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
飞机穿过云层，轻微的颠簸让张清从浅眠中惊醒。机舱内灯光调暗，大部分乘客都在睡觉。他揉了揉太阳穴，舷窗外是无边的黑暗，偶尔闪过几点星光，像被随意撒在黑色绒布上的钻石。
空姐悄声走过，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张清要了杯温水，吞下随身携带的安眠药。药片卡在喉咙里，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这瓶安眠药是离婚时医生开的，那时他整夜整夜睡不着，现在却成了长途飞行的必备品。
温水冲淡了嘴里的苦味，却冲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张清调整座椅靠背，闭上眼睛，任由药物带来的昏沉感席卷而来。在意识模糊的边缘，记忆如走马灯般闪回——
十岁生日那天，他无意中听到养父母在书房的争吵。
"为什么要给他办生日会？一个野种也配？"养父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
"你以为我想？老爷子盯着呢，说必须对外维持样子..."养母的回应充满厌恶，"每个月还得给那小子四万块钱，想想就来气。"
躲在门外的张清手里还捧着刚切下来的蛋糕，奶油上的草莓鲜红欲滴。他轻手轻脚地退回自己房间，将蛋糕整个扔进垃圾桶，然后坐在床边发呆。那天之后，他再也不过生日了。
回忆的画面跳转到十七岁，高中毕业典礼。张家没有一个人出席，他独自站在领奖台上，接过校长颁发的优秀毕业生证书。台下掌声雷动，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寻找着一个身影——韩晟。那个总是留着长发、与他同校九年的优等生，正坐在家长区，身旁围满了祝贺的亲戚。
张清记得当时心里的酸涩，不是因为张家没人来，而是因为韩晟看起来那么遥不可及。他们同校那么多年，却从未说过一句话。有时候在走廊擦肩而过，他能闻到韩晟长发上淡淡的雪松香气，那是他青春期最隐秘的悸动。
飞机突然剧烈颠簸，安全带猛地勒进张清的肩膀，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机长广播解释说遇到了气流，要求乘客系好安全带。张清喝了口水，等颠簸平息后，药效再次上涌，记忆的闸门重新打开——
二十四岁那年，养父把他叫到书房，面无表情地通知他必须嫁给韩氏集团的继承人。
"为什么是我？"他问，心里却涌起一丝荒谬的期待。
养父冷笑："因为韩家点名要你。也不知道你给韩晟灌了什么迷魂汤，非你不娶。"
那一刻，张清的心跳快得不像话。韩晟想要他？那个高高在上的韩晟，居然记得他这个透明人？
婚礼很盛大，韩家给了张清足够的体面。他穿着定制西装站在镜子前，几乎认不出自己。韩晟就站在他身后半步，长发束起，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摄影师让他们靠近一点，韩晟的手虚扶在他腰后，温度透过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笑一笑。"摄影师说。
张清努力扬起嘴角，镜子里韩晟的表情却依然冷峻。那一刻他突然不确定了——如果韩晟真的想要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情愿？
婚后生活像一场荒诞剧。韩晟几乎总在出差，回家也是深夜。张清试过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等到凌晨三点，最终趴在餐桌上睡着，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抱到了床上，而韩晟已经不见踪影。
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发现韩晟站在卧室门口，长发散在肩头，月光给他镀上一层银边。张清假装翻身，韩晟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快把他逼疯。
五个月后，张清提出了离婚。他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我受够了这种守活寡的日子。"
韩晟站在落地窗前，长发被夕阳染成金色，声音平静得可怕："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张清撒谎道，其实他想要的是韩晟挽留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
但韩晟只是点了点头："好。"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韩家给了他一笔可观的赡养费。张清离开A市那天，下着小雨，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向，却在机场看到了韩晟的车。那个身影就站在安检口外，长发被雨水打湿，目光穿过人群牢牢锁住他。
张清转身就走，心里有种扭曲的快感——让韩晟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飞机又一次颠簸，这次张清彻底清醒了。他看了看表，还有两个小时才到林城。机舱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偶尔的咳嗽声。他打开遮阳板，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云海在晨光中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多像那天在怀江重逢时韩晟眼中的血丝，张清漫无边际地想。在"问心间"茶馆，韩晟说想复婚时，他几乎要把茶杯捏碎。三年了，韩晟还是那样，说什么都像在下命令，从不考虑他的感受。
