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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浓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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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睫颤动几下,宋淮安神思收回来,悠悠然问:“你也选了这门课程?”
官清晚眸光流转,视线掠过阶梯教室,只见已有将近一半同学落座。
目光定格在最后一排空位,她朝宋淮安微微颔首,算作对他的回应,随后径直走向后排。
刚将手中的零食放进书桌内,手机“嘟嘟”响动两声。
她解锁屏幕,游戏邀请弹窗亮起在桌面界面。
官清晚瞥了眼时间,离上课只剩不到十分钟。
指尖悬在拒绝键上迟迟未动,游戏邀请弹窗又接连亮起。
她抿唇点开组队界面,熟悉的语音频道瞬间涌入杂音。
耳机中传来兵线交锋的声响,射手位的男生照例开着自由麦,背景音中能听见队友转笔的沙沙声。
官清晚的游戏ID名只有一个字:
【晚】。
“宝贝儿,你那边怎么这么吵?”男生突然顿住补兵节奏。
液晶屏映着教室吊灯的白光,官清晚把手机往书洞深处推了推:
“在教室,人有些多。”
说话间已带着打野刀穿过河道。
没打满五分钟,手机铃声突兀刺破游戏音效。
官清晚的食指悬在攻击键上顿了顿,耳麦中传来队友的哀嚎声。
双眉隐隐耸立,她给队友们道了声“抱歉”后退出房间。
来电显示是沈听岚,她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官清晚环顾四周后,决定走到外面去接听电话。
最后她找到一个僻静转角,按下接听键。
沈听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晚晚,今天你们学校是放国庆节小长假吧,放学后我让司机去接你,正好今晚你哥也回来。”
“妈妈,不用司机来接我了。”
后背紧贴着沁凉的瓷砖墙,她拒绝:
“今晚我舍友约了我一起吃饭,吃完饭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原本中午就该给沈听岚发消息的,到底还是被课业耽搁了。
沈听岚叮嘱:
“那也行,晚晚,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去那些KTV、酒吧之类的场所,你知道妈妈担心什么。”
“嗯,知道了。”官清晚扯唇苦笑。
当真需要她注意安全么?
好几个保镖如影随形,恨不得时时刻刻跟着她。
通话结束后,手机在手心转了个圈。
微信界面亮起时,她对着置顶的南风对话框停顿两秒,细白指尖轻敲:
[今晚我要和朋友去夜魅KTV玩,保密。]
消息气泡跃出的瞬间,拇指一划切回游戏房间。
耳麦中队友的连声催促恰好淹没了教室传来的上课铃。
她卡着角色回城的读秒倒计时,慢吞吞向教室最后一排走去。
晚秋的光线斜切进窗棂,像给女孩周身笼了层雾蒙蒙的滤镜。
官清晚走到座位前,敲着游戏按键的手指蓦然滞住。
她的位置正趴着个薄荷蓝脑袋,冷白后颈随呼吸起伏,耳骨处的黑色耳钉泛着碎光。
熟悉的脸从臂弯中抬起时,官清晚的太阳穴传来血管鼓动的闷响。
怎么又又又……碰上他?
“哎呦。”魏景瑞突然吹了声漏气的口哨,左臂故意碰了碰身旁人,“这不是那谁么。”
“你好,美女。”他单手撑住椅背倾身,指尖转着支黑笔。
官清晚睫毛都没颤一下。
游戏按键在她指尖来回翻飞,界面光线幽幽映着她疏离的脸庞:
“……我们认识?”
她真没印象。
“……”
黑笔“啪嗒”跌在课桌上。
魏景瑞指腹蹭了蹭发烫的耳尖,喉结仓皇滚动了几下。
空调冷气吹得他后颈发凉,偏偏斜对角几个女生还在窃窃私语,尬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还没等魏景瑞找到合适话语,萧司彦慢悠悠开了口:
“梅小学妹,好巧。”
低魔声线藏着几分痞玩。
细密睫毛扇动一下,官清晚收起手机,凝成实质的视线钉在擅自占据她座位的人身上。
梅小学妹?
这称呼真刺耳。
魏景瑞挠着后颈讪笑着环视阶梯教室,环形座位上明明坐满了大一新生,怎么就没小学妹了?
“阿彦,你瞎说……”
话音突兀折断在空气中。
前排传来压抑的窃笑,几个女生攥着钢笔在笔记本上戳出凌乱墨点。
官清晚望着他慵懒陷进靠椅的轮廓,两条长腿大剌剌横着,半阖的眼皮下淌着灼热的审视,烫得她脊椎发麻。
他应该没发现她……骗他吧?
