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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换称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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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哥儿今日怎下学这么晚?”罗氏诧异问道。
齐珩每日下晚课会比裁缝铺收摊儿早上一个时辰左右。
“今日和先生讨论策问,留堂耽误了些时辰。”齐珩神色如常,语气淡淡,似乎撒谎的人不是他一样。
至于为什么撒谎……他也说不上来为何。
三人行,齐珩原是在中间,苏屿默了一瞬,从后面绕到了罗氏左边。
罗氏滔滔不绝地聊着裁缝铺今日的盛况根本没注意到,而齐珩却斜眼看到了。
好家伙,躲着他呢。
并非明目张胆地宣战,而是暗地里表达对他的不满,不动声色地就远离他,仿若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难以忍受。
真是的,孩子气,齐珩哑然失笑。
可每每碰上苏屿的问题,他都想用对待孩子气的桑宁一样对待时,却发现苏屿脾气看似好拿捏,实际上倔强得很。
就比如这道歉的点心,绝不会碰一下。
倘若是桑宁,早就吃人嘴短地原谅他了,而苏屿不是。
怎样放那的,原模原样的依旧在那,仿佛他的东西,她看一眼都嫌脏,明明先前还很期待吗不是?
他又是个孤傲的性子,即使那日的确过失在他,他也做不出来真的说句软声软气的话去道歉,而家里人也都知道他俩有矛盾,却全都视而不见,也不帮着说和说和。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平时再难的策论也没见过这般难缠。
晚饭过后,齐珩回书房学习,罗氏赶制衣衫,苏屿就对着今天的四十多单生意分类。
年轻女子的十几单中,她们的体型基本上就在三种类型里涵盖了,相差不大。
这边小镇不富裕,发胖的男子都很少,更妨是女子了。
苏屿心里有个想法,倘若给衣服分尺码,大中小三号或者更多,量体选码,拿衣走人,最后卖不出去的尺码衣服再低价出售,对于特殊体型的,比如过高过胖,才进行量体裁衣定制衣服。
这样做,不仅能大大提高了衣服的买卖速度,还能节约按需裁衣的时间。
但现在好像还不是时候提,因为没有人手,缝人就只有张娘子和罗婶娘两人。
况且,如果打破罗氏裁缝铺的经营法式,在一定时间内大家不一定能接受,而且说不定会有弊端。
但她想试一试。
人生总该对所有事情充满希望,她虽一朝从京城掉落小镇,但总不能一直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下去吧?
原先的身份是爹爹入仕挣的,如今的身份是齐家给的,而现在,她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活一次。
官皮箱里的那些首饰,孙妈妈早就给她拿回房间里来了,还说是齐珩给收拾的。
她才不信,就那个面冷心硬的秀才公?
这些首饰当掉可以换不少钱,在罗氏裁缝铺这个基础上再扩展一条生意,买布雇人想必也是足够的。
桑宁在旁边托着腮看她,“屿姐姐,阿娘说过几天刺绣坊的钟娘子要收学徒了,她想让我去学绣花儿。”
苏屿放下手中的手稿,问:“你喜欢吗?”
桑宁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可能不喜欢吧?”
“那你喜欢什么呀?”
