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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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唯一的一幅照片被反扣在其中一张桌子上。
盛夏背光而坐，手撑在桌子上正低头写着什么。
时光飞逝，他的背脊变得不再青涩，而是多了些青年人的硬朗。
过了片刻，盛夏放下笔，翻了翻手中的本子，两手交握向上举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动作间，上衣被牵扯着紧绷起来。
他看向桌上照片摆着的方向，愣了几秒，伸手将照片拿过来。
照片上的画面很简单，分别穿着黑白衬衫的两个男生，挨在一起的黑白短袖，其他什么也没有。
盛夏记得这是他过十六岁生日时齐之卉帮他拍的，记得江淮那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
他动动手指，轻轻抚了抚照片上江淮如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
窗帘摆动，漏进来的阳光擦着他的侧脸打在照片上，那瞬间，盛夏好像闻到了那天挹翠亭旁边的花香味。
“上课时间到了，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外面铃声响起，盛夏整理好情绪，将照片重新放回桌面上，拿起旁边的英语课本走出了办公室。
高考结束后，盛夏考进了北京师范大学的英语专业，大学一毕业，他顺利回到母校成为了嘉禾中学的一名中学英语老师。
从他知道江淮转学离开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九年。
从教两年多，盛夏上课时一直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讲完最后一道题，在下面确认所有学生都写完后，他重新站回讲台上。
盛夏今年带的是高三毕业班，他不是那种爱对学生说教的老师，可今天不知道是何种原因，他突然很想和他们谈些什么。
“试卷讲完了，明天是周末，距离高考也就剩下不到一百天了。”
底下传来些细微的动静。
盛夏继续说：“我不想跟你们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这不是的，我不想骗你们。我想说的是100天这个数字你们听上去可能会觉得很长，但换成3个月你们听上去一定会觉得很短。”
“在这三个月里，你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学习。纯粹的学习时光其实是非常幸福美好的，虽然说学习已经不是目前唯一的出路，但高考相对来说是唯一一次你能和各种人在一起平等公平竞争的考试，这最后的学习时光是你能够只靠你自己就能改写命运的一次机会。”
“愿你们都能旗开得胜，实现梦想。”
教室里很安静，盛夏突然抽离出去了一部分思绪。
起初，对于江淮不告而别这件事，他心里肯定是怨恨的。
后来，正如他在定慧禅寺对江淮的生日祝福，无论如何，他总是希望他一切都好的。
江淮成绩那么好，肯定实现梦想了吧。
下一瞬，学生的应答和下课铃声同时传了过来。
“好！”
“明白！”
“知道啦！盛夏老师！”
盛夏拉回情绪，对着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盛老师，周末要去哪里玩呢？”
刚正经了没几分钟，有几个胆子大的学生朝盛夏开起了玩笑。
“我知道，盛老师要去约会！”
“噢～”四周的起哄声接连不断。
这种情况其实一点都不奇怪，盛夏没有生气。
盛夏长得帅，教学能力强，也没有太多老师的架子，不少学生愿意听他的，他也能和学生们处成朋友。
他们之间属于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放松的时候放松。
“是，有约会。”盛夏边整理讲台上的东西边笑着说：“要不是你们提醒，我都忘了这周我有同学聚会了。”
“你们记得好好复习啊！”
盛夏推开门。
方子裕本来正和旁边的人凑在一起打游戏，听见动静便抬起头，看见来人面上露出惊喜神色。
也就是这片刻功夫，手机里传来游戏失败的声音，方子裕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噢呦，我们盛大忙人终于来了。”
“抱歉。”盛夏关上门，转过身来朝包厢内点点头，说：“我家猫闹着不让我走。”
当初和江淮一起捡到的那只金渐层已经被他带在身边养了九年。
来福小时候很乖，可最近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变得有些淘气。
好像小孩迟来的叛逆期。
“说什么抱歉啊。”方子裕走过来像学生时代一样勾住他的脖子，“你快帮我重打一把游戏，刚刚输老惨了。”
“行啊。”
江淮转学后，方子裕曾听盛夏谈过他俩的事，知道自己兄弟原来喜欢这人，他很后悔，后悔明明有很多机会却都没有察觉。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方子裕非常恨江淮，他觉得盛夏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像以前一样开心，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看见自己兄弟变成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知道一直恨江淮也没什么用，就开始了一边想办法让盛夏高兴，一边想办法找江淮的日子。
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他依然没找到江淮，要让盛夏高兴这件事却早已刻在心里。
“赢了。”结束一局游戏，盛夏把手机还给方子裕。
