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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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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银川离开,车子一路飞驰,景色也一路渐变,从翠绿到金黄,似慢慢展开的山水画卷,途中于暮停了三次,让他们下车拍照,白佳玉和王星特意带了相机,“咔咔”拍个不停。
周途没带相机,手机在兜里放着,人瘫在副驾驶,完全没有拍照的意思。
烟盒翻开,于暮扔给他一根,“你是不是失恋出来散心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好像对风景不太感兴趣。”
“感兴趣未必放在脸上。”
“那你定力不错,能憋。”
没等周途反驳,于暮冲下面草甸方向喊,“别走远,玩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
王星说完又往前走了两步,完全拿于暮的话当耳旁风。
周途打趣道:““你这个领队没啥威力啊,人家都不听你的。”
“玩吧,没事。”
周途倚着靠背,长腿伸出车外,少见的懒散,于暮则蹲在路边,拿烟的手揪着杂草,背影落在周途视线里,像个贪玩的小孩。
忽然于暮转头,将一根枯黄的草棍扔到周途脚边,“要拍照吗?我给你拍。”
“不喜欢拍照。”
准确说周途不会摆姿势,每次都很僵硬,除了被强拉到合影队伍以外他从不主动拍。
“给。”
周途下车走在于暮身旁,递给他一瓶水。
“谢谢。”
于暮接过拧开,水一下溢出来,从手背往下淌,周途见状蹲下,接过去喝了一口,说:“昆仑山的水就这样,工厂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地方,有高低差。”
“还我。”于暮伸手。
“噢。”周途递过去,于暮仰头,嘴唇贴着瓶口,咕咚咚半瓶下肚。
周途只觉脑袋一阵凌乱,就在刚刚,他竟然想的是于暮嘴唇贴合的地方是不是他喝过的那边......
白佳玉和王星终于回来了,一个抱着相机,一个跟在后面,像两只活泼的小鹿。
周途先起身,于暮拧上瓶盖,顺手拽住他衣角站起来,周途肩膀一沉,头靠过去,差点亲上于暮的脸。
一厘米,幸好还有这一厘米的间隔,但周途却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地上的小草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说着吵闹又不清不楚的话。
那三人相继上车,见周途还愣在原地,于暮按下喇叭。
忽来的鸣笛声,周途一震,回过神,透过车窗看向于暮人畜无害的脸。
什么情况?刚刚离魂了吗?
......
第三天傍晚六点多,车子驶进一个民宿小院,就此他们才算抵达正式旅途的第一站。
在车里拘束一路,每个人脸上都很疲惫,尤其是周途的长腿有点无处安放,本来于暮想帮他把座椅往后调一调,可他怕后面的王星不舒服,拒绝了。
于暮将三人带到一家山脚下的民宿,房前是草地,房后是一望无际的树林,都没有人工痕迹,野生蓬勃,纯粹自然。
这家于暮之前没来过,托朋友介绍的,即便旺季仍然给了友情价,在客栈办完手续,于暮带他们去吃烧烤,白佳玉听到有烤羊腿,高兴得差点蹦起来,王星一把拽住她,“不说好一起减肥吗?少吃点。”
“不差这一顿,回去再减。”
吃饭的地方在室外,民宿老板用露营那种天幕搭的棚,遮挡阳光和雨水,吃饭的桌椅也是户外款式,好看又实用。
老板按照入住客人提前预定的份量给大家分羊,于暮把他们带到一处角落,相对安静些,桌上有四套一次性餐具,两盘小吃,桌角堆着一箱海拉尔啤酒,白佳玉一眼瞟到,打开箱子挨个人分。
于暮见了没制止,而是问:“你俩酒量怎么样?”
白佳玉撸胳膊挽袖,“能喝七八个吧。”
她说完转头,王星想想,“我也差不多。”
于暮心里有数了,“那今晚你俩最多喝三个,景区人杂,少喝点。”
“行,暮哥,听你的。”
于暮跟女孩交代完又跟周途说,“你想喝多少随意。”
“我的命也是命。”
周途的话把几人都逗笑了,白佳玉撕开拉环仰头喝了几口,品鉴一般,“味儿不错。”
“真的?”
于暮和王星也跟着喝,周途却没动。
“暮哥,你结婚了吗?”
