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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蒲道口 ...
宝丫住在蒲道口。
蒲道口这个地方,有水就有数不清的蒲草,发疯似的,挤走了芦苇、水葫芦,这里便成了蒲草的天下。
住在这的人家大多靠蒲草为生,盖蒲草房,穿蒲绒鞋,烧蒲草杆子,卖蒲草东西。
蒲草多,也出好蒲菜,过了清明时序,蒲道口的水塘、湖道里,男人划着杉木做的腰盆,女人跪坐在盆里,扯起带泥的蒲草,来回涮几下扔到腰盆里。小孩就坐那撕皮,撕掉蒲草底部外皮,里头便是雪白的蒲菜。
一捆蒲菜卖十文,卖得上价,湖里的蒲草都被薅了个一干二净,湖从乱蓬蓬到光净净,四月放麻鸭下湖的人家总是颇有微词。
镇上人家只吃嫩蒲菜,过了四月,天一热,蒲菜心老了,大伙不再靠蒲菜赚钱。入了夏,要收蒲穗,打蒲包,搓草绳。
收了干蒲穗,搓开收进布里,做蒲绒枕头,枕头便宜,一个七八文,比枕头更便宜的是草绳。
搓草绳的人多,有粗细两种,镇上各家铺子要细草绳,钱庄要拿细绳穿钱串子,点心铺扎纸包,卖鱼客穿鱼鳃。粗草绳卖给庄稼户捆东西,赶船的拴船桩…
草绳是夜里搓的,白天则打蒲包。
搓草绳、打蒲包得要先割蒲草,蒲道口的蒲草算农地,家家分一块蒲草地。
宝丫家的蒲草地在活水塘那,过蒲花湖,到水栅前,行半个时辰的船。
到了割蒲草的日子,终于没再下雨,宝丫脱了蒲草蓑衣,用布绳扎裤脚,换上麻蒲鞋,勾住边上的镰刀,顺手插进腰带里。
她娘见了皱眉,恨不得伸手拽下来,偏手里拿了个装糠的盆,外头有人喊,她急匆匆交代:“少到水栅前去,也不要跟别人呛嘴——”
“老娘,你可别说了,”宝丫编着黝黑的粗辫子,笑嘻嘻喊她。
陈母立即要抄盆来打,宝丫并不怕,三两步往外头走,只听她娘追出来喊她小无赖。
她老娘最爱骂这个词,骂她是小无赖,骂守水栅的那群兵役、更丁,是死要钱的无赖闲佬。
每次过水栅到她外祖家,得收三文钱过路费,要知道三文钱能买一船芦柴,烧三天也烧不完。
但她家的蒲草,她和哥嫂一起割三天也割不完。
夏末的蒲草青绿,头顶蹿出毛茸茸的蒲棒,深黄色,圆鼓鼓,水面到处是青浮萍,有水蜘蛛做网,蛙声阵阵。
宝丫的嫂子李兰妞站在船上剪蒲棒,把蒲棒伸进罐子里,拍完上面的蒲黄粉,这能卖给药馆。再装进篮子里,晒干后扯出蒲绒,做蒲鞋、蒲绒枕头。
她哥陈大田则赶鸭子到下河去,淌着水进蒲草地深处割蒲草,要先割一茬,等立秋了再割剩下的。
宝丫蹲在船头,蒲草摇摇,水清清,她撩了撩鬓发,水里的人也动,映出她额前微晃的碎发,浓眉,黑亮的瞳仁,总是往上翘的唇,还有个圆脸盘。
她站起身,从蒲草丛里探出头,从树杈间疏漏的光打在她麦色脸颊,显现出两边细小的褐色斑点。
宝丫哼着不成调的曲,手上挑拣着蒲草,老的坏的不要,还是青绿的则从根底下割。她边割边恨这些蒲草不争气,不知道到了日子就断根,躺在空地上自己晒透了。
非要她扛着湿淋淋的一大捆,赶紧往麦场去,一根根摊平晒干水汽,生怕烂根烂心。
烂了还得听她娘来一句,白瞎了好东西。
在她娘眼里,蒲草是好东西,水栅那全是无赖东西,宝丫几个割了三天,才割到水栅前。
宽阔的河面骤然变窄,十几根木头横错交节,上下捆绑,变成拦路的栅栏。对面有个小亭子,边上围着几艘船,几个守水栅的兵役、更丁在那捞鱼。
原先这水栅是防盗防匪的,刚建的时候搞得人心惶惶,建了后五年里,没有匪没有盗,他们倒变成了一群“强盗”,管这管那收过路钱。
宝丫盯着他们捞鱼,一只脚踩在蒲草上,手用力拉紧草绳。
对岸的更丁老张头在那敲锣,吆喝了一声,“宝丫,你爹上哪去了,咋没见着来放鱼鹰子了?”
