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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睡吧。"沈知澜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却在门口顿了顿,"...明天还要看诊。"

      温玉棠摸着发间的簪子,一整晚都没舍得摘下来。

      八月的最后一场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凉。

      温玉棠起了个大早,在灶间熬了一锅红枣姜汤。热气氤氲中,她听见沈知澜的竹杖声从楼上慢慢挪下来,比往日更沉一些——秋凉一到,她的腿伤总是格外难受。

      "喝点热的。"温玉棠盛了一碗递过去,顺手将晾在椅背上的厚布巾披在沈知澜肩上,"今早王婶来说,西街有户人家孩子发热,想请你去看看。"

      沈知澜捧着碗暖手,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你一个人去行吗?"

      温玉棠搅动汤勺的手顿了顿。这半年来,她跟着沈知澜学医,已经能独立处理些小病症,但沈知澜从未主动让她独自出诊。

      "我……可以试试。"她放下勺子,声音轻却坚定。

      沈知澜抬头看她,目光在她发间那支红豆簪子上停留了一瞬:"带上银针和退热散。"

      ·

      病患是个六岁的小女孩,蜷在榻上哭闹不止。

      温玉棠轻轻按住孩子滚烫的手腕,指尖搭在脉上。脉象浮数,舌苔薄黄,是典型的风热表证。她取出银针,在孩子虎口处的合谷穴轻轻捻入。

      "姐姐,疼……"小女孩抽抽搭搭地哭。

      温玉棠用袖口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很快就不疼了,乖。"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哄着当年的自己。

      孩子的母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直到针拔出来,孩子渐渐止了哭,她才松了口气:"小温大夫,您这手法,跟沈大夫真像。"

      温玉棠低头收拾药箱,耳根微热:"是师父教得好。"

      回程时路过集市,她买了半斤新晒的桂花,又挑了两块松烟墨——沈知澜常用的那种。走到街角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温姑娘!"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脸上堆着笑:"真是您啊!当年在陈大人府上……"

      温玉棠浑身一僵。陈大人——正是当年负责抄没温家的官员。

      "您认错人了。"她低头疾走,却被那人拦住。

      "别急着走啊,"男人压低声音,"听说您现在跟着那个瘸腿大夫?啧啧,当年金枝玉叶的温小姐……"

      温玉棠的手紧紧攥住药箱带子,指节发白:"让开。"

      "陈大人最近升了知府,"男人意味深长地笑,"要是知道您在这儿……"

      "她在这儿,很好。"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知澜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竹杖点在青石板上,一声比一声重。她今日没穿惯常的素色衣衫,而是换了件靛青色的长袍,发间的红豆簪子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男人脸色变了变:"沈、沈大夫……"

      沈知澜走到温玉棠身边,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李管家,十年不见,还在帮陈家做狗?"

      李管家涨红了脸:"你!"

      "回去告诉你主子,"沈知澜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温家的案子,翻定了。"

      温玉棠猛地抬头。沈知澜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条紧绷,是她极少见到的模样。

      李管家悻悻地走了。温玉棠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药箱带子深深勒进掌心。沈知澜伸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疼不疼?"

      温玉棠摇头,眼泪却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沈知澜轻轻"嗯"了一声:"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证据。"她顿了顿,"回家说。"

      ·

      医馆后院的石桌上,摊开了一叠泛黄的文书。

      "这是当年税银的实收记录,"沈知澜指着其中一张,"你父亲确实没有贪墨。"

      温玉棠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触摸到父亲伏案工作的身影。

      "陈大人为了讨好上司,做了假账。"沈知澜又取出一份状纸,"这是当年押送税银的差役画押的证词。"

      "你……什么时候开始查这些的?"