桌下,白佳玉踢了王星一脚,她不解,皱着眉头问:“怎么了?聊天嘛!”
白佳玉趴在王星耳边低声说:“暮哥不喜欢女生,忘告诉你了。”
对面,于暮淡淡说道:“我喜欢男的,不祸害姑娘。”
这一桌现在只有周途不知情,左右不差他一个,于暮如实讲出。
周途听完笑笑,“你的意思是祸害男的呗?”
“放心,不祸害你。”
“......”
想起在银川吃饭时于暮说过的话,周途一下恍然,难道于暮说的“不太会”是指不会爱女人吗?
那他呢?他一直难以正视的问题极有可能也偏离了轨道......
有方向的猜测,无目的的游走,原本带着任务出来的周途,因为别人的一句话短暂地开个小差。
于暮指着桌上小食,“先吃点虾片,烧烤马上好。”
“虾片好脆。”王星挨个分了一块,让大家都尝尝。
这时服务员手里端着一个大餐盘过来,白佳玉“哇呜”一声,香味蔓延,把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去,羊腿已经切好,散发诱人的色泽,每人吃了一块后其他烧烤也陆续烤好端上桌。
于暮发现周途一直挑青菜吃,问他:“羊腿不好吃吗?”
“还行,更喜欢吃菜。”
为了印证“还行”二字,周途拿了一个肉串放盘里。
白佳玉看一眼周途,“周哥,你一罐不喝啊?”
“嗯,你们喝吧。”
上学时周途倒是能喝点,后来工作性质原因,基本上戒了。
于暮跟两个姑娘边喝边聊,周途偶尔说几句,话不多,出来玩怎么随性怎么来,没人强迫他。
中间周途上厕所,白佳玉问了一个问题差点把于暮呛死。
“暮哥,周途是直的吗?”
于暮咳了两声,赶忙喝口啤酒往下压,“应该是,没见他哪里弯。”
王星撇撇嘴,“我看不是,他都不加我俩微信......”
“我和他也不熟。”
“可惜了,你跟他坐一起很有cp感。”
“......小姑娘别什么都磕,对身体不好。”
白佳玉和王星完全不理会于暮说什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于暮怕周途回来听见不太好,他敲敲盘子,“肉串凉了不好吃。”
话落,周途甩着手上水走回来坐下,白佳玉和王星赶忙分开,拿起啤酒干杯,像在为刚才达成共识的话盖章庆祝。
见她俩不再说了,于暮暗暗松口气,他习惯性照顾团里人的情绪,不论男女对他来说都是顾客,赚这份钱就得操这份心。
晚餐后半段民宿老板拿出吉他边弹边唱为大家助兴,有的客人喝嗨了去给老板伴舞,虽然跳得一般,但胜在情绪到位。
吃完饭白佳玉和王星回去睡觉,于暮对周途说:“你先回去吧,我在附近走走,消消食。”
“我陪你,正好不困。”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去哪都要带上他。
“你没喝多吗?”周途问。
于暮扣上卫衣帽子,“没事。”
等把俩姑娘送回民宿,于暮跟周途顺着羊肠小路往前走,此时已是夜里十点半,四周除了微弱的光几乎看不到人影,但声音有很多,虫鸣,流水,风吹树叶,来自四面八方,最后在于暮和周途耳边交汇。
周途:“你在宁城待几年了?”
“不到三年。”
“老家东北哪的?”
“小地方。”于暮含糊带过。
“生意好做吗?”
“还行,马上淡季了。”
对话一来一去,每说完一句于暮就往旁边挪一点,因为他刚喝了酒,有点酒气。
“你明天还能开车吗?”
“当然,睡一觉就好了。”
周途哼了声,“我看未必。”
“为什么?”
“你走路都飘,刚才还在这。”他伸手比划,“现在跑那去了。”
于暮脚下一转,又走回周途身旁,“你平时也不喝酒吗?”
“非常少。”
“我认识几个西北汉子很能喝。”
“那我算少数。”
等眼睛适应外面的黑暗光线,于暮望向左侧宽阔无际的河水,夜晚之下连河水都是漆黑的,没有蓝天白云和日光的衬托,少了美感,多了凄凉。
“我饭桌上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在意,每次带团出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基本我都会提前告诉大家。”
周途踢开脚下石子,“你都说了对我没兴趣,我在意什么。”
“什么时候?”于暮只是单纯不记得他说过这句话。
“那句不祸害,意思差不多。”
两人相视一眼,于暮从周途的眼神中得到一丝让人心痒的意味,他躲闪开,但目光慌乱无处停靠,像只被惊扰的兔子。
“不过你挺厉害。”
“什么?”