陈大田人壮实但憨厚,不会同他们打交道,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宝丫转身将蒲草塞给他,朝对面喊:“给人训鱼鹰去了。”
老张头咦了声,对面那油滑头李老三挨在水栅上,说话跟挖葫芦根子似的,“上哪边去了?该不是给你家亲戚白做活吧,咋没从水栅前过,还想着叫他溜溜那鱼鹰子给我们逗逗趣哩。”
宝丫轻呸了声,她绞拧着手里的草绳,踮起脚往那头喊,声音跟爆出荚的豆子似的,“李三叔,逗趣成啊,只一点要说好,到时候叫鱼鹰上你们那湖里捕去,我们这里全是入夏放的小鱼苗子,不如你们那的大青鱼捕着爽快,”
“就是怕它吃痒了嘴,啥都要叼,吃了青鱼是小,戳了王八和鳖那就耽误你们交差喽。”
说的话不客气,偏她还是笑说的,没见半点牢骚,叫人不好发脾气。
对面起了一阵笑声,老张头背过手摇摇头,笑道:“小丫头片子,嘴巴可真利。”
又有人笑语嚷道:“宝丫,你是个倒字纸篓子吧,话那样多,大田,你管管她”
陈大田憨笑,“我可管不了她,”
宝丫才不搭理他们,天天要看鱼鹰捕鱼逗趣,捕上来的鱼他们也不放过,总要顺走几条。也不说鱼鹰捕一次鱼,就得叫笋壳条子缠紧了脖子,吃不得咽不得,才好捕得上鱼,捕得多了还伤喉咙。
别人家的东西不心疼,倒是心疼养在水里的王八和鳖,到了日子好孝敬衙门里的人,换个肥差。
她想,什么千年王八万年鳖,就他们糊涂虫吃了还想成仙,做梦去!
想到这她又笑了,割蒲草也有劲了,割光了最后的蒲草丛,离开的时候她喊着:“陈大——”
陈大田摇着桨回头瞪她,宝丫嬉皮笑脸,照旧拖长音,“陈—大—,哥——”
“做啥子?”陈大田驶离了水栅,“少拉音拖腔的。”
宝丫坐在蒲草堆上,往后瞅了几眼,她哼了声道:“瞧见没,那捞的都是我们放的胖头鱼,上年冬他们打大网捞净了大鱼,开春才放的鱼苗,哪有那样大,真够贪的。”
“还计较哪,你叫爹在水道岔口安了夹网,不让鱼苗往河里游,”陈大田实话实说,“你嫂子又给你做了鱼拼,那一张张竹帘挂在水里,鱼都叫你拦住了,就那一两条,让他们捞去吧。”
宝丫忽然喊他,“哥,”
“又咋了,”陈大田问。
宝丫扑哧一声,笑得眉眼弯弯,“你可真傻。”
“混丫头,”陈大田要擒她,宝丫忙喊:“船,船要翻了!”