桑宁依旧摇摇头。
“如果是想让我给你建议的话,那么我的想法是,只要不是强烈的反感和厌恶,就去。”
苏屿一只手摸着桑宁的头,一只手折手指,“我从小被母亲逼着,学琴棋书画,学品茗、焚香、点茶,还有女红,比如针线、刺绣,还有各种各样繁琐的礼仪,很不喜欢,不想去学还经常绝食装病,和母亲斗智斗勇。”
说到这的时候她笑了,桑宁也跟着笑。
“但我现在明白,所谓热爱,其实并不需要一开始就确定好,就比如桑宁你现在,因为你对一切都是未知的,你可以先试着去做,在过程中会收获这个东西和你自己独有的联系,而有了联系后,它在你眼里就和其他东西不一样了,那时候你再看看你究竟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而你学到手的这些东西,在今后的岁月里也终将会成为构成你的一部分,大概称之为艺多不压身吧。”
桑宁懵懂地点了点头。
苏屿就笑了,小丫头还是太小了。
而真正去思考自己喜欢与想要的时候,是像她现在这样,被迫改变了原有的生活方式,然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总得找个热爱的理由,以度过接下来的漫长岁月吧。
她若想改变现在的生活,却只能靠自己了。
“哟!差点忘了,得让珩哥儿给咱写个招匠贴。”
两人的对话被打断,罗氏突然想起来招工的事,忙走到正堂,“屿姐儿,就按你之前说的,什么固定工钱加计件佣钱,哎呀我说不明白,你去跟他说,你说着让他写。”
儿啊,为娘就帮你到这儿了。
“齐珩在用功读书,别麻烦他了,我自己就完全可以写的。”苏屿干笑两声,正色道。
她的眉尾往上抬,让她去找他,不如杀了她!
他将来要是考不上赖她身上怎么办?想到这就打了个寒战,忙掏出纸来,提笔写字。
苏屿的字虽不像齐珩的字般笔扫千军力透纸背,可到底也是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每个字不大不小,娟秀又不失力道,甚至比齐珩的字还好认。
罗氏舔舔嘴唇,无言以对。
门外齐珩欲推正屋门的手顿住了。
他背书背得口干舌燥,本欲进正屋门饮水,却听见桑宁和苏屿说话。
站定听了一会,笑着暗叹,她的解释倒是新颖,又听母亲给自己台阶。
他整了整衣领,已经做好了借坡下驴的打算,谁曾想就这样被轻飘飘地堵了回去。
齐珩哂笑一声,忍着口渴,到底还是未推门进去。
真不能惹到什么都会的人,显得毫无他用武之地。
夜间,齐家的两间房燃着油灯,齐珩在温习功课,而苏屿在根据自己的新想法写预算。
这盏油灯不是很亮,苏屿遂支起窗户。
借着月光不至于伤眼睛。
而齐珩读书犯困的时候,会起身出门用冷水洗面,是以他出门去,站在轱辘水井边,却看到苏屿在窗前认真地写着什么。
月光透过未完全支起的窗户洒在她半张脸上,看起来像是含羞半遮面,偏又眼神动作如此干净利落。
齐珩盯着她那眉眼疏淡的模样看了一会儿,此刻才不得不承认,他确以偏见待人了。
他感觉苏屿现在的样子无比神圣,空灵宁静,让人不便打扰她,可他还是来打扰她了。
“是我。”
齐珩拎着今日买的糕点,敲响了苏屿的房门。
苏屿在房内听见齐珩的声儿就忍不住蹙眉,但同在一个屋檐下又不能视而不见,烦得长呼了一口气,才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门启,苏屿直接问:“何事?”
齐珩将手里的糕点递给她,“祖母让我跟你道歉的,抱歉那日说话难听了些。”
谎言让他不适,不自然地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鼻子,祖母是他找的借口。
两人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这样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很大的不便,就比如,去正屋喝个水还得畏手畏脚,她不自在,他也不自在。
苏屿抬眸看他一眼,终是接过来了。
谎言在头,齐珩感觉自己双颊有些发热,于是轻咳一声为自己找补,“你要不想吃的话就给桑宁,或者随便你给谁都行。”
“好的,”苏屿垂眸微微颔首,思量一番,却是换了称呼,“谢谢阿兄。”
她想,此间他待她态度不好,不外乎以为她存了要做他未来娘子的心思,心绪不佳才致如此吧。
若将此间事调换,换作是她,家里突然来个人,横竖都想娶她,她的反应定不会比齐珩小,是以也就理解了齐珩。
她刚来的那天,实是怕齐家这些面若菩萨的人突然变个样,而齐珩不愿娶她的表现强硬得很,故此她才表现得如此寄人篱下,迫切地想嫁于他,将过失都推到他身上的。
还有之前她为何不愿听他的,两人以兄妹相处?是因为她觉得齐珩不过比她大一岁,何故如此摆谱!
