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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澜姐姐?"温含章突然抬头,脸颊还留着衣袖压出的红痕。她手忙脚乱去遮图纸,却碰翻了砚台。墨汁泼在两人交叠的衣摆上,晕开一片深蓝。

      沈知澜拾起图纸。蜀锦纹样间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正是官府征用的箭袋样式。她指尖发冷:"你疯了?私摹军械图是死罪。"

      "不一样。"温含章拽出领口里的玉坠,在图纸右上角轻轻一按。灯光下浮现出极浅的"御"字水印:"这是我祖父获赐的规制图,合法复刻的。"她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陈家仿制的...可没有这个。"

      晨光渐亮,照见温含章眼底的血丝。沈知澜这才发现案头堆着十几张废稿,最底下那张还沾着茶渍——是前日自己生气时泼的。她突然伸手抚上对方眼角,那里有颗极小的泪痣,和七岁时一模一样。

      午时的布庄比往常安静。沈知澜清点着所剩不多的靛青染料,听见后院传来规律的"咔嗒"声。温含章正在教春杏用新式织机,金线在梭间穿梭如飞。

      "沈掌柜。"绸缎庄赵娘子匆匆进来,袖中滑出个布包,"陈家今早开始收生丝,价格比官价高一成。"她压低声音,"听说...要凑万匹军需布。"

      沈知澜掂量着布包里的丝样,突然僵住——丝线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青光。她转动轮椅来到染缸前,舀起半勺明矾水。丝线浸入后立刻褪色,与当年沈家遭遇的情形分毫不差。

      后院突然传来惊呼。温含章捧着刚织好的锦缎跑来,金线在阳光下流转如星河:"成了!"她喘着气将布料浸入矾水,金线纹丝不动,"只要在织造时..."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了桌上的丝样。

      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沈知澜想起父亲临终的话:"明矾靛青...是冲着温家秘方来的..."轮椅突然被推动,温含章蹲下来与她平视:"这次我们一起。"她指尖沾着染料,在沈知澜手背画了道曲线——正是幼时约定的暗号。

      申时末,镖局来了位不速之客。周焕紧张地搓着手:"温姑娘,陈家派人去李记丝行查问湖丝去向..."他偷瞄着正在喂蚕的温含章,"我师父说...最好暂避风头。"

      温含章指尖停在一片桑叶上。蚕蚁啃食的沙沙声里,她突然问:"周小哥可知道,十年前温家为何连夜离开青州?"

      少年脸色骤变。他左右张望后,从靴筒抽出张泛黄的纸条:"师父说...等沈姑娘一起来看。"纸条边缘焦黑,隐约可见"桑园地契"四字。

      暮色渐浓时,沈知澜的轮椅出现在染坊转角。温含章迎上去,却发现她身后跟着个佝偻老者——正是每月初七去城东"看诊"的"大夫"。老人颤巍巍展开卷地图,十指布满烫痕:"小姐,老奴找到当年的联契了..."

      月光照亮泛黄的桑园图,右下角并排按着两个血指印:沈砚舟,温玉堂。沈知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温含章拍着她后背的手蓦地顿住——图纸背面透出熟悉的纹样,正是她玉坠上的"御"字标记。

      子时的沈宅静得出奇。温含章端着药碗推开厢房门,看见沈知澜正在灯下缝制什么。轮椅转过来的瞬间,她看清那是件护膝——用白日织就的金线蜀锦做的。

      "穿上试试。"沈知澜声音有些哑。她弯腰时,一缕散发垂到温含章膝头,带着淡淡的艾草香。护膝内侧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得不像出自残疾人之手。

      温含章突然抓住她手腕。灯花爆响的刹那,她将沈知澜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我害怕。"泪水滚过对方指间的茧,"前世...我就是死在查出联契这天。"

      沈知澜的轮椅向前移动半尺。她指尖穿过温含章的发丝,停在那个晒伤未愈的红痕上:"我在。"两个字重若千钧。

      窗外传来打更声,惊飞檐下宿鸟。温含章忽然倾身,前额抵住沈知澜的肩窝。月光将两个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并蒂莲。

      小暑这日,沈知澜破例让春杏给自己梳了高髻。铜镜里映出她难得施了胭脂的脸,和窗外正在晾晒染布的温含章。少女踮脚够竹竿时,后腰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那里有道淡色疤痕,是前世官差拖拽时留下的。

      "姑娘真好看。"春杏突然出声。沈知澜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正无意识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莲纹——那是温含章昨日新刻的。

      前院传来嘈杂声,她转着轮椅出去,看见十几个短打汉子正往库房抬生丝。温含章站在染缸旁点数,发间别着的木槿花随动作轻颤。阳光穿过她的月白衫子,照见腰间若隐若现的金线荷包——里头装着桑园联契的摹本。