就像搅黄他和周明辉的合作，又假惺惺地来帮忙；就像在他公司濒临破产时派人来挖角，又装模作样地介绍投资人。韩晟永远这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以为用钱和权势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张清揉了揉太阳穴。安眠药的副作用让他口干舌燥，心口发闷。他按下呼叫铃，又要了杯水。空姐体贴地拿来温水和湿毛巾，他道了谢，突然想起在张家时，佣人也是这样周到。即使养父母厌恶他，物质上却从未亏待过他——最好的学校，最贵的衣服，零花钱永远充足。
甚至离婚后，他靠着韩家给的赡养费和张家的人脉，轻松在怀江开了公司，过上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而现在，公司破产了，他又一走了之，像过去每次遇到困难时一样。
飞机开始下降，耳膜因气压变化而胀痛。张清做了个吞咽动作，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面对过任何困境。在张家不受待见？没关系，有钱花就行。婚姻不幸福？离婚就好。公司经营不善？破产跑路就是。
林城越来越近，窗外的云层逐渐稀薄，露出下面起伏的山峦。张清对这个所谓的"本应生活的地方"毫无感情，选择来这里只是因为它是地图上一个足够远的点，可以让他暂时逃离韩晟，逃离失败的事业，逃离一切需要他面对的现实。
空乘开始做降落前的安全检查，张清系好安全带，关掉手机飞行模式。屏幕亮起的瞬间，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提醒跳出来，大部分来自林小雨，还有几条陌生号码。他直接滑向删除键，却在最后一秒停住了——其中有一条来自韩晟，发送时间是昨天他关机前："别走。"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张清的手指微微发抖。他想起韩晟站在雨中的样子，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神固执又脆弱。那种眼神他见过一次，是在他们的离婚协议上签字时，韩晟抬头看他的一瞬间。
飞机轮子接触跑道，一阵剧烈的震动后，速度逐渐减缓。张清关掉手机，塞进口袋。林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他随着人流走下飞机，穿过廊桥，冷空气扑面而来。
取行李时，他的登机箱是第一批出来的。张清拖着箱子走向出口，机场大厅的显示屏上滚动着天气预报：林城，小雨转中雨，气温12-15℃。
他站在到达大厅中央，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去。这次出走和以往不同，没有张家做后盾，没有韩晟的暗中打点，他只有口袋里那张余额三万的银行卡，和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目的。
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司机热情地招呼："老板去哪？"
张清张了张嘴，却发现连个酒店名字都说不出来。最终他随便报了个市中心的地名："锦江大酒店。"
车子驶出机场，雨点开始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张清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林城的雨水气息和怀江不同，更潮湿，带着泥土的味道。这让他想起小学时的一次春游，也是这样的雨天，他忘了带伞，是韩晟——那时他们还互不相识——默默把伞塞给他，然后冲进了雨里。
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长发男孩，也是他珍藏多年的秘密。谁能想到，多年后他们会结婚，又会分开，像两条相交后又远离的线。
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张清付了车费，拖着箱子走进大堂。前台小姐微笑着问他有没有预定，他摇了摇头。
"单人房一晚588元，请问您住几晚？"
588元。相当于他资产的五十分之一。张清突然觉得荒谬，他曾经眼都不眨就能买下整层楼，现在却要为几百块的房费精打细算。
"先住一晚吧。"他递出信用卡，心里盘算着明天得找个便宜点的长租公寓。
房间在18楼，窗外是林城的天际线，灰蒙蒙的雨幕中，高楼大厦像被水洗过的铅笔画。张清扔下行李，直接倒在床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他却睡不着了，安眠药的效力已经过去，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又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他接了，电话那头传来韩晟助理焦急的声音："张先生！您终于接电话了！韩总他..."
张清直接挂断，关机，把手机扔到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他走到窗前，看着雨中的城市。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张家，没有韩晟，没有破产的公司，只有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