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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统一王朝 ...

  •   又十日,望春关外。

      一个童子抱着有他三倍高的幡,左脚绊右脚地往一个青年那走去。

      “阿爹……”脆生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道士装扮的男人敲了脑门。

      “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阿爹,叫师父!”

      那童子磕磕绊绊地捂着脑门,委委屈屈道,“师父……”

      那男人哼他一声,“你自己不管青红皂白非要认爹,既然我收了你,那你就得好好干活,不许装可怜!”

      那童子也哼他一声,“你个薄情寡性忘恩负义鲜廉寡耻无恶不作的负心汉!”

      那男子气急,又狠狠一敲他的脑门,敲出来个大包,“你这臭小子!我好心救你一命,你这样诬陷我!”

      那童子痛极,啪地一甩手丢下幡,哇哇地哭天喊地,“说什么就我一命,我们在望春方老爷家待得好好的,放着大鱼大肉不吃,跑出来流浪!你是不是存心报复我的!”

      那男子心疼地扶起来那幡,吹干净沾上的泥土,嘴上囔囔着,“对不住对不住,莫见怪莫见怪……”丝毫没有管那个在地上打滚的熊孩子。

      “乱世出枭雄,望春很快要打仗啦。而且也不是我非要流浪,他们都不信我的话啊?赶我们出来也是没办法。”

      那童子抽抽噎噎,“哪知道你那卦准不准,你上次还算错了我们该走哪条路!”

      那道士立刻拍拍自己破旧的道袍,“嘿,你不能质疑我的水平!我那只是为了看看另外一条路的风景!”

      “屁的风景,我们被一只熊追了一里路!”

      两人一边吵吵,一边默契地搬起来自己的东西,拌着嘴地往前继续走。

      边境传来战报,津岳小任将军携高山一族奇袭迟丽军营大获全胜,血洗迟丽。娑沙将敌军引于葫桉城外,为韩程娑沙联军包围,瓮中捉鳖,全军覆没。

      主战场这才刚刚开启。

      次日,望春关外徹帝率领十万大军压境,猛攻望春关边的陵、湘二城。临渊王亲自挂帅上战场,率军迎战。

      激战三日,徹帝新开粮草运输路线为一商队所截断。又战两日,徹帝被俘,连斩获十城。庄威太后亲上前线欲守国门,又战两日。

      藩王反叛,庄威太后只得退守国都,战死于城前,从未求和。

      至此,两国之局已成过去式。临渊王之威可策四海八荒,所行过之处,无不归附,扩版一倍有余。又行改制,使国泰民安,百姓安乐,世人皆奉其为“圣君”,立生祠数千。

      宁帝大喜,改定国号永昌。

      然好景不长,刚逢战乱,天又大旱,临渊王寻能人改河道。初有怨言,后人人服之。

      又半年,改道至龙息谷,龙息谷地动。

      临渊王身死,国丧,以驸马之位葬于皇陵。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快人心,大快人心!他翻身当了临渊王又如何?人死如灯灭,我给他葬在嘉雍长公主身边,他又能耐我何?”

      东门璨毫不掩饰他的恶意,活着的安排死去的,这不是天经地义?

      东门璨恨不得立刻出去放上几串鞭炮好好热闹热闹。蠢蠢欲动的心让他有些按捺不住,“哎,你去,去买烟花爆竹,我要好好热闹热闹。”

      那侍女有些勉强道,“公子,如今正值国丧……”

      东门璨一把将茶杯砸在她额角,“我叫你去买!”

      那侍女吓得哆哆嗦嗦地退下去,忙不迭地跑出门去。

      “公子!公子!”

      “又怎么了!看本公子今日心情好,都来找不痛快是吧?”

      那小厮匆匆忙忙的进来,“不是的公子,是小渊候,提剑闯进来了!”

      砰的一声,又是一扇门被劈碎,一声怒吼传来“竖子尔敢!”

      东门璨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想找地方躲。却被一柄寒光凛凛的剑抵在脖子上,拦住了去路。

      “听说是你进言,下葬皇陵,我竟不知并肩王居然只是驸马规格下葬?是不是要我掀了你东门一族,才知道什么叫安分?”掺着冰渣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东门璨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任千忧此时的状态算不得好,他本来在加固边防,却不知突然变了天,等他从新边线赶回来时,舅舅竟受这等小人编排折辱!

      眼底青黑,眼球里布满红血丝和紫色血管,胡子拉碴,风尘仆仆,说是像追杀了几天几夜有血海深仇的仇家也不为过。

      偏偏拿剑的手异常的稳,外出历练了这么久,一个好好的少年活生生磨砺得比东门璨还像一个成年男人,皮肤黝黑,浑身肌肉,身量也高得吓人。

      东门璨惴惴不安地回道,“我乃太常卿,管皇家丧葬,有何不妥?”

      “嗯,有何不妥,这就是你的回答?”剑锋迫近,抵在皮肤上,压在动脉上随之跳动,轻轻一拉便可绽出血花。

      “可嘉雍长公主本就为临渊王之妻!”

      “乐正窈有意图弑君之过!”任千忧冷冷地堵回去,

      “能入皇陵已是陛下宽宥,且长公主本来是该入任氏家祠。为一国长公主还是一臣子妇。任氏给了皇室体面,皇室就该给任氏体面。”

      东门璨虚得两股战战,“那你倒是和陛下商议啊?和我扯这些做什么?”

