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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筹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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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乌斯这次从集市上回来时,给他们带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是说,他们有一个用以交易的仓库?”
带着兜帽的男人头颅轻点,哪怕在阴沉的酒店房间里,他也没有把披风摘下:“已知的十三个仓库里,只有六号仓库每个月月初会固定关闭一段时间。”
正巧和他们先前调查的羽草运送时间相符。
但这还不足以成为证据。
牧浔沉思片刻:“他们的交易时间是后天,我们明天过去走一趟。”
利乌斯领了命令,向他俯首鞠躬,在垂眸时,他的目光略带好奇地在云砚泽身上停顿片刻。
白鹰在他们对话期间始终保持着安静,除了颈上的那个约束环和易容后的容貌,那副淡然的气质可以说是和帝国时期相差无二。
沉默寡言的鬼面蛛并不热衷于在群里发言,但群聊里早就被帝星上的几位同伴塞满了乱七八糟的垃圾信息,还基本都和这位白鹰有关。
最活泼的女孩痛心疾首,怒斥首领色令智昏,被群里其他人齐齐上阵教导,警告她话可以乱说成语不能乱用。
利乌斯悄悄打量了对方一眼,便准备移开视线。
他原本并没有其他意思,奈何就这短短的一瞬,被牧浔敏锐地捕捉了个正着。
牧浔抬眸看他:“担心白鹰破坏我们的行动?”
利乌斯:“……”
他不是,他没有。
“他没那个能耐,”首领的视线还在他身上,“放心好了,他……”
“好的首领,我知道了。”利乌斯在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前快速抢答。
他原本因为常年易容的缘故习惯压着嗓子说话,这会儿语速飞快,难免露出些原本的少年音。
像是怕牧浔再说些什么,利乌斯并拢脚跟,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后,头也不回地大步逃离了他们的房间。
牧浔:“……”
云砚泽十分不合时宜地插嘴:“他好像很怕你。”
每次对方见到牧浔,不是行礼就是鞠躬的,和黑蛛其他的骨干看上去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首领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怎么,上将这也要管?”
时至今日,黑蛛首领心里仍有两个关于自己手下的未解之谜。
一个是利乌斯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他?
另一个则是……安月遥又到底为什么这么怕利乌斯?
在他看来,这俩小孩一个太过社恐,一个又精力充足得过分,实在适合搅拌搅拌中和一下。
云砚泽弯了唇角,从善如流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旅馆里管道流出的水都泛着一股霉味,牧浔连一丁点在这里洗澡的欲望都生不起来,他躺在铺好的防水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的暗金色镯子。
“你和历尔斯有什么恩怨?”半晌,他主动开口,打破了漫长的寂静。
云砚泽和衣而眠,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小腹,已经闭上了双眼。
闻言,他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以前带队歼灭星盗时,和他交过手。”
“不止吧,”牧浔接住落下的手镯,“我看他那张脸也是你的杰作?”
刚才他不止一次地注意到对方抽动的脸颊,尽管历尔斯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控制,但一番交谈下来,那半边弹动的肥肉还是十分抢眼。
云砚泽倒是毫无心理负担:“既然是交战,负伤也是难免的。”
“比起他的那些同伙,他的下场已经不算什么了。”
牧浔:“……所以你就这样把他放跑了?”
按照云砚泽斩草除根的行事风格,他能让历尔斯跑到地下赌场里东山再起?
“……”那边沉默了一会,牧浔侧过脸去看了眼。
半晌,云砚泽紧闭的唇瓣动了下:“不是,”他轻叹了声,“帝国需要他。”
“地下赌场也是帝国财政收支的一部分,虽然明面上没有记入,但历尔斯会把每年营业额的百分之五十上缴给帝国。”
“与此同时,帝国会保证黑市的货源供应,成瘾药物让多少人倾家荡产,赌市就能变成多少人孤注一掷的生死场。”
他眉心轻拢,很快又归于平静:“就是这样。”
“所以我也没有再针对他不放的理由。”
牧浔无端地感到一阵牙酸。
瞧瞧,多忠诚啊。
他转着左手的戒指,冷哼一声:“你是放过他了,他可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
单凭走路的姿势和身形都能让对方起疑心,他看历尔斯心里还惦记得很呢。
云砚泽没说话,牧浔往那边投了一眼,看见他胸膛起伏平缓,像是已经陷入了宁静的睡眠。
“……”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默默翻了个身,选择背对着云砚泽。
又玩装睡这一套。
牧浔深吸了一口气,在旅馆浓重的霉潮味中缓缓合眸,他本以为自己长久以来的失眠症又要再犯,但不知是身后那人的呼吸声太过平缓,又或者是鼻尖的气味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
他合眸片刻,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以至于第二天云砚泽来叫他起床时,牧浔还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他一双红眸泛着还未清醒的朦胧水汽,就这么盯着面前的灰发男人发呆,面上表情像是奇怪,又像是没认出来人是谁的疑惑。
过了好一会儿,牧浔才用手背搭了一下眼睫,闷声道:“……知道了。”
利乌斯早早的在门外等待,见先出门的竟然是云砚泽,他藏在兜帽之下的双眸微张,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没再正大光明地盯着白鹰瞧。
昨天晚上郁今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多关注一下白鹰和首领之间的互动。
利乌斯回了一个表示不解的问号。
【幽灵】:[没别的意思,你多看看,学习学习。]
【鬼面】:[……]
利乌斯带着满腹迷茫抬眸,正巧看见云砚泽撩起头发,整理了一下脖颈之上的黑色项圈。
他的目光在那枚约束环上停滞了一小会。
那是郁今的手笔,他知道。
对方总爱钻研一些奇奇怪怪的科技,还热衷于找他分享,所以他不仅知道这点,他还知道——
这枚抑制圈最开始并不是为了白鹰准备的。
首领早年在宇宙里流浪的时候,精神力只有S级,虽然已经是最顶尖的等级,但在诺大的宇宙间,这并不足以让赤手空拳的他平安度过每一次危机。
于是牧浔在一番辗转后找到了郁今。
他在黑市的地下赌场里赚够了钱,孤身一人赶来利乌斯和郁今藏身的偏僻星系,请郁今为他打造一座机甲。
当时的郁今撑着脸,笑眯眯问:“你希望我给你造一座怎样的?”
