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来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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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不一样，阳光像是舞台上的追光灯一般，公平也无情地照着地面上的演员。
许循决定去死，就在今天。
许循年少有为，21岁成为高级翻译，26岁辞去工作决定成为一家蛋糕店的店主，他在时间轴上走来走去，至今不过28岁，人生尚未过半。
他再没什么能得到的。
在女员工第五次要求他许愿的时候，许循无奈地吐出这句话。
“老板，怎么可能。”女员工穿着画有人工涂鸦的围裙，戴着可爱中有一丝滑稽的厨师帽，趴在放置生日蛋糕的桌子上，眼神闪亮，“每个人都会有想得到的东西，不论从前现在，还是未来。”
另一个员工是个男生，她的男朋友，“老板，你就许一个吧，或者为重要的人许一个吧。”
人即欲望，那些六根清净、尘欲皆除的人除外。
许循有吗？
有吧。
有也没办法。
烘焙室只有这一处光亮存在，照亮了两位员工，以及他们期待且充满希望的眼神。
许循隐匿在相隔半米的黑暗里，像横亘着整个东非大裂谷。他沉默地看着烛火闪动，除非时间倒流时空错乱，他想要的，此生必不可得。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像所有罪犯面对监狱里的长官那样，双手合成一个十字，闭上眼睛。时钟滴滴答答，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就两秒，许循像过去那些普普通通的365天那样，顺利地在心底将自己的妄念重复第七百三十二遍。
早上睁开眼一次，晚上入睡时一次，不过许循有天没控制住次数，多想了一次，好吧，他承认可能不止这么点，他在梦里也偷偷想着。
“可以吹蜡烛了。”
许循睁开眼睛，俯身吹灭蜡烛，然后用手指小心地蹭了蹭眼尾。
男员工已经彻底将灯泡拍亮，许循微眯着眼睛，象征性地用刀在蛋糕上切了一道，“你们自己解决，我不爱吃蛋糕。”
“还有，”许循抿了抿嘴唇，“这家蛋糕店已经有人接手，并且他连带着你俩一起雇用，所以，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好好生活，不要吵架，祝你们幸福长久。”
许循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掀起布帘快步走出烘焙室。
从烘焙室走到店门的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许循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带，而后继续向前走，每走到一处都有着留存巨大回忆的礼物盒被打开，放在收银台有两个头的仙人球，开心地招手的小招财猫摆饰，夹面包的猫爪夹……最后许循轻拨门口的风铃，决然地推开门。
许循几乎是发泄似的往马路上走，甩去身后清脆悦耳的铃音和员工的告别语。
经过一家花店时，许循顿住了脚，走了进去。
“午好，欢迎光临，想要什么都可以挑选搭配的。”
许循还是不会选花，面前的花朵就这么盯着他，像是嘲笑。
店主是个老奶奶，一头白发。她慢慢移步靠近，弯着眼睛，“嘿呦，难选呀，不嫌我多嘴我就教你几句。”
“好的。”
“是送给对象的？”
“嗯，我的爱人。”可能今天日子特殊，所以许循很快地补充了一句，“一个很久没见的，很好的，笑起来很好看的男生。”
老板没问，但他想说，说出口的那一刻，许循鼻头很突然地变酸，他才意识到，他是有那么想他。
老板还是那么笑着，笑容中似是历尽千帆。
“那很好办，我推荐你选一束芍药吧。”
“赠之以勺药，许之以余生。自此将不离，不相移。”
或许是被老板话语间的美好祝词打动，许循很快点头，最后拿到一捧粉色的芍药。
“小伙子，你今天穿得很帅，我相信你的爱人会很喜欢。”
许循将视线从芍药花上移到老板身上，有些不知所措，“会喜欢吗？”
“当然会的。”
粉色的芍药带着美好的祝福慢悠悠地穿过公园、大学校园，路过所有喧嚣，最后抵达归处。
“你会喜欢这束花吗？我不太会选，所以老板给我推荐了芍药。我觉得很好。”
没人回答。四周死一般地寂静。
“老板说，祝我们从此不分离，我偷偷多给了她一百，不过我忘记感谢她了，这样的话是不是祝愿很难生效？”许循有些难安，“早知道我多说几句话，肯定是我感谢的次数太少，所以能抓在手里的也就太少。”
还是寂静。
“今天店里员工给我过生日的时候，我许了愿望。也许生日这一天，愿望真的更容易实现。我是不是过于贪心了？”
许循对自己生日这天有种生理上的厌恶，生日那天，他们还在吵架，也是这一天，他的爱人再没醒来。员工们只知道蛋糕店的店长大人不会再出现，却并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他们还是像往年一样庆祝，维持着店里仅有的关怀与温度。