方子裕很夸张地窜起来，“牛逼！”
盛夏笑笑没说话。
他安静坐在一边，看着周围许多熟悉的面孔，却找不到人群中他最想要的那一个。
大家变化都挺大的，学生时代就互相喜欢的方子裕和齐之卉毕业后不久就结了婚，梦想当医生的应以年成立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口腔医院，以前经常玩在一起的五人组独独少了那人……
盛夏觉得心头涩得厉害，拿起面前的酒杯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大口。
“还是没找到？”应以年用手狠狠捏了捏眉心，“好，先谢谢了。”
应以年挂断电话，注意到旁边盛夏看向自己的目光，他和他打了个招呼，“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啊。”盛夏又问：“还在找你弟弟？”
应以年沉默着点点头。
江淮刚离开时，盛夏总去找应以年，因为他觉得他俩是一个班的，知道的可能总会多些，可事实却不如他所想。
应以年看他有段时间情绪挺低落的，就主动谈起了自己的事情——他也在找一个人，找了很多年了。
盛夏不是傻的，他当然知道身边朋友包括方子裕和应以年的用意，他时常想因为自己的事拖累身边的人值不值得，要不要尝试就此放弃。
“他呢？”
盛夏当然知道应以年口中的这个他指谁，他摇摇头。
“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才觉得不正常呢！”盛夏逼自己笑起来，“要是某一天我再遇到他，一定狠狠踢他一脚，然后再把他大卸八块。”
聚会结束回到家，盛夏像往常一样先叫了声小猫的名字。
屋子里没有传来回应，盛夏早已习惯。
下一瞬，盛夏刚转过身，来福就蹲在了脚边，要不是他反应快，准会踩到它。
盛夏无奈笑了，他蹲下身，摸了摸来福的脑袋，看着它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喊你怎么不理人，要是踩到你怎么办，真是淘气小猫。”
“来福，过来吃晚饭。”盛夏在猫碗里放好猫粮，以为一向好吃的小猫会很快凑过来，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猫呢？”
房间里传来的不知名动静很快告诉了他答案。
盛夏急忙跑过去，倒不是担心有什么东西被砸坏，他比较担心小猫会受伤。
可当他站在门边看清碎了一地的东西是什么后，盛夏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火气。
这是他十六岁生日那天不知是谁放进他抽屉里的星星折纸罐子。
“来福！”看着面前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东西，盛夏板着脸，“我真的要生气了！”
来福哪里听他的话，直接跳到地上绕过他跑出去干饭了。
盛夏气笑了，他准备先收拾好这里再去教育最近很淘气的小猫。
玻璃罐子完全碎掉，各种颜色的折纸洒的到处都是，有几个还被猫爪弄散了。
盛夏捡起几个散掉的折纸，他知道上面有些是空白的，有些有打印出来的字。
不过，当拾起最后一张粉色的折纸时，他完全愣住了。
刚开始只看到了最前面的两个字“盛夏”，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江淮的笔迹，他接着震惊地把纸往后展开，这才看清了上面写出来的所有内容。
[盛夏，生日快乐，万事顺意。
我喜欢你。
——江淮。]
盛夏猛地跌坐在地板上。
周围一片安静，他头很晕，有些耳鸣，仿佛感知不到四周的任何事物。过了好久，他才缓过来，因为呼吸不畅，他咳嗽了好一阵，脸憋得通红。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遇到的第一件关于江淮的事。
这原来是江淮送的。
这原来真是江淮送的。
他有些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把罐子里所有的折纸都看一遍。
他抖着手把这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江淮这是什么意思？
江淮原来也喜欢自己吗？
江淮为什么不说？
江淮为什么转学？
江淮就算要转学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要让他怎么办？
“江淮，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纸条。”思绪一片混乱，盛夏把折纸攥在手心里，抱住膝盖将头埋在里面，泪水模糊了双眼，“你到底在哪里？”
第二天，盛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学校查江淮的档案。
门卫看到盛夏的车子开进来还打了个招呼，“盛老师，今天周日还来上班吗？”
“嗯，有点事。”盛夏没怎么睡，哭了一整晚，眼睛很红，嗓子也有点哑。
盛夏知道最方便的方法就是去找邓筱蓝，但因为邓筱蓝很久没在这所学校工作，她也记不得江淮的一些信息了。
邓筱蓝最后帮盛夏找到了以前学校档案处的老师。
费了好一番力气，盛夏终于拿到了江淮姑姑的联系方式。
盛夏其实并不了解江淮的家庭，他看着眼前的一串电话号码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因为太想联系上江淮，他最终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盛夏以为对面看到是陌生号码会选择挂断，但铃声只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
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喂，你哪位？”
“你好，请问你是江淮的姑姑吗？”盛夏的声音有些抖，但他尽量稳住了，“我是江淮以前在嘉禾的同学，我叫盛夏，请问你可以帮我联系到他吗？”