到了地方,宝丫抱起一捆蒲草跑走了。
这几日是响晴天,蒲草晒得没了水汽,又开始家家户户捶蒲,不捶不碾做不成蒲包。
那有驴子的人家,给驴子套了绳,拉个石碾子在蒲草上转悠,吱呀吱呀来回响,等到轱辘不转了,那就是碾好了。
有驴子的人家少,大多是汉子拿把大木锤,放在条石上捶,捶几遍妇人洒点水润润,砰砰声一声接一声,捶的人脑瓜子嗡嗡的。
捶好了蒲草,得了闲的日子全在编蒲包,有大有小,装鱼装虾做豆腐可都少不了它。
李兰妞编得快,而且细密紧实,编得一臂来长,软塌塌的,她收了口就压在水里泅,浸透了水才结实不散。
她人长得瘦弱矮小,说话也细声细气,嫁进来一年没生娃,遇上外头说嘴的,全靠宝丫给她骂了回去。
她同宝丫说:“这蒲包卖给做蒲包豆腐的,一个卖两文,豆腐也两文一斤,换点豆腐来,叫你哥杀条鱼,炖一锅吃,你不是爱吃,”
“少惯得她,”陈母抱了晒干的柴进来,堆在灶台边上,把手往布巾擦了擦,笑骂道,“等她吃挑了嘴,就得挑肥挑瘦的。”
宝丫朝李兰妞挤挤眼,晃了晃手里的干蒲草,很爽快地应下,“娘说得在理,不吃豆腐了,一斤豆腐半斤水,吃了还亏嘴。”
陈母狐疑,“你发起糊涂来了?”
“不吃豆腐,卖了蒲包买吊子肉,再来点油豆腐,做碗油豆腐烧肉,”宝丫说得一本正经,“这样娘你骂我吃惯了油炒饭,挑精拣瘦的,我定是半句不回嘴,还倒骂自己懒胚子成精,实在可恨。”
陈母就知道这丫头的死德行,撸起袖子来,“陈宝丫,你皮子作胀找抽是不是?”
宝丫往门口跑。
这时不等李兰妞回护,倒是出门多日的陈父回来了。
他头顶着斗笠,肩膀上站了只皮毛黑亮水滑的鱼鹰,只是跛着脚,陈大田扶着他进门的。
陈母立马变了脸,满是关切,“他爹,出门还好端端的,这是咋弄的?”
“昨夜捕鱼撞上石头了,筋骨倒是没伤,就是肿了点罢了,”陈父拍拍她的手,宽慰道。
宝丫从柜子里翻出药油瓶子,一拔出棉塞子,咦了声:“娘,你这药油哪年的,只剩个空瓶了”
“上次给你二舅用了,忘买了,”陈母一拍大腿,有点懊丧,转头又道,“算了算了,明日再说,兰妞啊你把灶上那壶水拿来,我抓些艾草叶子,叫你爹把脚泡里头也一样能好。”
不过第二日宝丫还是去了镇上买药油,她和李兰妞一块去的,背着满篓子的蒲包。
镇上街角有家铺子是卖蒲包豆腐的,他家的豆腐水嫩,不像别家蒲包开的孔大,漏干了水只做豆腐干。等旋开棕黄色的蒲包,豆腐还渗着浆水,远远走来能闻到股特殊的清香。
也不同于锅烧豆腐,装在木板格子里那样板正,这蒲包里的豆腐用刀划,用碗盛,盛出来靠边的地方印着蒲包痕迹,像纵横交错的宽边渔网格子。
李兰妞常和这店家做买卖,人家不挑剔,三十来个蒲包换了六十文和两斤豆腐,那婶子还送了包豆腐渣,叫两人拿回去炒着吃。
卖了蒲包,宝丫还得往各家铺子送草绳去,十根草绳一个铜板,搓了好些日子,挣了六七十文。
钱这上头宝丫知足得很,能赚几个子就成,反正这刚赚的铜板,左手送进兜,右手又掏出来,全给花没了。
买了瓶药酒,又割了一吊子肉,还要了两根大棒骨熬汤,连最后剩的几文钱也没留着。买两个皮子黄,滑溜溜又糯的山粉圆,里头包了豆腐干、笋和萝卜,她同李兰妞站在路边吃了垫肚子。
李兰妞吃得忧心忡忡,“娘指定要说你。”
“说去吧,”宝丫拍拍手上的渣子,“又打不死我。”
果不其然回去后,陈母气到戳她脑门,“你个手里握不住一两油的,都十六了,也不晓得攒点嫁妆,全靠我和你爹给你上心啊?”