“家里的狗我送到爸妈家了，他们会照顾的很好，你不用担心。还有，我过得很好，真的。”
“你别怪我啊，我也是受不住了才会这样，没有你，我简直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这一年时光过得挺没意思的。”
四周的一切都在屏息，静悄悄地等待着许循下一步的动作。
许循叹了口气，蹲了下来，五指从上摸到下，顺着着沟沟壑壑，仔细专注地描摹着石壁上的文字，像穿越时空抚摸爱人的面庞。手指在“贺”、“微”二字停留了很久，贺微走了，顺便抽去他的筋骨，带着他的血和皮肉，裹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再没回来。
他似是终于承受不住，低声抱怨。
“我很想你。”
“贺微。”
“啪”的一声，一滴眼泪垂下，困住了一只路过的蚂蚁。蚂蚁挣扎着，可能嘶吼着，却也徒劳无功。它仰着头，等着自己的死期。
身后的树枝细密如烟，天空被夕阳染红了半片，是不可多得的好景色。
许循没分出多余的眼神，他只是站起，撑着一具空壳慢慢地走，从他的墓地走向他的墓地。
房子的布局一如往年，东西摆放的位置也都如常，许循故意没有换鞋，他都能想到贺微看见后会蹦的多高，一张脸皱皱巴巴地控诉，这样也很不错。
终于走到终点，许循熟练地吃下安眠药，拖着一具傀儡般的身躯躺在他们的大床上。床上分明没有熟悉的气味，躺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被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包裹，那一刹那，泪水决堤。
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触碰到你的味道。许循突然就很后悔，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情，他总是不得要领，一如往昔。
许循闭着眼睛，第一次轻松地笑了出来。
第很多很多次，许循希望贺微永远平安快乐。
第很多很多次，许循希望时间再度轮转。
窗外麻雀疯叫，成群地聚在电线杆上，共享一轮落日。蛋糕店的招牌开始发光，风铃叮叮咚咚，裹在面包的香甜气味里，摇摆成不知名的乐曲。
店内还是那两个员工，一男一女。
女员工撑着下巴，“老板今天打扮了呢。白色西装，似乎还喷了香水，栀子花味的。”
男员工闭着眼休息，“是啊。”
“从店长大人走后，老板好像就冷了下来，该怎么形容呢？”
“嗯……就像是生活里所有的暖色调都被抽离一样，蛋挞突然变冷，灯泡忽然变暗。”
“对，就是这样。”
不是这样。
逐渐失去意识的许循知道。
贺微给他带来所有温度和色彩，贺微一走，便该带走他的全部生命。
秒针飞速旋转，轻巧地拨弄时间之河，滴答滴答。
真的很吵，许循这样想着。
“吵也得忍着，去年我们来的时候不也吵，叽叽喳喳像麻雀。”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许循忽地睁开双眼，控制不住地喘息。他呆滞地看向面前手舞足蹈的人，半晌才勉强开口，发出的声音是意料之中的沙哑，“齐倾阳？”
“哎，怎么了你，太热啦？”齐倾阳将手持电扇往许循那边移了移，“这届新生还挺高质量，刚刚那位也太帅了吧，我就说选英语有前途。”
旁边的志愿者非常赞同，激动无比，“真的！好帅！”
“叫什么来着？”
“贺微。”
贺微。
许循明明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却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关于贺微的一切，这个名字被提起的那几分几秒，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缠绕在他的耳畔。
“在哪？”
“什么？”
“那个贺微，他现在在哪？”
“噢，刚走，超级好认，拎着个亮橙色的行李箱，戴着黄色的棒球帽，穿着蓝色的衬衫，像个蜡笔……”
得到结果后，板凳被带倒，许循向宿舍方向奔跑。为什么要跑，许循不知道，可是胸口空洞的地方好像告诉他——不去一定后悔。
一模一样的情节，一模一样的参演嘉宾，许循不记得。许循只是看着低头摆弄自己瘸腿行李箱的贺微。
黄色脑袋抬起头，注视着面前跑得发丝凌乱的男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年轻的声音响起，带起经年的热浪，裹挟着过去的一切，朝他们涌来，却狠心独独将他们隔绝在气泡里面。
那年贺微大一，他抬头一笑，看着许循。
身后是碧绿成片的樟树林，许循站在对面，冷淡皱眉，贺微沐浴在阳光下，生动明亮。
他认真地看着许循说：
“哎，同学，你知道八栋怎么走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再来一次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