平稳顺利地说完一大长串话，盛夏松了一大口气，但对面迟迟没有回应，他以为电话被挂断了，还特意看了眼手机屏幕。
“我是。”正当盛夏准备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前，对面来了这样一句话。
盛夏最后是打车回来的，他怕自己开车会出事。
来福好像又没出来迎接他，他不记得了，他浑浑噩噩地回房间趴在了床上。
盛夏记不清江淮姑姑前后说的所有完整的话，他脑子一片混乱，好像在被无数针扎一样。
“江淮姑姑你好，方便请你吃顿饭吗？就在嘉禾旁边。”
“抱歉盛同学，我现在不在新如，关于江淮……”
“我现在就想知道。”盛夏当时有些急了，直接把心里酝酿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不好意思，对不起，我……”
盛夏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然后说出了一句他怎么也不相信的话。
“江淮他去世了，因为……白血病。”
盛夏头依然埋在被子里，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不断抖动的身体早已暴露了他崩溃的事实。
来福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他床上，它安静地趴在旁边，想要给夜深人静里孤独的主人一句安慰。
成年人的崩溃总是安静的。
第二天是周一，盛夏早早收拾好情绪像往常一样去到学校给学生上课。
周一他不用上晚自习，下班后，他按照江淮姑姑给的地址，去到了市里的一座墓园内。
依旧是打车。
下车后，盛夏往里走时脚步一直是虚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在了一块墓碑前。
当看到墓碑上贴着的那张黑白照片时，他再也忍不住，无尽的泪水就这样直接滑落下来。
他捂住湿润的脸，跪坐在地上，因为一下没稳住身体，他猛地朝前栽去，直直磕在了墓碑上。
就像当初他撞上了江淮的额头。
故事的开始是两人不磕不相识，故事的结局是他磕在了他的墓碑上。
缓了一阵，盛夏直起身体，望向墓碑上的照片，他笑了起来，泪水在眼里打转，“对不起啊。”
看着墓碑上的两个日期，盛夏又快绷不住情绪，他抹了抹眼睛，“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他朝一边偏过脸去，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哭泣声传出来。
原来在他为他祈福时他就离开了。
原来他没过完十八岁生日。
原来他没参加高考。
原来他没实现梦想。
盛夏不恨他了，比起他的不告而别，盛夏更难受的是江淮没有机会参加高考，没有机会实现梦想，明明他成绩那么好，明明他那么优秀。
努力调整好情绪，盛夏回过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和他说了好多关于嘉禾的变化。
“我们学校翻新了，20年末开始的，现在依然很漂亮。”
“我们学校里还开了一家咖啡店，名叫曼芬咖啡，有没有想起什么谐音？”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只有风声。
“满分。”盛夏说：“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
“来福长大了，现在很健康，就是有点淘气，它打碎了你送我的星星折纸罐子。”
“我也喜欢你。”盛夏停顿了几秒，继续说：“你听到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依然只有风声。
盛夏忽然感觉有些鼻酸，慢慢垂了头，藏住了眼底的情绪。
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盛夏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方子裕。
盛夏没接，而是给他发过去一条信息。
[有事。]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朋友关于江淮的消息。
[盛夏！你和江淮火了！]
回到家，盛夏才有空去看房子裕给他回的信息。
是一条视频，他之前刷到过，还回复了。
视频标题写着“经典双人舞校园版”，内容是他和江淮在很多年前的校园艺术节上跳的一段舞蹈， trouble maker 。
[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喜欢的人。]
[我们没有在一起。他后来转学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他也喜欢我，可他生病了，死在了我们断了联系后的第二个立春。]
盛夏在自己的评论下又回复了一条新的。
这条视频在全网再次炸开，手机上瞬间窜出来好多信息。
和这些一起的还有方子裕打来的电话。
两年后，盛夏一个人坐车来到了好多年前为江淮庆祝生日的学霸咖啡店。
冬日里，凌厉的寒风刺得人身体僵硬，盛夏裹紧大衣，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旁边咖啡店里忽然响起陈奕迅的那首熟悉的歌曲。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盛夏停下脚步，看着天上的片片雪花落下来，最后消失在肩头的衣服里。
下一秒，一只白色的蝴蝶忽然出现，神奇地停在他左肩，盛夏迷茫的眼神瞬间有了色彩。
“江淮，是你吗？”
江淮，我要往前走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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