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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毒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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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院里,周元窈正点着灯细细抄写女戒,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周元窈原本没太在意,可谷雨却低声屏退众人,将一盅汤药递给周元窈。
“小姐,怕是出事了,奴婢竟才发觉您的补药里似乎被人下了些东西。”谷雨忧心忡忡道。
那汤药的确泛着青黑,有些不太正常。
周元窈端起汤药细细嗅了嗅,一时也无法确定。
谷雨又道:“但奴婢查了这药的来历,干干净净无甚可疑。”
闻言,周元窈很快会意过来。
无甚可疑便是最大的可疑,最希望她死的,或者说她死后或利最大之人,她不必想也知晓。
原来当日沈姨娘不仅当面给她种下毒,背地里又悄悄想置她于死地。
她的手紧紧攥起来,抓得衣裙都皱皱巴巴的,只是刚想站起来,胸口却又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
谷雨连忙扶着她坐好,周元窈摁着发疼的胸口,“你去……将母亲留给我的医书拿过来,此毒需尽快解了。”
得令后,谷雨连忙将医书找来递给她,周元窈接过后便直接翻开,细细翻找着与此症状相似的毒方。
似乎哪的窗户没关紧,漏进来一缕风,将她手里的书吹得自己翻过两页去,蓦然再看,已然有张泛黄的宣纸从书页夹层里掉落出来。
“这是?”谷雨捡起来那张宣纸,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是张骑马少年的小像。
见状,周元窈似乎也被勾起回忆来,“是郎君少年时在南林猎场时的样子。”
听她如此说,谷雨这才想起来,“原来是他,当日小姐险些坠马,是有个青衣少年打了个漂亮的马上翻将小姐救起的,原来就是郎君么?”
周元窈微微低下头,唇畔染上一丝笑意,虽然什么也没说,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日翻飞的青衣衣袂,也的确翻进她心里,当时她险些掉下去,心中骤然翻起惊涛骇浪,无措和恐惧迅速笼罩心头。
但却在绝境中看见了他。
那人一个翻身倒挂在马上,衣袍肆意地在空中飞舞,伸出手来,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把手给我!”
周元窈有些茫然,却还是伸出手去——
正想着,却被丫鬟闯门而入之声打断: “不好了夫人!郎君带着人过来了,说是您妄图投毒,来人不少,还有两个府医,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却见江与安已经带着人出现在她的门口。
周元窈看见他时,只见他一如往常般沉稳冷漠,“周氏,有人说你私□□药、钻研毒术,你可有此事?”
那马场惊才绝艳的少年身影渐渐与现下的江与安重合,周元窈不禁向前半步,眸中蕴着盈盈水光,似乎是希冀着郎君会信自己。
“郎君,我没有。”周元窈道,“郎君是我的夫君,我怎会做出毒害夫君之事呢?”
“夫人出身周家,这层干系莫非还要捂着藏着?早已是众人皆知,夫人有胆色投毒,没胆色认么?”江与安身旁衣着富贵的丫鬟冷讥道。
这话令谷雨险些气炸,“云香,你我同为伺.候夫人的丫鬟,你怎能这样陷害夫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闭嘴!”江与安冷然打断,“周氏品行不端、钻营毒物,实为蛇蝎妇人,自今日起罚份例三月,禁足院中,非我令不得出。”
话音刚落,周元窈黛眉紧蹙,她眸中含泪,却打转着不肯落下来,她紧紧盯着江与安的眼睛,“郎君连查都不查,就直接认定是我下毒?”
“搜查必是少不了的。”江与安又瞥了一眼身旁下人,“进去搜查。”
“郎君!”谷雨大惊,“这可是夫人寝房,您怎能放外人进去搜查?”
“这是江府,贵府的丫鬟若不懂规矩,在下不介意请人教教她。”江与安眼底像是结了一层冰霜,“给我搜!”
“等等!”周元窈上前一步,“云香既言我投毒,那请问到底是何毒,毒药配方到底是什么?还有这毒到底是怎样进郎君身的,既然云香是江府的人,那夫君中毒,云香是否也有渎职之嫌?”
云香皱眉,“夫人,您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么?”
“即刻搜查。”江与安再次冷然下令。
很快,下人便从她寝房里搜出一包草药,还有一本带有毒术的医书。
江与安满眼失望地望着她,“周氏,你还有何好说的?”
