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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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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同云在婺州过的第一个年,总体来说还算比较平顺。
因邓皇后和太子先后逝世,金陵的皇城里都取消了例行年宴。齐王府上自然也不好大肆庆祝,所以就只简单摆了几桌,连着年前从杭州赶来的老爷子并府上的侍卫随从们一道,饮了几杯酒水,平平淡淡地守了一夜岁。
开年后,老爷子提过要回杭州。但考虑到先前孙池案发后,因山匪销赃一事,杭州也被牵连进去,如今杭州官场上正在陆续动人,也不大安稳,所以姜同云和谢怀雵极力挽留,让老爷子留在了婺州。
姜同云想留老爷子住下,也不单单只是因为杭州的环境问题。
不知怎么的,气候一向偏暖的南方,这一两年间突然开始变冷了。
去岁进入腊月后,婺州城里居然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地上甚至都积起了一层雪来。过年的那两日虽然不再降雪,但因连日阴云、天气寒冷,先前堆积的雪全都结成了坚硬的冰壳子,王府里的侍女们有好些个都因为踩了冰霜而滑倒摔伤了。
眼看临近元宵,地面上的霜冰终于有了些化冻的迹象,谁料起了一夜的北风后,第二天又下了一场雪。
开年的阴沉持续到了三月中,才总算有了个好天气。
但这难得的好天来得太晚,婺州城里一直没能回暖。
眼见今年这天气实在冻人,姜同云生怕老爷子不慎患病无人照料,所以说什么也不愿意让老爷子独自呆在杭州。
老爷子拗不过外孙女,就这样在王府上住了下来。
四月中,难得遇上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木樨一早去园子里剪了好几枝桃花,带回来给姜同云插了一瓶子。
“今年这天实在是冷。往年这个时候,桃花都谢得差不多了,今年居然才刚开不久。”木樨一边理着花枝,一边跟姜同云闲话,“希望明年能暖和一些,可别再这样冷了。”
姜同云正拿着剪子修剪掉多余的枝叶,听到木樨这话,握着剪刀的手不由一顿。
其实这两年的天气也不是骤然变冷的,而是有个循序渐进的环节。
照姜同云的看法,比起突发的偶然性|事件,现在这种情况更有可能是因为小冰期的到来。
不过她的地理知识水平实在有限,而且突然开始跟木樨解释科学原理也蛮奇怪的,所以她只放下剪刀,把先前修下的花枝拢到一处:“看这两年的情形,再要暖和可能有点难。接下去恐怕只会越来越冷了。”
“啊?”木樨小脸一垮,“那会冷到什么程度啊?天天下雪,下到堆到房门口?那我们岂不是出不了门了?”
听她这话,姜同云失笑:“哪有这么夸张?真等冷到那种地步,搞不好你都是个老太太了,也不用你出门!”
木樨连连摇头:“不用出门也不行啊。这么冷,要冻死个人的。”
姜同云怔了怔。
她前世闲暇时翻看的一些科普文章突然浮现在她脑中。
好像确实是有说法,历史上的小冰期总是会带来包括战乱和王朝颠覆在内的种种灾难。
真要符合这种规律的话,那可就不止是冻死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姜同云连忙晃了晃脑袋:想啥呢。没影的事,自己瞎担心些什么。
一旁的木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这一定只是今年才有的反常,明年肯定就不冷了。”
说话间,刚从外面回来的谢怀雵撩开门帘,进了屋内。见两人围着桌子正在插花,他笑着随口问了一句:“什么反常?”
姜同云只笑了笑:“在说这天气呢,实在是冷得——”
话音中止,姜同云皱着眉露出了疑惑了表情:“不,不对。还有一件事也不太对劲。”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收到含昭的信了。”
*****
此时的金陵,皇城之内。
刚刚应付完后宫妃嫔的谢含昭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紫宸殿里。
“父皇现在的情况如何?”
