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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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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公司的老板是个热情好客的北方大哥,直性子,白绥林刚来的第一天,大哥没藏着掖着,打量完白绥林笑着问:“没怎么干过粗活吧?”
这帮摸爬滚打熬出来的人眼睛都毒,白绥林撒谎人家未必信,他干脆说了实话,不如讨个好印象。
大哥姓刘,这里的人都叫他刘哥,白绥林很上道的递了根烟过去,刘哥接过来放进嘴里,却没让白绥林点火,他咬着烟说:“最近在备孕,家里那个不让我碰,我咂摸咂摸味儿就行了。”
白绥林抓住了话头,跟刘哥又聊了几句,得知之前的财务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为了考公务员所以在这里过渡,人家上岸后就离职了。
他们这帮人都是大老粗,没读过几天书,算账更是一窍不通。
他这个公司小,又都是男的,之前招过几个小姑娘,莫名其妙就把人家吓跑了,太有经验的又对薪资不满意,他愁了好一段时间。
“虽然我这不大,但大公司里那些基本的待遇都有,年终奖啊分红啊聚餐啊,啊,社保也交,团建我们也有,”刘哥领着白绥林去了后面的仓库参观,“你踏踏实实在这里干,好处少不了你。”
分给他的办公桌上还有之前离职的财务小姑娘种的仙人球,说是留在这里做个纪念。
一切都打点好了,下午白绥林正式开始整理工作,虽然地方小,但要处理的事情还不少,采购、工资以及各项事务的报销等等,除了工资,其他的堆了好几个月。
人手不够,中途他还要叫去帮着快递员分拣快递。
或许是白少爷在高级写字楼里养尊处优久了,抬抬手助理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基础的事情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以至于这个亲力亲为的下午让他筋疲力尽。
晚上七点下班,白绥林去了趟卫生间,厕所里的灯昏黄,白绥林洗完脸照镜子,发现自己一下午仿佛老了十岁,法令纹加重,眼球里都是红血丝。
晚上十点半,白绥林在一片漆黑中摸出振动的手机,看是时迁打来的,他立马坐起来靠着床头,使劲搓了两把脸,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
“你睡了?”时迁问。
窗外的月亮高悬,床被光线分割成两半,听到他的声音,白绥林这一天的疲惫仿佛消了大半,他侧躺着,脸沐浴在月光中,懒洋洋的应了句:“没呢,我就躺一会儿。”
他回来后就直挺挺往床上一倒,什么都没干,打了个盹,连晚饭都没吃。
时迁“哦”了一声,又问:“你准备睡觉了?”
白绥林说不上哪里古怪,抬手摁开床头灯,顺着他的话说:“快了,我等会洗洗就睡。”
对面安静了几秒,隐约听到几声猫叫,白绥林耐不住的开玩笑:“你给我打电话就为这个?怎么,想看我是死是活?”
时迁回怼:“你还活着?真可惜。”
白绥林笑起来,忽然闷声咳嗽了几下,紧接着他听见时迁在跟谁说话,字里行间提到了什么“高中生”“早恋”
“你还没回到家?”白绥林边问边走到窗边,他本来是想看看外面的天气,却看到楼下的遮雨棚上一道飞过的黑影,稳稳的落在地上,是一只奶牛猫。
突然,白绥林目光一紧,叫了几声时迁的名字,时迁在跟别人辩驳,等他回过神以后,聊天的心情早就没了,他压着情绪说:“不关你事,你还活着就行了——”
“上来。”白绥林打断他的话。
时迁顿了下,身体下意识往巷子里缩了缩。
白绥林追问:“来都来了,就只在楼下站着?确实像个早恋的高中生。”
“你放什么屁呢!”时迁边骂他边往黑暗里退的更深。
白绥林拉开窗户,故意闹出很大的动静,在时迁转身离开之际,他说:“等我下去抓你?”
二十分钟后,时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玩手机,白绥林从外面回来,顺手抽走时迁的手机塞进兜里:“眼睛都成什么样了还玩!”
时迁这个年纪叛逆,虽然心理知道白绥林是为自己好,但嘴上仍然反抗:“烦不烦,我来不是让你管我的。”
“那你就别带着一身伤来,你自己倒是无所谓,”白绥林扯开装药的塑料袋子,“我看着心疼,不能不管。”
时迁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倚靠着沙发背,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绥林的动作。
白绥林的表情不是很好,他自认为这些天相处下来,时迁和他的感情应该不错,但没深到受了伤就往他这里跑。
况且时迁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受伤对他来说是常态。
所以白绥林猜测,时迁脸上的伤很有可能又是时庆候的杰作,以至于时迁不想在那个家里待着。
时迁颧骨的伤离眼睛不到一个指甲盖的距离,万一打偏就瞎了,白绥林的眉头越皱越紧,时迁看的难受,他歪着头说:“我都没嫌疼,你怎么这个表情。”
白绥林把他脑袋扶正:“怎么弄的?”