年纪不大说话倒老成得厉害,矜伐自高,倨傲鲜腆,拽得似个大相公。
可能就是这,她迟迟不随桑宁唤他阿兄,应该也在齐珩心里埋下了不小的种子。
她其实很不舒服,至于得吗?因为要嫁他把他吓成这样。
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或是獐头鼠目的丑八怪,况且、况且!你不如去东京打听打听,想娶她的人都排不上号呢!
苏屿不禁咬牙,也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嫌弃如斯。
而现如今她如何不能随了他的愿,打消他这一顾虑,以此也好换取今后同住一屋檐下的和平日子,便于好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况且把秀才妹妹的身份利用起来,对她百里而无一害。
齐珩听到“阿兄”两字眉眼一滞,猛地看她,稍微有些惊诧,不过转瞬又回过神来。
他吐出几个字,“呃……不用谢,好好休息。”
看来他的话,她倒是听进去了,终于肯认他为兄长了?
不得不说,她的这个称呼在齐珩看来,是遂了心意的,总算不再惦记他。
齐珩转身长呼一口气,怎么说呢,虽然他的怀疑依旧没打消,不过她既开口了,想必是认他为兄长的。
开了这个头就好说,这样就好,她没心思,他就放心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还有些莫名的怪。
齐珩觉得,他可能还不是很适应,一跃成为有两位妹妹的兄长身份才致如此。
嗯,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是个好天,裁缝铺的生意比昨天还要好,且还有不少人打着裁衣的幌子来看苏屿。
说是凤禹坊出了难得的裁缝美人,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外号,叫“裁缝西施”。
苏屿听见了后淡笑出声,不得不感叹一句,小镇上的人真是心纯质朴。
也有看到了招匠贴前来应聘的。
昨个招匠贴备用,若是今日的生意还如昨日般热闹,便贴上去。
于是在中午休息吃饭那会,罗氏统一考量了上午前来应聘的几人水平,比如缝线是否精细,针距宽度是否合理等,最终选了芳龄四七的谢家的林娘子。
谢家世代务农耕作,林娘子却有一双巧手,她做活细致,谢家村里那些也都裁布叫她做衣裳。
如今是刚搬来小镇生活,儿子读刘家的私塾,也是为了赚点小钱。
儿子白天去私塾,男人和公父婆母忙活田里的事足矣,她也好寻些别的活路,以补贴家用。
人手够所以出成衣也快。
苏屿春天的衣服不过四五件,她也全都拿出来做样衣了,款式新颖样式巧妙,吸引了不少年轻姑娘前来裁衣。
不过十几天的时间里,罗氏裁缝铺逐渐红火,量体裁衣,生意兴隆。
而苏屿也在思忖着自己的想法,她欲明天将她那些首饰都找间当铺当出去,然后投个小生意,事情就在这时出了岔子。
虽听闻罗氏裁缝铺有美人在内,不少混迹这一片的地痞流氓也都只敢看看,毕竟谁人不知道这罗氏裁缝铺是那齐秀才的娘开的,都不敢惹麻烦。
怕是有朝一日那秀才做了官,这些泼皮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可今日那专以耍横耍赖、诈人钱财为生的混混头子陆横却是喝了酒,平日里他总是带着一帮小弟胡作非为,净干些□□/掠、偷鸡摸狗、强抢民女的勾当。
因说他是和江浦县令有亲戚,即使犯了事也有人保着,也有人不信试着去告状,但是没告赢,遂才都怕了他。
谁人背后都喊他横无赖,但当面都得叫声陆大爷。
在一帮小弟的怂恿下,也是饮了酒的缘故,陆横到那裁缝铺,看见苏屿模样标致就想动手动脚,罗氏拦着被推了一个趔趄,半天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