陛下身边最受信任的大太监甘隆对着谢含昭行了一礼:“陛下已经退了热。方才醒过一回,用了一次药,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好。要是有事,马上派人来找我。”
目送甘隆进入内室,谢含昭忍不住按着眉心揉了两下。
今年的天气实在太冷。陛下上个月去京郊巡视大营,回来后就染了风寒,病了一回。
为了稳住朝臣,陛下瞒着自己的病情没有外传,只叫太医私下进行诊治。
所幸陛下病得不重,太医调理了几日后就顺利康复了。
原以为这场病就结束了,谁知道昨天夜里,陛下突然又起了高热,直到今早都没能退烧。
本来今天是有朝会的,因为陛下这突如其来的病,朝会也被取消了。
陛下能安心把宫务全权交给谢含昭,自然是因为对自己这个女儿有着足够的信任。
谢含昭是知道陛下想要培养孙辈的计划的。所以上次陛下生病时,谢含昭也是全力配合,帮着陛下一起瞒着外人。
昨夜陛下发热,甘隆依照陛下先前的吩咐,在第一时间内通知了谢含昭。谢含昭赶到后当即命人封锁了消息。
本以为熬过一夜,陛下能够清醒过来就好。谁知道他这一病,直接就睡到了次日。
眼看朝会在即,陛下却还没有醒来,谢含昭没有办法,只能让甘隆通知朝臣,以陛下身体不适为由,取消朝会。
这一下,前朝后宫就都动了起来。
前头皇子和朝臣们都想着法的来探问情况,后面妃嫔们更是闹着要来看望陛下。
朝上有甘隆用“静养”的借口顶着,加上还有反应过来的梁国公帮忙协调,倒是没出乱子。但后宫里,真就只有谢含昭独自支撑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妃嫔们,谢含昭这才有空来紫宸殿查看情况。
听到陛下已经退烧,还用过了药,谢含昭终于松了口气。
真要让那些人来看望陛下,只怕第二天就会有陛下不好的传言了。
但她也没法一直拖着不让别人来看,那样更容易给别人借故发挥的余地。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调理好陛下的身体,让他恢复到一个可以用相对较好的状态见人的程度。
不然以如今的局势,要是让旁人觉得陛下身体虚弱,那朝臣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联合起来,上奏要求陛下立储。
想到这里,不过十六岁的谢含昭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时间居然是如此的漫长且难熬。
*****
两日后。
陛下在紫宸殿里召见了四名皇子和一批朝臣。
“朕没什么大碍,只是风寒罢了。”他忍着病后身上留下的酸痛感,故作轻巧地摆了摆手,“五公主担心朕,又听太医说要静养,一时慌了神,才不让你们进来。”
听到陛下说自己外甥女,梁国公立刻帮腔:“楚国公主也是一片孝心,关心则乱。陛下乃是天子,有上苍先祖庇佑,这点小病要不了几日就能痊愈。”
有梁国公打头奉承,其他人也不甘落后,连忙在陛下面前表态示好。
正抢着争夺陛下关注的四位皇子更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各自挤了一箩筐的好听话出来。
可不知怎么的,平日里听着顺心的话语,今天却显得有些扎耳。
等最为年幼的七皇子说完吉祥话退至原位,陛下扫了一眼并排站着的四个儿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小心投向自己的窥视目光。
原先的陛下可能不会把这种程度的窥探放在心上。但正在经受病痛折磨以至于变得格外敏感的帝王,心中情不自禁地升起了一股恼意。
自己不过病了两天,他们这般动作,莫非是在打量朕还能活几日?!
这莫名的想法像是野火一般,一出现就四处蔓延,在本就干涸的草原上燎起熊熊怒火。
陛下猛地举起手来,语调僵硬地打断了臣子的奉承:“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虽然对陛下突如其来的冷淡很是摸不着头脑,但既然陛下都已经开口,那他们也不好再留。
等人全部被送走后,甘隆才小心地回到陛下榻前复命:“陛下,人都走了。”
听到这话,陛下才吐了一口气,神色疲倦地往下靠了靠。
见他脸色并不太好,甘隆连忙替他拉好被子:“听说方才,太子妃带着两位皇孙和小郡主也来了一趟。”
听到孙子孙女来,陛下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他睁开眼睛看向甘隆:“他们人呢?”
“太子妃听说陛下正在召见朝臣,怕您劳累,只领着孩子们在殿前磕了三个头就回去了。她说等您过两日大安了,再带孩子们过来看望您。”
听到甘隆的话,陛下心里熨帖的同时,又难免有些酸楚。
要是太子还在,自己病了就病了,何必像今日这般,还要忍着病痛受那些人的气呢?
想到这里,陛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原本觉得自己身体硬朗,可以徐徐图之。现在看来,得尽快开始给长孙铺路了。
“两个小皇孙都已经懂事了,一直关在东宫里也不好。明日起,就让他们遵照皇子们的旧例,到宫中入学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