铜子来修缮客栈。
午间他去码头上,见着那边下苦力的人多,若能恰时赶在饭点过去卖吃食,是能有生意的。
只其余商贩也不是傻子,早盯准了这块儿肥肉,故此也有许多小摊贩在那头经营。
书瑞将那些吃食小摊转了个遍,瞧买卖得都是面、饼居多,味道好的人团着打挤,味道次的,人家也不肯花冤枉钱。
除却这些吃食,也有那般颠着一口铁锅炒制饭菜的,只出菜慢得很,少有人经得起排队等。
书瑞瞧着今朝与陆凌送去饭菜,那些个汉子眼睛都快落尽饭盆子里了,可见得想吃是没话说的,他的菜味道姑且不肖愁。
如此,他要是打铺子里做好了大锅饭菜,在饭点上送去,做个露天的食堂,人来便两勺饭食一勺菜,出得快,不教人久等,他也不肖另费钱费力置摊弄炉了。
不过做这桩生意有一项麻烦,码头上也并不是时时都那样多的人,要想赶着饭菜好卖,需得和时间。
就好似今朝这般恰是午间也还有船在,否则码头前人空空的,饭菜就还不如那些摊子生意好做。
可这也没法,若是人人都能晓得大船进港的时间,那头早都扎满了各式各样的商贩,哪里还有好生意做。
长久且先不论,他先备好些瓜菜,等明日跑闲的信儿,他们常走动,消息比一般人灵通,会提前些时候晓得哪个码头有大船来。
到时他赶着做了饭菜送去,少弄些就是了,能赚个三五十铜子,也比干使钱不进账要强。
下晌,陆凌驾着车子回来,走进院儿,见着院子比早时整洁了许多,里头还多了三个盛了泥土的破瓦罐,横卧在水渠边上。
他凑上去看了一眼,瞧松软的黑土里并了几排蒜和葱头,最大那个瓦罐里好似有些小粒的菜籽。
书瑞抱着个木盆从屋里走出来,盆子头是两件昨儿换下的衣裳。
看见陆凌家来,他放下水盆,顺道取了水壶倒了碗热茶与他,又去把劳累了大半日的驴子牵进厩里,取了些草料混着净菜时拆下来的菜叶子与他吃。
陆凌一口喝干了茶汤,见灶台上的陶盆里装着的几根胡瓜,捡了一根来生吃,多是清脆。
转头瞧见底下的桶里还有许多旁的菜,不由问书瑞:“哪里来这样多菜?”
书瑞倒也没瞒他要做菜食生意的事,简单说了与他听。
“那你可多备些,明日码头还来大船。”
书瑞听得陆凌这话,连将草料丢给驴子,问:“你怎晓得?”
陆凌与他说今儿他去帮忙运货的那个管事头儿觉他干事利索,结工钱的时候教他明朝还去他手底下帮着运货,他们主家有一艘大船的货走后头,要明儿个才能进港。
书瑞连忙细问陆凌:“可与你说了甚么时辰?”
“就与今朝差不多,不出岔子上午些时候船就能到。”
陆凌也与他说得仔细:“按着他们家的船只大小,雇得人多少,一艘船上的货能卸一个到一个半时辰的模样。”
按这个时辰,若非天将才亮堂就能到船,如何卸完货都能赶着午饭点。
确定了有船来,明朝的生意可就有了些谱儿。
书瑞喜出望外,一会儿把衣裳洗了将菜都给洗出来,明儿早些备下了大锅菜送去码头卖。
他看向陆凌也格外的亲和起来:“你可有衣裳要洗,取来我一并都洗了。”
陆凌闻言扬起眉,跳着脚便回屋取了昨儿换下的衣裳出来。
他行装多简单,拢共就两套衣裳,一套黑,一套藏青换着穿。
黑色一套是书瑞见着他时就穿着的,料子还不差的细布;藏青一套是在赶路来时经过县城新置下的,原是书瑞觉得他总不换外衣,瞧不下去了在成衣店买的现成。
书瑞将陆凌取来的衣裳一并放进盆里,他的衣裳多宽大,一下就将盆子都给填了个满。
他多捣烂了些皂角,添了大半桶温水进盆,坐在小马扎上,搅匀了皂水。
等衣裳湿透了,他才理了衣裳来捶打,将才扯高些,一件灰白的布料忽而从宽大的外衣里滑落了下来。
书瑞想说哪里来的一件这样的短衣,拾起一瞧,面上却发起热:“陆凌!”
“怎了?”
听得声音的陆凌,连忙从客屋那头窜了出来。
“你这,这怎也拿了来。”
书瑞扫了眼盆子,没眼瞧。
陆凌看了眼水盆,又看向书瑞:“裤子不能洗?”
“谁要与你洗贴身穿的裤子。”
书瑞红着一张脸,道:“昨儿洗了澡换下的贴身,放着一夜不洗,与脏污的外衣堆上这么些时辰,怎有你这样不讲究的。”
陆凌挨了骂,眉头动了动:“那我要如何?”
“还要如何,自拎走洗去。”
书瑞重取了只小盆出来,又还拿了小块儿香胰子一并与他:“往后自留在屋里使。”
陆凌接下来,看着手里的香胰子。
衣裤内外还分开洗,这样讲究,不过也不怪阿韶身上总一股好闻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