“钻营毒术、投毒害人……周元窈,蛇蝎毒妇都不过如此,你周家当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江与安一字一句砸下来,直将周元窈砸得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这毒非是我带来的,你不信可以去查!还有这医书是因为——”
她话还没说完,江与安却已经将医书扔进炭盆里,火舌肆意舔舐着那古旧的医书。
“不要!”周元窈心神一震,连忙扑上去想将医书抢出来。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之一,她已经失去母亲了,不能再失去它。
“母亲……母亲对不起……”
可火苗越烧越旺,已经将医书烧毁大半,周元窈冒着被灼烧烫伤的风险,忍痛捏住医书一角将其提出来。
可为时已晚,医书已经毁得不成样子。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仿佛心中一直支撑着她走下去的那根柱子有了碎裂痕迹,仿佛随时都会崩坏塌陷。
见状,江与安眸色微变,隐隐顿住几分眸中光点,却又很快隐匿起来。
心口的疼痛愈发剧烈,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很快冲上来,压也压不住。
“小姐!”
周元窈心疾犯了。
这一晕便是三日,期间此事又被江与安查清与周元窈无关,一切都是云香痴心妄想想翻身做主子才出此下策,江与安这才将守卫撤去一半。
至于如何查出来的,正院那边却不肯将消息透露出来。
可在小姐榻前,郎君竟连一句错怪她后的道歉也无,竟漠然开口叫小姐不要为难云香。
“云香是母亲的心腹,此番也不过是一时利欲熏心才犯下错事,我已罚她去洒扫庭院,这便够了。”
“周氏,你懂事些,不要胡闹。”
对此,谷雨曾愤愤不平地嘀咕:“她谋害主子都这样轻轻放下,我看郎君的心根本就是偏的!”
周元窈没有说话,只双目无神地抱着抢救出来的医书残卷。
她幼时便不喜学医,母亲却认为她多少得学一点皮毛傍身,将来也好照料自己,便没日没夜地搜集古方,将其编订成册,送给她学。
当时,她见母亲熬得眼睛通红,连手都因收拾装订而磨出些红痕。
母亲这样为她着想,她却没能护好母亲最后的遗物。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事?
她抬头望着四角的床帐顶,眼眶里的泪珠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最爱的夫君不由分说地烧了她亡母的遗物,纵使他们只见有“杀母”之仇在,可她已经在查了啊……
况且她如今已经是他的夫人,夫妻一体,难道他就如此不相信她么?
她想不明白。
窗外又落了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雨分外冷似的,仿佛置身冰窖一般,冷得她喘不过气来,简直像心疾再次发作了一样。
她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身子,似乎这样就能听不见外面的雨声。
雨丝在窗下连绵不绝,连成一片雨幕,雨珠迸溅着,有不少斜斜地飞入正院书房的窗子里。
而书房里却只点着一盏灯,江与安端坐在案桌前的小凳上,正伸出手任由大夫替他把脉。
老大夫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令他身边的心腹侍卫不禁皱起眉头,“如何了?”
“郎君身上的毒已根深蒂固,要拔除殊为不易。”
“什么毒?”
大夫踌躇着忘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想起他与周家的恩恩怨怨,“这……”
思虑片刻,他才斟酌着开口,“听闻当年鬼谷毒术乃世间一绝,此毒倒真的很像鬼谷的独门毒方……”
他虽未明说,可谁人不知周魏氏是当年鬼谷唯一的传人,这毒若说不是周家下的,只怕没人会信。
“另外,今日为夫人诊脉时,老夫也有所察觉,她身上似乎也是有此毒残留。”
这话倒令江与安有些讶异。
那女人也中了此毒?
莫非……江与安瞳色愈发深沉。
不对,周家诡计多端,焉知不是周家人的苦肉计,先给周氏下毒,再将此事推出来,受怀疑的反而不会是她。
真是好算计。
周家安敢如此猖狂!
当年……江与安紧紧阖上眼睛,眼前浮现母亲临终前的惨状,她脸色惨白、胸口都是血迹,却仍旧挣.扎着想抱抱他。
“安儿,母亲再不能陪你加冠入仕……往后一切,都靠你自己了……”
一口鲜血从江母口中吐.出,那是骇人的鲜红,鲜血不断从她胸口处的羽箭旁流出来,母亲到死都不放心他,眼睛怎样也不肯合上。
母亲当年的血仇,他也绝不会忘。
“郎君,还有一事……”府医又斟酌道,“今日夫人房里的香也是毒物。”
江与安险些将手里的毛笔折断。
周家……到底还有何恶毒手段等着他。
“郎君,夫人身边的丫鬟求见。”
可他想也没想直接道:“不见。”
那回话的丫鬟却提了一个食盒过来,“可是郎君,谷雨姑娘直接将食盒塞到奴婢手中便离开了,说这汤是夫人亲手煲的,为了煲汤,手都烫伤……”
“倒了。”
众人一惊,“郎君,这……”
江与安的语气冷得令人如坠冰窖,“我说,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