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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有劳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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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南林猎场围猎是皇家的大事,其他官员也可带着亲眷过来围猎。
江与安是本朝探花郎,又在几年前被授予翰林院侍讲之职,短短一年便政绩卓然,竟被圣上破格提拔为侍讲学士,官拜从五品。
朝中众臣也私下议论,此子今后未尝不会步步高升,前途辉耀万千。
作为新晋最受重用的朝臣,江与安奉命前去南林猎场围猎,自然他届时也可带家眷前去。
到了围猎那日,马车已经停在江府门口,江老夫人身子大好,便也踏上马车跟着去了。
但不知是否有人授意,周元窈竟前一日才得知这消息。
谷雨匆匆跑过来,周元窈站在门框旁边,望着远去的一辆辆马车只觉疑惑。
“小姐,管事说您的马车昨日坏了,如今还在修理,可昨日二夫人那边便已报上此事,她们怎会不知道?”谷雨跑得气喘吁吁道。
听谷雨的话,周元窈也迅速明白过来其中猫腻。
只怕马车坏掉是假,婶娘刻意为难是真。
“这可如何是好,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吧!”谷雨着急道。
江家家主的马车并不是很摇晃,江与安坐在马车中,还能伸手提起紫砂茶壶为自己倒杯清茶。
马车行得很稳,那茶拿在手中也只是微微泛起很浅的涟漪。
喝下茶后,江与安便掀开马车的车帘望向后面,只是看着看着,却觉察出些不对劲来,他微微皱起眉头,“周氏呢?”
跟在他马车旁的侍书也不大清楚,只能应声后面去问问,“主子稍等片刻,属下去去就回。”
很快侍书便从后面跑回来回禀道:“主子,临行前夫人的马车坏了,便临时套了辆车行的马车来,那最后一辆便是。”
闻此,江与安才点点头不再说话。
但周元窈这边便没有江与安的马车那样好了。
谷雨嫌弃地用帕子擦着马车里的坐榻,蹲下身来想要往前挪动时,却因马车过于狭小而磕到头。
疼痛瞬间从头顶袭来,疼得她只得蹲下身来缓一缓。
“谷雨!”周元窈上前,“没事吧?”
谷雨险些被砸出眼泪来,她环视四周,不禁开口道:“小姐,她们这般行径分明是蓄意欺瞒!这马车简陋狭小,如何能让您屈尊乘坐?”
“谷雨,别说了。”周元窈低声道,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此事……”
“小姐?小姐!”谷雨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神顿时大震,连忙上前扶住周元窈。
遭了,小姐怕是心疾犯了。
她连忙掀开马车车帘,吩咐外面跟着的小丫鬟,“夫人心疾犯了,你快到前面去同郎君说一声,让车队改路,夫人要尽快去医馆!”
这里已经是荒郊野外,凭她一人之力很难带小姐找到医馆,借江家之力便是对小姐病情最好的法子。
那小丫鬟得令,便即刻一路小跑过去。
周元窈已经大汗淋漓,眉头皱成一团,蜷缩着身子,不住地用手摁揉着心口,甚至已然有些神志不清,“江.哥哥……夫君……”
“阿娘……”
“小姐!您可千万要撑住!”谷雨着急道。
只是那小丫鬟很快便又跑回来,谷雨急切地问:“如何了?”
那小丫鬟咬着下.唇,“谷雨姐姐,我去问了,可主子们那边没一个人搭理我……”
“怎会如此?”谷雨连忙将周元窈放在方才用衣裳叠出来的软垫上,“你守着夫人,我过去看看。”
谷雨不顾身上的疼痛,迅速跑到前面的马车旁边,那是江老太爷的马车,旁边跟着的是老太爷的心腹小厮。
“刘大哥,我们夫人心疾犯了,此病凶险,需得尽快下马车找医馆,劳烦跟老太爷说一声——”
可那小厮却将她的手甩开,“哪里来的疯婆娘?咱们江家的少夫人如今正养尊处优地在马车中坐着呢,编瞎话也不打打腹稿?”那小厮白了她一眼。
“是真的,夫人她真的心疾犯了,劳烦告诉老太爷一声!”
岂料那小厮却直接充耳不闻,反而叫人将她赶了出去。
为着周元窈,她只能继续往前跑,去找老夫人求情,可还没到老夫人马车旁边,却被侍卫直接拦下来,“姑娘,老夫人喝过药睡了,有事明日再说。”
明日?小姐她如何等得了?
老夫人这边也没戏,莫非她只能去求那冷血无情的江与安吗?
谷雨浑身都是发颤的,可为着周元窈的病,却也只能跑到江与安马车旁边。
只是他马车旁的侍书却早已经被派去探查前方路况,身边并无旁人,谷雨畅通无阻便跑到江与安马车的车窗下。
“求郎君下令改道找医馆救夫人一命!”谷雨喊道。
一刻。
两刻。
马车里寂寂无声,连一丝动作也没有,只能听见里面人不均匀的呼吸声。
莫非是睡着了?
“郎君?”谷雨不死心,又跑上前去喊道,“郎君!”
“谷雨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吧,夫人又醒了!”那小丫鬟从后面跑过来道。
谷雨连忙跑回去,踏进周元窈的马车里时却见周元窈无力地伏在小榻上,人是醒着的,可额头的细汗却暴露了她此刻的疼痛难忍。
见她如此,谷雨再也控制不住,泪水顷刻夺眶而出,“小姐,江家那些人都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命关天,他们竟不在乎小姐的死活!还有郎君,他怎能也如此对待小姐!”