舌尖泛起甜腥,她掐住手心软肉,连眼尾都弯出讨好的弧度:
“学长,这好像……是我的位置。”
银壳打火机“咔嗒”翻飞在指间,萧司彦瞥了眼书桌内塞得冒尖的薯片与巧克力,拖长的腔调掺着暗哑:
“小学妹,屯这么多甜食,是打算……给我的吗?”
“……”
官清晚想翻白眼。
胸腔压着火星温声提醒:
“学长,你坐了我的位置。”
“写你名了?”塑料袋被他手指勾开,膨化食品包装簌簌作响。
喉结震颤着泄出含混笑,萧司彦捻起块巧克力,眼尾危险地耷拉着:
“这个也没写。”
纸袋折射的光斑跃动在他眉骨,映得他的痞笑愈发恶劣。
他刚落座时随意瞥了眼抽屉,原本没太在意满得要溢出来的零食包装,只当是前位同学落下的。
但现在,他万万没想到是某个“梅小学妹”准备的。
真他妈巧得邪性。
“……”
官清晚被他的痞玩神色刺得心头火苗腾地窜起。
这人眉骨压着明晃晃的“爷就鸠占鹊巢了,你能怎么样?”,两条腿大剌剌曲在课桌下,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腿,硬是把她的座位坐成土匪寨主椅。
“那你能让我进去坐吗?”她听见自己声音绷得紧。
不让座,坐他旁边的空座位总可以了吧?
魏景瑞刚撑起半边身子,耳畔突然炸开一声坏透的邪笑。
萧司彦连睫毛都懒得颤动,喉间碾出两个带血槽的字符:“不能。”
“???”
“。。。”
两个音节被他咬得磁性又锋利,脖颈间的银链子随坏笑轻晃,晃得人牙根发痒。
他甚至在说完后冲她扯开半边唇角,明幌幌的欣赏她瞳孔中爆开的火星。
“……”
能让她的保镖进来吗?
官清晚死死盯着他吊儿郎当的坐姿。
大长腿闲闲曲着,连薄荷蓝发丝都透着股混不吝的顽劣劲儿。
明明是他占了自己的座位,现在连让自己进去坐都不肯,他是……占座狗吧?
十八年教养在血管中沸腾,又被硬生生压回沸腾点。
这是她第一次仅凭皮相就给人判死刑,偏生这人还在挑衅般冲她挑眉。
讨厌指数直接爆表一级。
“那学长能把书洞内我的东西拿给我吗?”官清晚扯出个假笑,耐着性子说。
她不坐了总行了吧。
教室内吵闹声此起彼伏,她的嗓音首轻尾重,传入耳中格外清晰。
沾着可可粉的虎牙尖抵住下唇,萧司彦歪头冲她眨了下左眼,陈述的语调开口:
“不拿。”
分明是拒绝的姿态,偏要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
“??????”
官清晚被气笑了。
她无话可说,座位不让,东西也不给,她从没遇到过这么无礼的人。
讨厌指数飙升到二级。
她本不想同他置气,迟到的确该自己担着,可此刻连多瞧一眼面前人懒坐的身影都觉得刺眼。
魏景瑞眼观六路,见老师步入教室,连忙出来打圆场:
“小学妹,你坐我这儿吧,其余座位都已满了,我去里面坐。”
他边说边迅速瞟了一眼身旁的萧司彦,随即起身让座。
那天在超市收银台前,萧司彦握着牛奶递出去的画面还印在脑海中,心底还误以为萧司彦看上她了。
但今天萧司彦的种种举动,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官清晚环顾四周,发现确实已无处可坐,最后泄愤似的落座在萧司彦左侧的空位。
她将零食袋从书洞拽回来时,萧司彦忽然挟着体温的阴影碾过来,惊得她手肘撞上书桌。
可他只不过用两指夹住被压皱的《生命科学》书角,慢条斯理往外抽。
“梅小学妹,别拧眉。”
倏然间,他用书脊抵住她后腰凹陷处,薄唇扯出坏坏的弧度。
目光游走似的掠过她暴露出淡青血管的脖颈时,假情假意提醒了句:“当心长皱纹。”
女孩今天尤为引人注目,左侧锁骨上烙印着一抹血红色刺青,是一串拉丁铭文。
【Per Aspera ad Astra】
“……”
官清晚脖颈一偏压下喉间燥意,抬眸正撞进身旁人幽黑含笑的桃花眸。
她音色不轻不重:
“学长是属什么的?”
萧司彦指节抵着打火机转了半圈,眉骨微抬时掠过玩味:“想了解我?”
“……”
这人脸皮真是厚如城墙。
官清晚突然倾身逼近,薄荷香混着清泠嗓音四散:
“我觉得学长是属黄瓜的。”
尾音未散她往左侧移去,身旁人说了什么全都被她左耳进右耳出。
可不是么,碧翠带刺,天生欠拍。
“……”
“阿彦你他妈听见没?”魏景瑞整个人歪倒在座椅中,“听见没!黄瓜!碧翠带刺!哈哈哈哈……”
他笑得后颈青筋都浮起来,食指疯狂戳着萧司彦肩头,“这不就说你他妈欠拍吗?”
