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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江家族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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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梦?
还是现实?
周元窈忽然紧紧抓住江与安的衣袖,她指尖微凉,如今因病着,那指尖便更凉了,她抓住江与安衣袖时,真真切切摸到他衣袖上绣的竹叶,凸.起的纹路也令她清醒几分。
她突然的动作令江与安手一顿,似乎有些意外她会如此动作,他的眼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尾梢微挑的弧度带着经年不变的冷峭,却在掠过她泛红的眼角时睫翼微颤。
抬起眼帘望向她。
但江与安并没甩开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反而若无其事地抬起手,继续为她擦拭额头。
“近日刺客之事已令陛下雷霆震怒,围猎明日便已结束,我已叫人收拾行囊,明日午时便启程回府,今晚南林猎场亦不太平,便别再出去了。”江与安冷声道。
“夫君……你是夫君?”周元窈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
她如今说话已经有些颠三倒四,明显是这病所致,江与安并没打算听她说些什么,只想将她的手拿开,随后起身离开帐篷。
但周元窈怎么也不肯松开,再看过去时,她眼眶已经泛着一片微红之意,“夫君你信我,我母亲绝不是会通敌叛国之人,我已经在查此案了,等查出来,我就能还母亲清白。”
这番话令江与安有些意外,却也只是居高临下静静盯着她的眼睛,“周氏,你懂事些,不要胡搅蛮缠。”
周元窈觉得,既然已经是梦境中,她便也不怕什么了。
再加上风寒起热,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她只能费力聚焦,企图将三四个重影的江与安老成一个人。
泪水划过脸颊,酸涩近在咫尺,“你信我,母亲是清白的,等查出来,我们就回到从前,好不好?”
“周元窈,你可见过自己母亲于城下被敌军凌.辱?可曾见过自己的骨肉至亲在自己眼前惨死?”江与安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回去。
“你都没有见过。”江与安站起身来,俯视着坐在床榻上的周元窈,旋即直接转身就走,“夫人病了,还是乖乖修养吧。”
*
而此时,年老的皇帝正坐在书案前,静静停着底下人的汇报,手不禁紧紧摁着自己发疼的眉心。
“朕原以为,这兄弟阋墙之事,他们好歹能私下里做,以免被朕抓住把柄,可没成想,他们竟真敢捅到朕面前来!”皇帝捏着茶杯的手都被带得发颤,怒意无以掩盖。
底下的暗卫面面相觑,毕竟谁不知帝王家最忌讳皇子们夺嫡之争,那前朝的六王之乱的例子便是个前车之鉴。
更何况,这几位涉事之人都是陛下最疼爱最看重的儿子,如今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还触及陛下逆鳞,他岂能不愠怒。
众人谁也不敢多言,唯恐触皇帝霉头,须臾,老皇帝才重重将茶杯放到桌上。
“你们去……”老皇帝气得发懵,只得摁住自己额头。
“去查京城各皇子、亲王,乃至权贵府邸的暗卫线人,朕要看看,到底是哪家,竟如此大胆,敢与皇子结党营私、谋夺帝位!”
如今朝中的确已有不少朝臣明里暗里站位几位皇子,除却如今风头正胜的魏王,还有尚未封王的六皇子和三皇子,以及太子。
太子乃老皇帝中宫元后所生,他也是自小亲自带他到大的,只是太子才学有余,却狠劲不足,故而他一直想着该让太子多历练历练才是。
只是后来继后张氏所生的六皇子李珉却聪慧敏锐,无论是六艺经传还是治国之策,他都能精通。
加之他也是中宫嫡子,久而久之,朝中风向便变了。
其他皇子或为争权夺利,或为保全自己地位,皆私下里拉拢朝臣为己所用,抄成了结党营私。
从前尚且不明显。
可这几日的南林猎场里,那几个混账逆子竟敢搞刺杀这一套,当真以为他是死的吗?
不可!他决不允许这些逆子如此猖狂。
也决不容许朝臣私自站队结党!
夜风从帐中关不紧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将皇帝身旁的烛台吹得摇摇晃晃几近熄灭,他抬抬手吩咐暗卫们下去,随后用手撑着木椅起身,将窗子关好。
一声浓重的叹息化在夜幕中。
夜风仍在吹着,将冷意灌到刚刚入帐为周元窈送补药的谷雨衣袖里,激得她一阵激灵,竟失手将药碗打碎。
瓷碗碎裂的声音格外大。
“啪!”一声响将睡梦中的周元窈惊醒。
她迷茫地望着周围,也没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谷雨,我方才在梦里好似梦到夫君了……”周元窈轻笑道。
谷雨连忙将碎裂的瓷片捡起来,“小姐你又糊涂了,那不是梦,郎君是真的来过。”
她真的来过?