时迁不想提这件事,故意转移话题:“十年后,我跟你是怎么认识的?”
白绥林静了几秒,说:“一个研究项目的研讨会上,我死缠烂打的想跟你交朋友。”
“就是普通朋友?”时迁挺直身板问。
白绥林动作一顿,抬眼瞥他:“不然呢?”
时迁摇摇头,重新四仰八叉的靠着沙发。
普通朋友看到这些伤会觉得心疼?不是应该说“走,抄家伙去,哥们给你报仇?”
时迁脑海里回想起刚才白绥林说那些话时的神情,肉麻兮兮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弄疼你了?”白绥林说,“我轻点。”
时迁:“……嗯。”
白绥林没有给时迁打地铺的想法,又怕时迁会拒绝,他从柜子里多拿出一床被子,谁知道时迁洗漱完半天没进来,白绥林心不在焉的戳了会儿手机,下床去客厅,发现时迁已经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时迁睡姿很固定,侧着身,一条胳膊搭在枕头上挡着脸,直到后来也没变过。
白绥林坐在茶几上,从时迁臂弯的缝隙中看了他好一会儿。
人一旦静下来,周遭一切的声音都被放大,白绥林听着吹进来的晚风和愈发强烈的心跳,恍然间仿佛回到时迁还活着的某个晚上,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吵架,时迁赌气不回卧室,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就像现在这样,连姿势都是差不多的。
那时候已经是秋末了,昼夜温差又大,哪怕白绥林半夜起来给他盖了被子,第二天时迁还是中了招,头重脚轻,讲话带着鼻音,做事说话都像是在撒娇,在床上躺了一天,白绥林也照顾了一天,磨的什么脾气都没了。
夜风吹的有些凉,白绥林回过神,起身把客厅的窗户关上,给时迁盖好被子后回了房间。
时迁这一晚上睡的不踏实,各种各样的梦折磨他,凌晨三点醒了以后再也没睡着,翻出练习册开始刷题。
白绥林有早起健身的习惯,自从来了这里压根没机会锻炼,但生物钟还是准时在六点钟把他叫起来。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白绥林看见桌上摆满的练习册,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旁边还有一袋油条和豆浆。
时迁不以为意,边啃着油条边看英语书:“睡不着就起来了,快递公司八点半上班,你可以再睡会儿。”
时迁把东西都收拾进书包,拎着校服往外走,下巴往桌上抬了抬:“那个是给你的,你留着吃吧。”
“等会儿,我送你去。”白绥林来不及洗漱,冲回房间三下两除二的换了衣服,踩着鞋出了门。
时迁没问他为什么非要跟来,在楼下跟流浪猫玩了会儿,等白绥林下来,两个人并肩前行,路上偶尔会聊两句,安静下来也没有觉得尴尬。
时迁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白绥林的存在。
之后的一段时间,时迁像是找到了一处庇护所,隔三岔五就往白绥林这边跑,有时候在手机上兼职辅导作业,等再做完自己的事,都是凌晨一两点了。
白绥林看着他脸上的伤渐渐消失,精神却越来越差。
晚上下班,白绥林提前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他手艺不行,也很有自知之明,觉得照着菜谱也未必能做出来,所以找了附近最好的一家酒楼,打包几个时迁喜欢的菜。
按照时迁以往的规律,今天晚上大概率会来,但白绥林还是不放心,给时迁留了条消息。
晚上时迁来了以后,站在玄关时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他不动声色的去了厨房,看白绥林忙手忙脚的在给自己打包回来的饭菜加热。
“你发工资了?”时迁问。
白绥林没注意到他在身后,吓了一跳,烫了手,差点打翻盘子。
他把手伸到水龙头下边冲边说:“没呢,月中才会发工资,而且我半路入职,也拿不到几个钱。”
时迁说:“没工资你还去饭馆买这么多?”
白绥林心虚,他本来想说这些是自己特意做给时迁补补身体的,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时迁发现了。
白绥林把菜都端到桌子上,丧气的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要是做菜,垃圾桶里能什么都没有?”时迁说。
白绥林顿了顿,想起垃圾桶里岂止是没有洗过的菜,他连打包回来的包装都没来得及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