灯影在萧司彦侧脸游移,他忽然抬脚踹向魏景瑞小腿,在对方踉跄的骂声中,胸腔滚出一声混着笑意的气音。
“咚咚咚……”
黑板擦叩击黑板的闷响穿透教室,教室内的欢笑声骤然凝固。
“今天又是满员的一节课,老师感到十分欣慰。”男老师站在讲台中央,修长手指抚过讲台边缘。
他今天依旧穿着件标志性白衬衫,袖管随意挽至肘部,绷出流畅的小臂线条。
这节美食鉴赏课能蝉联校内最热门选修课,无非两个缘由。
首先是老师本身。
这位男老师是研究生毕业的高材生,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浑身散发着一种矜贵禁欲的气质。
他总是穿着熨烫得笔挺的白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尽显绅士风范,自然深受女生欢迎。
另一个原因是可以品尝美食。
每节课,老师都会挑选几位幸运儿上台品尝美食,这也是官清晚选修这门课的初衷。
“老师,今天又带了什么美食来课堂?”活泼的女生眨着星星眼,迫不及待地问。
她的声音瞬间吸引全班同学的注意力。
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笔,目光齐刷刷投向讲台。
“土豆虾球。”老师温和的笑了笑,从保温盒中取出一个保鲜盒。
盒盖打开的刹那,教室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
“哇塞,好诱人。”前排男生喉结滚动的声音几乎要溢出喉咙。
金灿灿的面包糠包裹着虾身,每一颗虾球都圆润饱满,虾尾露在外面,宛如一条条圆滚滚的美人鱼,令人垂涎欲滴。
官清晚无意识抿了抿发干的唇瓣。
萧司彦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眉眼漾开若有似无的弧度。
女孩看起来很想吃。
“老师,快抽人吧。”后排男生已按捺不住,大声催促道。
“就是啊,老师,快开始吧。”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他们一个个挺直腰板,目光炯炯,充满期待。
男老师抿着嘴角摇摇头,转身打开多媒体设备。
随着鼠标轻点,随机抽选程序突然铺满整个屏幕。
前排男生倒抽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后排有女生把课本竖起来挡住半张脸。
“好,现在开始抽人。”
话音落地,全班同学都屏住呼吸,紧张盯着屏幕。
官清晚是第一次上这门课,对于课堂的教学模式还不是很了解。
见前排的同学不约而同仰起脖颈,她跟着转动眼珠望向悬着电子屏的灰白墙面。
“三……二…一,让我们看看今天的第一位幸运儿是谁?”
教室陷入死寂,空气陡然绷紧,连呼吸声都沉入地底。
大屏幕上的名字倏地攫住全班视线,甚至官清晚本人也怔住。
画面切换间,一张落雁沉鱼的脸蛋已占据整个荧幕,她的名字也亮闪闪的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无数道视线又不约而同回望官清晚。
运气过于猝不及防,卷长的睫毛簌簌颤动,清凌凌的狐狸眼不知所措地望着黑板。
她呆愣在座位上,只能反应慢半拍转向讲台,将所有惶惑投进老师眼底。
男老师松了松规整的领口问:
“叫什么名字?”
他喉结慢慢滚动,像是刻意压制着某种失态。
毕竟,这个新生容貌过分昳丽。
官清晚刚要扶着课桌起身,一道痞玩的嗤笑声突然刺破教室沉寂:
“老师,她叫梅心糖。”
魏景瑞手肘支在椅背上,食指关节抵着太阳穴。
他歪着头冲她抬眉,一副“不用谢我”的得意模样。
官清晚非但没有半点感激情,反而有一股想要挥拳相向的冲动。
“梅心糖”这个假名本是她应付萧司彦的游戏,谁承想魏景瑞捅到了老师面前。
至于魏景瑞如何知晓她名字的缘由,得从五分钟前说起。
他刚挨着萧司彦落座,手肘便不规矩的撞过去:“什么没小学妹?”
萧司彦眉眼泄出几分玩味,笔杆懒散划过纸面。
三个字被他写得张牙舞爪,最后一捺几乎戳破纸张。
[梅心糖]
“操,我还当是‘没心没肺’的‘没’呢!”魏景瑞捂着肚子闷笑。
前排女生耳尖微动,突然侧头和身旁人密谈:“梅心糖?这不是某种话梅糖的名字嘛?”
男老师嘴角挂起幽默弧度,和蔼的笑:
“梅同学,请坐吧。
虽然我得先认认你的脸,但你的名字可真是别致,和我儿时钟爱的一款话梅糖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