宝丫拍马屁道:“可不是得靠着娘和爹嘛,这不是说七娘八老子也不如亲爹亲娘靠得住。”
“少嘴里抹蜜,”陈母不吃这一套,抬手戳她脑门,“下回给我把钱攥牢了,做做人家。”
宝丫点头晃脑往外走,“攒,我攒一把大红纸伞,娘给我攒个红木抬箱,里头放胭脂水粉、针头线脑、金银财宝——”
“美得你,”陈母脱了鞋扔她,“你个不知羞的。”
陈大田赶紧走过来,他把手里的鱼鹰塞到宝丫怀里,背过身朝她挤眉弄眼,“宝丫今日轮到你了,你快去喂。”
宝丫跟他打双簧似地说:“我保管把它喂饱。”
“绳记得拴好了,”陈父坐在凳子上抹药油,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嘱咐了句。
“哎,”宝丫应了声,摸了把鱼鹰脚上的绳子,鱼鹰一头扎进水里捕鱼时,出水要拽着绳子让它飞回来。
打小宝丫就跟着她爹在蒲道口各处放鱼鹰,那时养鱼鹰的人少,她爹觉得打蒲草没出路,便养了十好几只鱼鹰。
每年入了冬,别人敲冰放网捕鱼,她爹领着十几只鱼鹰,那鱼鹰站在竹排子边,口哨子一吹,腾地张开翅膀,蹿到水里,片刻就叼起一条大鱼进桶。
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叼起百来斤鱼,不过这倒也不值得提,毕竟网捕得更多。但后来大伙见鱼鹰不止能捕鱼,竟是鳖、王八、黄鳝都能叼上来,这才兴起了养鱼鹰的风俗。
她爹也从靠养鱼鹰捕鱼卖河鲜,变成专养鱼鹰的老师傅,年年都有人请他出门去训鱼鹰。
靠着鱼鹰,她家也从蒲草房子搬了出来,盖了青瓦砖墙屋子,弄了小院,后来她爷病了急用钱,缠绵病榻好些年才去,家里的鱼鹰就剩了一只养着,其余全数卖给了别人换钱。
宝丫喊这只鱼鹰大黄嘴,嘴巴张得老大,颜色跟鸭子脚掌一个色。
“大黄嘴,”宝丫往前划着船,她嘴里念念有词,“到水栅那给你捞点吃的,你给我多吃点,吃回本来。”
她如此想着,一路从蒲花湖顺着渐疏渐密的蒲草,顺着蜿蜒的水道,划到了水栅前。
船还没停稳,就听见对岸老张头惊喜地喊道:“宝丫,丫头你可真是打了瞌睡送枕头来了。”
“看鱼鹰还要给我戴高帽,”宝丫嗤了声,正想说让你们好好瞧个够。
老张头冲她死命招手,嘴里嚷着,“宝丫,你的船搭个人到你们蒲道口成不成?”
“老张叔,我来放鱼鹰的,它没吃就回去我娘得赏我毛栗子吃,叫它到你们河里吃个饱成不成,”宝丫才不白答应,“你成我也成。”
“嘿,你这个鬼丫头,”老张头叫她逗乐了,隔着栅栏跟她喊,“合着你是半点亏不肯吃啊。”
宝丫说:“哪能这么说,这不是有事相帮的理?相帮相帮总不能叫我一个人出力。”
老张头不跟她扯,让她凑近点说:“你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寻不寻好人家了,这来的是个镇上的白貌书生,有面又有样,下来到你们这写方志的。”
“我这是给你搭桥牵线哩。”
宝丫长长喔了一声,纳闷道:“那方的痣还要写下来?镇上古怪名堂真多。”
老张头翻了个大白眼,“白同你讲了,喂你的鱼鹰去吧。”
“湖借我喂喂,”宝丫理直气壮。
“借借借,赶紧的,走走走”
宝丫在水栅那个蒲水河喂鱼的时候,见到了那个镇上来的书生,长得好,就是真怪哩。
痣有啥好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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