牧浔眼也没眨,斩钉截铁道:“足够和白鹰媲美的。”
闻言,藏身在阴影中的利乌斯和长椅上的郁今齐齐抬头,眸色中是掩盖不住的震惊。
只是短暂的震撼过后,郁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怕是有些难度,且不说白鹰用了百年才造出来,就是那位上将的精神力级别,也只在记载中出现过。”
他耸耸肩:“就算我造出来了,你也没法驾驶不是么?”
郁今拿起一旁的机甲型号介绍书,好心地给他分享:“不如看看……”
牧浔充耳不闻,坚持道:“我只要能够打败白鹰的,价格你可以开。”
“啧,”郁今颇有些烦躁于他的不识趣,“我也说了,你开不了,听不懂人话吗?你当白鹰是谁都能驾驶的吗?”
“所以你做不出来?”
“……什么?”郁今肉眼可见地怔了下。
如果利乌斯没有记错,那时候的牧浔甚至还不到二十三岁。
青年牧浔扯了扯嘴角,看上去在笑,那双空洞的红眸却像一双没有生气的黑洞,将所有的情绪一并吞入:
“萨尔星系最为杰出的天才设计师,大名鼎鼎的郁今,造不出来能比肩白鹰的机甲。”
“这么看来,你确实比不上帝国的工程院。”
“……”藏身在阴影中的利乌斯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方精准地把郁今的雷点踩了个遍。
郁今背脊僵硬,瞪向牧浔的眼神似乎是想将他生吞活剥,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还在竭力维持自己好客的乙方形象:“你再说一遍?”
就在利乌斯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止一场血案发生时,牧浔偏了一下脸,跳过了这个话题,他坦言:“我想和你打个赌。”
从黑市里出来的青年,难免沾染了那里的一身好习惯。
“我能在一年内将精神力等级提到3S级,”牧浔直勾勾地看向郁今,“相应的,你为我打造一辆能够击败白鹰的机甲。”
“……”郁今哑然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疯子。”
将精神力提到3S级?开什么玩笑呢?
这小子以为精神力是什么路边的大白菜,一摘一个准?
谁的精神力不是天生就决定的?
就算能通过练习去掌握和使用,他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提升等级的。
郁今冷着脸给他下逐客令:“行了,给我麻溜滚蛋,我没时间陪你玩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利乌斯,送客。”
利乌斯腿脚微动,刚要从藏身的地方走出,就听牧浔继续说道:“我是认真的,我要和你赌。”
“赌?”郁今语调上扬,睨着眼嗤笑一声,“那筹码呢,你有什么值得我为你下注的地方?你的钱?我可不稀罕,赶紧带着你的东西滚……”
“你老师留下的手稿。”
“出去……什么?”郁今愣了愣,没听清楚般,“你说什么?”
牧浔从怀里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叠草纸:“我说,我的筹码是你老师留下的手稿,以及……”
“他的死亡真相。”
他盯着郁今的眼睛,红眸流淌着血河的水流,又仿佛澎湃着滔天巨浪,青年和他对上目光,一字一顿问:“你不想知道吗?”
那捆草纸在空中打了个圈,径直摔落在郁今的怀里。
站在原地的男人机械地张了张嘴,下意识接住怀里的草纸后,他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摊开了那叠泛黄的脆弱纸张。
利乌斯停住脚步,一时竟不知道还该不该上前去。
他看见郁今翻着稿纸的手从第二页起就开始颤抖,那一叠轻飘飘的草稿好似忽然间有了万钧重量,沉重到对方眸光剧颤,几乎要抓不稳那一叠泛黄的纸张。
牧浔却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他平静地站在原地,像是早早料到了这一场面,又好像是对结果胜券在握。
青年很慢地垂了眉眼:“如果我成功了,我就会来取机甲,还有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如果我失败了,这叠稿纸就算是我给你的赔礼,无论如何,郁先生都不会吃亏。”
他问:“郁今,你要不要和我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