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脆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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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空酒瓶，空气里弥漫着发馊的酒味和雨水的潮气。
许旻进屋拿起晾衣杆，正要取小明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时，右肩突然一沉。小明把下巴自然地搁在他肩上，伸手就要接衣服。
“哥，我自己来拿……”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打断。
“阿——嚏！”
两秒钟之后，许旻抬手指向卫生间。
“快点去洗澡。”
浴室传来小明的歌声时，许旻正在给生姜削皮。
水流声和跑调的《告白气球》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他垂眼将砧板上蜷曲的姜皮拨进垃圾桶，用刀切起了姜片。
等小明从浴室出来，桌上已摆好一碗淡黄色的热饮。许旻站在一旁，正专注地给蛋糕裱花边。
小明端起碗嗅了嗅，却没闻出什么味道，纳闷道：“哥，这是啥？”
“姜汁撞奶。”许旻语气略显迟疑，“就是……姜和牛奶调在一起的东西。”
小明“哦”了一声，毫无防备地灌了一大口，却呛得剧烈咳嗽，差点全喷出来。他强忍着咽下嘴里的液体，脖子都梗直了。
能让小明咽得这么费劲的东西可不多——要知道，这人平时一碗饭都能就着一碗粥顺下去。
“哥，这也太辣了！”小明灌下半杯水，舌尖还在发麻，“你是怎么做的？”
“把姜捣成姜汁，和牛奶按一比一兑好，然后加热搅拌。”
小明瞪大眼睛，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个小小的间距：“应该，放这么多姜，就差不多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
许旻盯着那碗失败的成品，轻咳一声：“喝不下就倒掉吧。”
许旻伸手想拿走那碗姜撞奶，小明却眼疾手快一把护住：“没事哥，呛就呛吧，我几口就能喝完。”
雨后的夜晚，万物都精疲力尽，渐渐陷入沉睡。透过厨房的窗户望去，只见高大槐树细密的枝叶随风摇曳，在夜色中宛如流动的水彩。
小明喝完那碗超级浓缩的姜汁撞奶后，眼皮很快就撑不开了。他把脑袋搁在餐桌上，难得安静地看着许旻忙碌。
许旻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对照着说明书，小心翼翼地将贝壳装饰一一插在蛋糕表面。
“去睡吧。”许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明强撑着眼皮说自己不困，身体却诚实地打起哈欠，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
可能是哈欠打得太响，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站起来，凭着身体的本能摸到床边。脑袋还没沾到枕头，人就已经沉入了梦乡。
小明的睡意来得迅猛。后半夜他实在觉得口渴，便迷迷糊糊地起来去厨房接了杯水喝。
喝到一半，小明的意识开始渐渐清醒。他睁开眼睛，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又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许旻没有开灯。
他一个人坐在厨房餐桌旁，背对着小明。 月光很暗，被窗外的大槐树遮了大半，他就这样坐在树影里。
小明站在许旻身后，觉得哥哥有点怪，具体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
虽然小明有时也会看到哥哥半夜不睡觉等叔叔回家，那时的哥哥也很安静，但和现在的安静不一样。
黑暗中的许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重症监护室里靠在角落里的绿植，呼吸中全是消毒水的气味，很不新鲜。
小明突然觉得哥哥的背影，像那种喝了很多酒却怎么也醉不了的人。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要把这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哥哥从来不喝酒，也不可能喝酒。
哥哥厌恶酒精的味道。
小明轻手轻脚地往厨房走了几步，却发现脚下的拖鞋穿反了，正别扭地卡着脚趾。他低头扯掉那双碍事的拖鞋，赤着脚朝许旻小跑过去。
赤脚走在瓷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突兀，每走一步都有清脆的摩擦。
小明走到许旻身后。
许旻的身影在昏暗中微微晃动，影影绰绰，轮廓模糊得如同水中的倒影。
他突然害怕起来，张开手臂从后面紧紧搂住他，整张脸都贴在哥哥单薄的背上，闷着声问：
“哥……你是不是不开心？”
许旻的身体在小明触碰的那一瞬间就僵住了，他没说话。
“哥，明天是咱俩的生日啊。”小明迟疑地开口，“哥……你在听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很轻的“嗯”。
那声音里听起来没有太多情绪，听不出消沉。他的目光在小明脸上停留许久，才解释道，他在等他爸。
往常他爸就算喝得再醉，半夜也总会回来。可今晚那辆破摩托车的引擎声始终没在院子里响起。
小明虽然迟钝，这时候也看出许旻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事。他拖过对面的餐椅，光脚走到许旻身边坐下。
“哥，”他碰了碰许旻的手肘，“我陪你等。”
许旻低着头，他本来话就不多，今晚话更少。小明也懂事地不再说话，靠在桌子旁，开始接着月光观察自己的手指甲。
他的手指甲很干净，没有一点多余的角质，不过长得很随便，看起来坑坑洼洼地，像是被狗啃过。它确实被啃过很多次，是小明还小的时候啃的，他小时候一紧张就喜欢咬指甲。
这些年来小明早已戒掉了这个毛病。但此刻，在微凉的夜色里，指尖还是突然泛起一阵熟悉的痒意。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甲边缘，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偷偷抬眼，把目光又一次落在哥哥身上。
许旻的目光不知何时已飘向窗外。小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窗外，老槐树的枝叶在夜色中轻轻摇曳。视线下移，越过破旧的小区围墙，可以望见亮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对面就是他们每日往返的公交站台。
小区内的充电桩前，整齐停靠着一排排电动车，唯独少了那破旧的蓝色摩托车。它本该突兀地占据一角，此刻却不见踪影。
“吱呀”一声，小明起身时拖动椅子的声响让许旻回过神来。他用力揉了揉眉心，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仿佛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已想了很多东西。
“哥？”小明的声音里带着不安。
他很少见到许旻这般疲惫的模样，那倦容中似乎还藏着某种说不清的焦躁。
“小明？”许旻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像是刚注意到他。
他的目光在小明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指尖轻轻抬起，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贴上他的脸颊，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他。
小明习惯性地仰起脸，以为哥哥又要像往常那样揉揉他的脸。
可下一秒，许旻的呼吸忽然靠近，唇瓣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唇，凉凉的，像是不小心蹭到一样，一触即离。
小明整个人僵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耳朵瞬间红透，连呼吸都忘了。
许旻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他平时很少笑，就算笑也总是带着点冷淡或戏谑。
可此刻，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像是冰面忽然化开一道细小的裂缝，透出一点真实的温度。
小明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后脑勺磕在椅背上，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不能思考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