周元窈渐渐被这个消息一点点找回几分灵台清明之感,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才又望向谷雨,“是真的?”
谷雨点点头,“是啊,郎君还嘱咐夫人好生养病,我们一众丫鬟都听到了。”
听她如此说,周元窈的精神登时好了不少,“那夫君还说了些什么?”
“嗯……就是明日启程回京,嘱咐夫人别再出去,静静等候便是。”谷雨微微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不过回京也好,至少夫人的病还能再叫刘大夫好生给您看看。”谷雨又道。
说完后,谷雨才拢紧衣裳,“如今已入暮秋,小姐的斗篷可还压.在樟木箱底下呢,我得尽快拿出来熨熨。”
谷雨这话却无意中提醒了周元窈,她眼睛忽地一亮,望向谷雨。
暮秋……夫君的生辰便在暮秋之时,从前她都会备好生辰礼送给他,虽然之前被迫断开联络,可如今她是夫君的妻子,这生辰礼便必定是要为他准备的。
“谷雨,回京后我们去珍宝阁看看可有上好的棋盘,夫君自小爱下棋,他定然欢喜。”周元窈冲着谷雨笑道。
“好,都听小姐的。”谷雨无奈道。
外间的冷风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江与安的奉茶侍女端着烹好的茶在廊下行走时,险些被冷风吹得连连后退。
好不容易走到江与安帐房前,冷风却又突然灌入口鼻中,她一个不留神,“啪”的一声响,那茶盏便碎在了地上。
侍书及时出现,将茶盏碎片捡起来,“先下去吧,茶暂且不必送了,我去看看郎君。”
他端着一盏缓解毒发的汤药进去帐篷中,而此刻江与安的帐篷中,也的确有棋子落于棋盘上的细微声响。
江与安端坐在蒲团上,单手执着一枚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那黑白两棋相杀,棋路格外凶猛,似乎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能落入万丈深渊。
江与安紧紧盯着交错纵横的棋盘,那黑子已经被团团围住,修长的手指又探进棋篓中,夹出一枚白子。
眸中的森然冷意被杀意取代。
细微的落棋声响中,那白子已经将黑子杀得节节败退,只消再下一步,便能尽数杀之。
“咚咚——”
帐篷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江与安并未停下摆棋的动作,只淡淡道:“进来。”
那人便很快端着汤药外面走进来,低声恭敬道:“主子,周家果然动作了。”
江与安又夹起一棋放到棋盘之上,随即淡声道:“动手吧。”
低头看过去时,纵观全局,黑子已经被杀得溃不成军、片甲不留。
侍书怔愣片刻,又接着道:“还有一事,江家那件事也已在谋划当中,请郎君放心。”
语罢,他便上前将汤药放到江与安身侧的书案上,“郎君,这是大夫今日开的缓解那毒的药。”
江与安只是淡淡地颔首,并未再开口,旋即将汤药端起来放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之后,侍书却又踟蹰着开口道:“主子,若此事事成后,那夫人她……”
可侍书连话都还没说完,江与安便伸手将棋局打乱,起身走向一旁的打着香篆的香炉处,径直将香篆打散,混杂入梅香的檀香便渐渐没了味道。
再望过去时,香篆已经被碾碎。
月色下,江与安的素色衣袍被风轻轻吹动,宫绦被风带起,在身前划过一个浅浅的弧度。
银辉静静流转在他身上,为他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却尽是冷意。
他薄唇轻启,目光掠过远处窗外的一片深沉浓黑的夜幕,眸底意味不明,言语里冰冷毫无一丝温度。
“将她除去江家族谱中之名。”他又道,冷意愈发强烈,“入江家族谱,呵——”
他这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令人不寒而栗,却也摸不清他的想法,侍书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却也只能依言照办。
侍书应声随后踏出帐篷门槛,不禁望向不远处周元窈的帐篷那边。
烛火尚未熄灭,听谷雨说,夫人已经在为郎君准备生辰宴了。
但是……
只怕到时候,夫人又会黯然神伤了。
更何况她如今还病着。
“怎么还不去?”身后骤然传来江与安带着疑窦的声音,冷意直透骨髓,“是要我亲自去办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