      沈知澜望向院角那株半枯的海棠树:"从你被流放的那天起。"

      温玉棠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十年了,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记着。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沈知澜沉默片刻:"证据不足,说了也是徒增烦恼。"她收起文书,"但现在,够了。"

      温玉棠突然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沈知澜僵了一瞬,慢慢将手放在她颤抖的背上。

      秋风掠过庭院,吹落几片早枯的海棠叶,落在她们交叠的衣摆上。

      腊月初七,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温玉棠将晒好的药材一一收进藤箱里,手指冻得发红。医馆的门半掩着,寒风卷着细雪从门缝钻进来,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沈知澜已经走了整整二十三天。

      "小温大夫,沈大夫还没回来啊?"隔壁绸缎庄的周娘子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个包袱,"天这么冷,给您送条厚褥子。"

      温玉棠道了谢,将褥子接过来。那褥子是用新弹的棉花做的,松软暖和,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听说北边雪更大,"周娘子搓着手,"驿道都封了。"

      温玉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褥子边缘。沈知澜走时说,最迟半月就回。如今迟了八天,连封信都没有。

      送走周娘子,她往炭盆里添了几块新炭,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她眼底发烫。这一个月来,她将医馆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独自接诊了几个急症病人。可每到夜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她总忍不住想——沈知澜的腿伤会不会疼?她带的药够不够用?

      雪越下越大,到了傍晚,街上已经没了行人。温玉棠点起油灯,将沈知澜常坐的那把椅子挪到炭盆旁,又煮了一壶姜茶。茶刚沸,门外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那脚步声很特别——一步重,一步轻,中间夹杂着竹杖点地的声响。

      温玉棠猛地站起来,茶壶"砰"地撞在炉架上,滚烫的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门被推开时,卷进一阵风雪。沈知澜站在门口,肩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眉毛和睫毛上都结着冰晶。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只有鼻尖和耳廓冻得通红。

      "我回来了。"她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温玉棠站在原地,突然不敢上前。她怕这是梦,一动就会醒。

      沈知澜拄着竹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晃。温玉棠这才惊醒,冲过去扶住她。触手的温度冷得像冰,沈知澜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你……"温玉棠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你怎么才回来!"

      沈知澜靠在她肩上,呼出的白气拂过她耳畔:"路上……耽搁了。"

      温玉棠扶她到炭盆旁坐下,手忙脚乱地倒姜茶、拿毯子。当她掀开沈知澜的裤腿时,喉咙里哽了一下——沈知澜的伤腿肿得发亮,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没事,"沈知澜闭着眼,"暖和暖和就好。"

      温玉棠咬着唇去取药箱,回来时发现沈知澜已经睡着了,头歪在椅背上,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她轻轻掰开对方的手指,油纸包散开,露出里面一枝干枯的红梅——是从京城带回来的。

      ·

      半夜里,沈知澜发起了高热。

      温玉棠用冷帕子敷在她额头上,又熬了退热的汤药。沈知澜昏昏沉沉地喝了两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玉棠……"

      "我在。"

      "案子……"沈知澜的声音很轻,"平反了。"

      温玉棠的手一抖,药汁洒在褥子上。

      沈知澜从怀中摸出一卷盖着朱印的文书:"朝廷……追复了你父亲的官职。"她的指尖在文书上轻轻摩挲,"家产……也会陆续发还。"

      温玉棠接过文书,借着灯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十年了,父亲的名字终于洗去了污名。她应该高兴的,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文书上,晕开了墨迹。

      "别哭。"沈知澜抬手想擦她的眼泪,却因为无力,只碰到她的下巴。

      温玉棠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去京城的?"

      沈知澜微微点头,又昏睡过去。

      窗外,雪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惊蛰刚过,温府旧址的荒园里已冒出点点新绿。

      温玉棠蹲在杂草丛中,小心翼翼地拨开枯枝,露出下面一株刚抽芽的柴胡。她用手指轻轻拢了拢周围的泥土,又洒了些草木灰。身后传来竹杖点地的声响,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身旁。

      "这块地肥力不够。"沈知澜用杖尖点了点地面,"得先养一年。"

      温玉棠仰头看她。沈知澜今日穿了件靛青色的短打,发髻用木簪松松挽着,比冬日时气色好了许多。阳光透过她身后的老梨树,在她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就先种些车前草,"温玉棠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耐贫瘠,也好养活。"

      这是她们第三次来看这片荒园。朝廷发还的地契就压在医馆箱底,可两人谁都没提重建府邸的事。温玉棠知道,沈知澜是怕她触景伤情;而她自己——则是不愿再回到那个金丝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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