      任千忧睨他一眼,“陛下那里,已经有人去了。舅舅的棺椁在何处。”

      “还在任府停灵。”

      任千忧移开剑锋,唰地入鞘。一脚毫不客气地踹在东门璨腿弯,叫他狠狠跪在地上,咚地一声闷响,痛得他弯腰将倒。

      任千忧一手抓住他的头发,扯向一个方向,脚上死死踩住东门璨的小腿,“就当你跪下赔罪了,你要知道,人蠢不是错,但始终拎不清,就是你的错了。”

      “主君,你快放开主君,有什么冲我来!”从偏室冲出来一个人,掀开帘子,风风火火地伸手来抓。

      任千忧眉头一皱,脚下一用力将东门璨小腿骨头碾碎,抬手就将冲出来的白色的一团拍飞,微微散落的衣襟里藏着一些痕迹。

      定睛一看,此人面貌和在曲渠县的石县令有几分相似,那位县令爱民如子,亲自下水挖渠,干旱时,把自己的米分给小孩子吃,差点饿死。

      呵呵。

      任千忧走过去捏起石家二郎的脸,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从他眼里探究着。

      算计,权欲熏心,讨好,厌恶……

      呵呵。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恶心得让人头皮发麻。虽然他对好男风这事本没有什么看法的。可他一思及此人为了权力不惜舍弃所有底线来讨好别的男人,他就恶心得几欲作呕。

      “你兄长在外做百姓父母官,你却在这里,出卖色相?就为了些身外之物?”

      石家二郎先是恶狠狠地瞪他,随后看向东门璨,眼珠一转,“兄长做父母官?那也是主君恩赏,兄长才得以做官。主君任人唯贤,我衷心辅佐主君,你何故在此乱泼脏水!”

      任千忧有些怜悯地望向一边,颇感心累地松开他,“罢了,你兄长得了时疫,若你还有半分良心,就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没管在地上哀嚎的人,任千忧转身策马就往任府赶。

      一推开门,以往气派的门府却满是凄秋肃穆,满堂的白灯笼白绸缎,装点得格外让人不适。

      灵堂里放着一口棺。棺边站着一身麻衣的书生。那书生远远地望见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任千忧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舅舅真的死了吗?不能吧。

      他是那样的无所不能,他这十年,遭受的天灾人祸无数,刺杀山洪,什么没见过?假死脱身的事也做过,消息也断过。

      不过等达到他目的后,都会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仿佛在嘲笑着所有想让他死去的人:看啊,你们的敌人是不可战胜的神,生死对他不过是可以随意跨过的溪岸!

      剑发出阵阵哀鸣,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握着剑的手抖得不像话。他真的不想,不敢去细想。

      死死握住自己的手腕,有些飘忽地走过去。那个棺椁很像,很像他以前看见过的。一样的纹饰材质,小小的一盒,就这样轻易的隔成了两个世界。

      不会的,舅舅之前说过,他要清理帝都的世家,这一定是他的计策。上次假死,丰和许多世家都遭了殃,揪出来了许多蛀虫。不会的。

      不知不觉,他就已经走到了那个书生面前。

      那书生看他的眼神有哀伤,有同情,也有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镇定。

      “老师寿数太短了。天妒英才,老师之举为天妒,为人妒,终究是留不住了。”

      轰隆一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再也拼凑不起。

      “你骗我。”

      “我没骗你。”

      “我从未得到消息。”

      “是因为老师死亡的第一天,他们来到了我身边。我应该还没有介绍过我的名字。我叫乐正泽,是老师留下的保障。”

      任千忧愣愣地望向他,“什么保障?”

      “保障他的努力不会付诸东流。”

      “所以……”

      “是的,老师真的已经走了。”

      “……”

      “丰和将乱,没有老师坐镇,陛下必然会被豺狼虎豹吞噬。我已求来升仙城的封地,任氏一族,就靠小候爷了。”

      “既然如此,你不要我留下帮你?”

      “你是老师唯一的血脉,我不敢拿你犯险。你母亲近来身体不大好了,还是回去看看吧。”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任千忧不知道自己在骂谁,他只知道自己心乱如麻,脑子里各种念头横冲直撞,叫他头痛欲裂,眼前一片血红。

      呕的一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溅在棺椁上。

      乐正泽眼疾手快地捞住任千忧往下倒的动作。唤道,“向病,快来搭把手,把他扛到马车上去。”

      从暗处走出来一身黑衣侍卫,接过来唤道,“公子……”

      “若你也劝我留下他,就莫要开口了。”

      “可公子此时正需人手。”

      “可你看看他的样子,像是还能随便折腾吗?他回升仙城,一则可退守,为我们留存后方支持势力,二则可捏住几处关口,重兵之下,那些新收的地方才不敢造次。”

      “几处关口?公子竟然划了那么多地方作侯爷的封地?”向病满脸不可置信,觉得他在自掘坟墓。

      “向病,你知道为什么当年宫变,老师没有让我继位吗?”没等向病回答,乐正泽自顾自地往后说,

      “老师知道我的脾气,武断不足,寡断仁心,又遭不住繁苛的政事,我能撑多久,是个未知数。”

      向病咬咬牙,“公子多智近妖,主君不会无缘无故选上公子的,公子莫要妄自菲薄。”

      “哈哈哈,你们都以为老师只顾及这些?我当时,是个牺牲品,没什么价值,能活下来,都只是靠着老师的善心罢了。”

      乐正泽笑着挥手,“别说了,小侯爷急需诊治。我再在这里待会。”

      向病将任千忧扛到准备多时的马车上,向死也提着药箱,跟着坐上去。

      “兄长,一路小心!”

      “小妹,多加保重!”

      几辆马车咕噜噜地往外行驶,重要的资料印章被妥善地放在马车里,一路向西。

      此时,一匹瘦马正奔驰在江边。天色渐迟,似有所觉,勒马而停。

      天河倒转,一人一马一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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