“敢说。”
周途不是第一个这样评价于暮的人,他笑笑,“如果连真情实感都不能释放,那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为世界凑数吗?”
“要放在我身上,我爸会打死我。”
于暮曾经因为隐瞒性取向而痛苦,十九岁之前他一直被家人贴着一个叫做“懂事”的标签,这个标签压得他喘不过气,直到某一天的某一刻,他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跟家里人坦白了这件事,父母的世界仿佛瞬间塌了一样,而于暮自己的小小世界却被支撑起来,逐渐清晰壮阔。
或许每个人都有那一天的那一刻,只是来得早晚而已,于暮庆幸属于自己的那份来得早一些,他知道再猛烈的暴雨也不可能冲走大地上所有的污浊,就像人微言轻,他改变不了世界,只能尽力让自己活得舒坦。
“你有男朋友吗?”
周途问得随性,好看起来没那么好奇。
“很多年前有过一个。”
“分了呗?”
于暮眼底一抹暗色闪过,“天人永隔算分手的话,是吧。”
关于那个男孩,于暮已经很久没在现实生活里提过了,可是偶尔晚上失眠的时候于暮就会想起关于他的一些事,那是专属于暮的宝盒,打开、关闭都小心翼翼,他知道大脑会衰老,记忆也会随之残片般消失,所以温故很重要。
周途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我不该问。”
“没事,过去了。”
“过去了”这三个字多数时候是在安慰听故事的人,而不是故事的经历者。
周途赶忙换个话题,“明天去哪啊?”
“去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
他仰头望向星空,“明天是晴天。”
“你还会夜观星象?”于暮对周途有点刮目相看。
“当然,想不想学?”
于暮来了兴趣,“怎么看?”
周途突然笑了声,“看天气预报啊。”
“......”要不是跟他才认识不久,于暮真想给他一脚。
不能踢,但可以动手,于暮掐掐周途后脖颈,“耍我。”
周途觉得痒,但没躲,“开玩笑,开玩笑。”
又往前走了一段,于暮叫住周途,“回去吧,前面没路灯,黑。”
“会有野生动物吗?”
“保不齐,如果真有,我肯定丢下你自己跑。”
“我那点旅费确实不值得你为我拼命。”
“救人是另外的价钱。”
两人说笑着转身,影子也往回流,高个子晃来晃去,和草丛中的飞虫一样悠闲自在。
......
民宿三楼阳台,白佳玉和王星手里拿着啤酒还在喝,晚饭的时候一人两罐有点没尽兴,又拿了几罐回房间。
“欸!”王星拍拍白佳玉肩膀,小声说:“你看谁回来了?”
白佳玉顺着王星的视线,看见于暮和周途走进院子,一直到两人进门才把目光收回来。
“他俩不会真有事吧?”
王星目视前方,认真分析,“我发现好几次周途盯着暮哥看,但眼神又没有黏黏糊糊,更像观察。”
“观察什么?”
“言行举止啊,至于他分析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白佳玉也有印象,“暮哥是我见过最坦诚的gay,他肯定是怕有女孩儿喜欢他,再为此伤心,所以每次带团出来都事先讲清楚。”
王星听了有些感慨,“好男人这么少,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还是弯的。”
白佳玉逗她,“不是还有周途吗?他是直的啊!”
“算了吧,他太高冷,咱没必要上赶着。”
王星仰头喝了一口酒,对着夜空打个了舒服的嗝儿,“不过......周途长得不错,万一暮哥看得上,把他掰弯也说不定。”
白佳玉笑出声,“什么疯话,喝多了你。”
“你注意到今晚吃饭暮哥跟大家坦白时周途的反应了吗?”
“没注意,怎么了?”
啤酒罐被王星捏出闷响,“感觉他城府很深,看暮哥的神情很复杂,但绝不是歧视。”
“人心最难猜了,何况萍水相逢。”
白佳玉和王星不是偶然结识的关系,所以“萍水相逢”这四个字很有针对性,两人默契干杯,清空罐中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