周元窈良久才能说出话来,“既如此,那我们便不借他们的力了,将缓解的药丸拿出来吧。”
可谷雨却骤然一惊,“小姐,那药服下后,您会有一刻钟都疼痛难忍,待疼痛褪.去后,方可起药效,您身子不好,这——”
“没事,就这样办吧。”周元窈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谷雨。”
药丸很快被谷雨找出来,周元窈捏着其中一颗服下,顷刻间疼痛便迅速爬上心口。
如同坠入刀山一般,身上像是有千万把兵刃划破血肉,直冲骨髓,那痛愈发强烈,周元窈死死咬着牙,手紧紧抓着衣裙,也没能消弭半分疼痛。
这一刻钟很快,可也很长、很难熬,周元窈的手臂筋脉都凸了出来,浑身大汗淋漓,衣衫、发丝早已被汗打湿。
致命的疼痛中,她似乎又看到了母亲的面容,“窈窈,阿娘想你。”
可周元窈伸手去触碰母亲时,那却普通梦幻泡影,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回夫人,郎君令我传话,车队改道去临县寻医馆,命属下来告知夫人一声。”马车外传来侍书的声音,周元窈迷迷糊糊中听出他是江与安身边的人。
方才她那样求他江大人都听不见,现在小姐罪都受完了,他又跑过来装什么体贴?
谷雨刚要出去,却被周元窈轻轻摁住她的手,“谷雨,他是夫君的人……”
闻言,谷雨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夫君的人便不能动。
她掀开车帘,却见侍书抱着剑仍在行礼,只是脸色冷得像块臭石头,跟他家大人倒是一模一样。
一股没来由的愤怒又涌上谷雨心头,连忙放下车帘,“大人慢走不送!”
事后,一行人便改道去临县医馆寻大夫为周元窈医治,等到拿到药包后,又将医馆的大夫聘请一同上路,众人才再次向南林猎场方向去。
周元窈也终于能好生养养身子。
这日周元窈刚刚把药喝完,却见江与安身边的心腹小厮又匆匆到马车后面请大夫,她有些不放心,便匆匆往江与安马车那边走去。
大夫行色匆匆向最前面的马车小跑过去,越靠近便觉血腥气越重。
江与安摁着发疼的胸口,“不必劳烦刘大夫,此毒我也明白如何解,这些时日不过是用汤药缓解疼痛罢了。”
那大夫深叹一口气,“若不能找到药人之血解毒,郎君的身子只怕真的……”
大夫又给他开了些缓解疼痛的药方,便躬身退了出去。
只是服下缓解药之后,他胸口仍在隐隐作痛。
但就在此时,周元窈在外求见。
疼痛令江与安紧紧攥住桌上的茶杯,不禁微微发.抖,“将夫人请进来。”
她周家种的因,也合该由她自己来解。
“夫君!”周元窈一进来便见江与安面露痛色地坐在小榻上,随即试探着问,“是……毒又发作了吗?”
江与安没说话,却已经默认此事。
她坐到江与安面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道:“夫君,我的血真的能解此毒。”
话音刚落,她便抬手拔下发髻上的一根簪子,深深扎进自己手臂里,一股钻心的疼痛很快袭来,她却并没停下来,她微微挪动手臂到茶杯上方,令血流进茶杯里。
放血时,江与安骤然一惊,眸中转瞬即逝一丝异样的流光,随后迅速隐匿起来,只默默凝视着她。
见他注视着自己,周元窈才犹豫着开口询问:“不知这毒……可否有何误会?若是误会,妾身能与夫君解释的。”
江与安眸光冷冽如霜,眉眼间凝结着千年不化的寒意,周身气息凛冽如玄冰,视线扫过之处仿若腊月寒霜,令人望而生畏,“此事,夫人难道不知?”
周氏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若非这身血能有些用处,她以为她还能安然待在此处?
周元窈似乎也猜到他因何事而愠怒,只得默默垂首不言。
“夫人累了吧。”江与安突然道。
莫非夫君是关切她的身子?周元窈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期望来,竟有隐隐的喜悦生发。
她连忙抬头望向江与安的眼睛,却撞入一双深邃如寂寥冬夜的瞳眸中,分外清冷,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江与安伸手靠近她,接过她手中的簪子,“我来吧。”
随后尖锐的簪子便被男人扎到她手臂上,疼痛迅速再次袭来,疼得她直冒冷汗。
他没有犹豫,没有怜香惜玉,没有温柔,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径直划破她的肌肤。
“夫人可曾听过前朝那陈小生睚眦必报、亲手复仇的话本?”江与安突然低声淡淡地开始讲那话本,直到周元窈的眼中渐渐充斥着惶恐,他才收手,将簪子扔回给她,“多谢,有劳夫人。”
视线骤然相撞,周元窈这才发觉她的夫君眸底隐藏着的竟是压抑着的愠怒,甚至那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仇恨之意。
来不及让她多想,疼痛再次卷土重来。
周元窈回去后,谷雨一眼便看到她的伤,一时心疼与愤怒交织,“小姐……那江与安他竟敢如此对你?他那颗心莫非是铁打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