      "李记的丝到了?"沈知澜靠近时,嗅到对方衣领上的槐蜜香。温含章转身,指尖自然搭上她肩膀:"三百斤上等湖丝,够织七十匹金纹布。"她突然压低声音,"周焕说...陈家今晚要验货。"

      沈知澜攥紧扶手。十年前父亲被带走那晚,陈家也是先验的货。她刚要开口,温含章却往她掌心塞了颗松子糖——正是七岁时她们常分着吃的那种。

      申时三刻,布庄提前收了门板。温含章蹲在后院煎药,陶罐里翻滚的艾草混着老姜,熏得她眼眶发红。沈知澜望着她挽起的袖口,那里新添了道烫痕——是今早改织机时被烙铁碰的。

      "含章。"沈知澜突然唤她小名,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若有事...你先走。"

      药勺撞在罐沿上。温含章抬头,脸颊沾着炉灰:"当年你追马车摔断腿时,怎么不想着让我先走?"她搅动药汤的力道大得惊人,"沈知澜,你疼了十年,该换我了。"

      暮色漫过窗棂,沈知澜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光。院墙外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温含章浑身一颤,药罐倾翻在地。滚烫的药汁溅上沈知澜的裙摆,她却先伸手护住了对方的脚踝。

      "他们来了。"温含章嘴唇发白。前世官差破门的声音与此刻更夫的梆子重叠,她指尖掐进掌心。沈知澜的轮椅突然横在她身前,黛蓝裙摆如盾牌展开:"点灯。"

      刹那间满院灯火通明。春杏带着染坊伙计们举着火把出现,阿泉叔手持账册高声道:"请官爷验货!"火光中,三十匹金纹蜀锦流光溢彩,每匹右下角都盖着清晰的"御赐"朱印。

      亥时的县衙后堂,知府反复摩挲着锦缎上的金线。陈景明脸色铁青:"大人明鉴,这必是仿造..."

      "陈公子。"温含章突然上前,玉坠在烛火中莹莹生辉,"可认得这个?"她将金线对着灯焰一转,线芯竟显出细如发丝的"宣和三年御赐温氏"八字。

      知府手中的茶盏砰然落地。沈知澜转动轮椅,呈上桑园联契:"先父与温大人当年奉皇命共研水火不侵之术,这金线便是明证。"她声音不疾不徐,"陈家这些年强占的桑园,也该物归原主了。"

      陈景明突然暴起,却被周焕一记手刀劈晕。知府擦着汗连连称是,眼神却黏在温含章腰间——那里别着真正的御赐金牌,是今早老镖师从祖祠密阁取出的。

      回程的马车上,温含章浑身发抖。沈知澜将她冰凉的脚捂在怀里,轮椅扶手上的莲纹硌着两人相贴的掌心。月光如水,照见温含章衣襟内更多的疤痕——前世那些看不见的伤,终于在此刻被温柔覆盖。

      子夜沈宅,温含章拆开发髻,青丝如瀑泻下。沈知澜的轮椅停在屏风外,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换衣声。突然"咚"的一声闷响,她慌忙推门而入,却见温含章赤脚站在满地衣衫中,手中捧着个漆盒。

      "给你的。"她耳尖通红。盒中是对白玉镯,内圈刻着缠枝莲——与护膝上的纹样一模一样。沈知澜腕间的旧疤在玉色映衬下愈发明显,温含章低头亲吻那道伤痕:"以后我帮你记着..."

      话音消融在相贴的唇间。沈知澜尝到她唇上槐蜜的甜,和泪水的咸。轮椅倾覆的声响惊动了窗外宿鸟,月光透过纱帐,照见两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如何交织成完整的图案。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温含章蜷在沈知澜怀里,指尖描画着她锁骨上的胎记——那是朵天生的莲。晨光微曦时,她们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和往后数十个春秋的晨昏。

      立秋这日,沈知澜天未亮就醒了。她摸索着披衣起身,轮椅碾过铺了软毡的地面,几乎没发出声响。窗外还是蟹壳青的天色,温含章蜷在床榻里侧,发丝散在枕上像泼墨。沈知澜轻轻为她掖好被角,指尖在对方眉尾的朱砂痣停留片刻——那里有她昨夜情动时不小心蹭开的胭脂。

      前院传来窸窣响动。沈知澜推门出去,看见老仆阿泉正在扫落叶。十年了,老人脊背弯得更厉害,扫帚却依旧稳当:"小姐,桑园昨儿收最后一茬茧了。"他掏出个布包,"按您吩咐,最好的留作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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