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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春和景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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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洛京地界艳阳高挂，万里无云。
苏沫自己搬了个椅子，在院子角落的榕树下乘凉，一边看着青黛指挥小厮搬东西进屋。
洒落的阳光照在地面上烫脚，树荫也遮不住荫凉，苏沫抬起手背擦了擦鬓角的微汗，就听见耳边传来一略带沙哑的声音。
“小姐，这般拭汗，瞧着不雅。”
一只绣着梅花的手帕随即递到了她面前。
“我路上都这样擦的。”苏沫说。
胡嬷嬷摇头道：“如今入了府，大小姐也要注意些言行，不能像在路上一般随意了。”
苏沫收回视线，望向面前的老妇人，缓缓接过手帕。
细腻的帕子放在掌中攒着，入手许久还冰凉柔滑，苏沫出神几秒，没听见胡嬷嬷后头说了什么。
片刻见苏沫回过神来，胡嬷嬷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小姐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让青黛去弄。”
苏沫没回答，反问她道：“你以后都要一直跟着我？”
胡嬷嬷点头：“是的，老奴是府里安排给大小姐的管事嬷嬷。”
大颜官宦人家的正夫人嫡小姐按照规矩，都会配上一个管事嬷嬷和四个贴身婢女，而苏沫自记事起就同母亲流落在外，身边哪会有人伺候。
现在苏家给她的嬷嬷是用来看管她的，派来服侍的婢女却只有一个，摆明了还是没将她当正经主子看。
苏沫正腹诽着，又听胡嬷嬷说道，“奴才以前在前院做工，不是专门伺候主子的。便是那日回庄子，您亲自指来要的我，大小姐贵人事忙，怕是忘记了老奴的模样。”
她亲自指的？那就是颜暮干的好事了。
他这人，一向心血来潮，想一出做一出，做过就忘了，苏沫这一路上没怎么跟她们闲谈，倒还真是刚刚胡嬷嬷说起来才知道，颜暮贵人事忙，自是懒得将这种小事特意留信告知她。
不过颜暮指她，约莫着在一群烦心人里就看她是低眉顺眼着的，以为人会听话些，却不知相处起来也是个话多的嬷嬷。
苏沫无奈地哦了一声：“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一旁的婢女青黛正抿唇偷笑，苏沫又扭过头去问她：“那你呢，也是我要来的？”
青黛想这大小姐不光是不记事，还是个糊涂脑子，面上带了些傲气说道：“婢子是夫人亲自分配过来的，之前是二小姐房里的二等丫鬟。”
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婢女在跟随小姐出嫁后，极有机会抬成姨娘，苏沫不太清楚这里头的暗道，才觉着原来一个侍郎府的后宅竟也要同宫里头一样，分不同几等的女官和宫娥。
她倒没多大兴趣去问这一二三等的地位，于是点点头道了声说：“麻烦你了。”
这么客气？
青黛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这与二小姐差别太大了吧，不愧是从小苦过来的，服侍她还觉得是在帮她了。
就算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大小姐，但青黛也不得不承认苏沫的容貌生的极好。
睫毛浓密，肤若凝脂，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即使经常暴露在阳光下，也并不显黑红，反而白皙如玉，没有任何瑕疵，哪像是自小在乡野长大的姑娘啊。
苏沫的东西并不多，屋内安置好时，日头依旧在正上空，有些独属于夏日的燥困。
苏沫进去环顾了一圈四周，出乎意料的满意。
这屋子虽小巧但五脏俱全，看来戚氏在生活上并没打算亏待她，倒像是明里暗里都不想多得罪自己的做法。
苏沫吩咐青黛端盆来洗了把脸，正准备更衣午睡，便听见前头院子传来了一阵喧哗，紧接着就是瓷瓶脆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
见她好奇地朝屋外张望，胡嬷嬷便说：“老奴代大小姐去瞧瞧？”
苏沫随手在盘中抓了一把瓜子，站起身来。
她要自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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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刚走到前厅拱门处，便听到戚氏正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的声音。
“哪来的骚贱蹄子，竟趁我不在大人身边勾引大人，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我今日可得好好瞧瞧！”
戚氏话音刚落，屋内便又响起了另一个女子的哭喊声。
“求...求夫人饶命。”“啊......啊——”
随着女子哭叫声越来越高，还伴随着小孩的哭喊，戚氏的骂声也越发刺耳。
那大管事趁里头闹的正凶，竟找机会溜了出来，去吩咐门口的小厮：“快，快去东华门口等着老爷，说大夫人看见陆姨娘和小少爷闹起来了。”
管事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戚氏的一声怒喝。
“贱奴才，滚回来！不懂苏家的规矩吗？这儿哪来的姨娘，苏家只有我一个夫人，正头夫人。”
大管事心道不妙，连连跪地向戚氏赔罪，只盼着能多拖一会，到老爷下朝回府。
东厢房的窗棂半启着，从这个角度，苏沫可以清楚的看见堂内的情况。
正堂内，有一面莹如玉梳着妇人簪的柔弱女子正跪扶在地上，她手中牵着一个一两岁的小男童，似乎是怕戚氏暴怒再冲他们砸东西过来，用身体护着稚子。
那男童被吓得不轻，一个劲地在女子怀中哭喊，女子一边用手蒙住男童的眼睛，一边向戚氏求饶。
“夫人请息怒，妾实在是不知老爷未曾告知过您……”
“你算什么东西，我夫君怎么可能瞒着我去纳你这种来路不明的贱婢为姨娘，他曾经发过誓的，此生只得我一人。”
戚氏已声嘶力竭。
戚氏有娘家撑腰，性子又泼辣，怎么可能容忍这等未经她允许就私自纳妾之事。大管事心中清楚，又怕戚氏真将人弄出个三长两短来不好向苏文谦交代，只得忙不迭地帮衬那陆氏道：“夫人，陆姨娘的确是大人前不久才接进府的，陆姨娘怕影响大人仕途，所以才…...”
大管事一边劝着心中却腹诽道：“其实是因为老爷心疼她，又想要这个儿子，早在前年把出陆姨娘有喜脉时，就瞒着你接了进来，反正山高路远的，临州苏宅的人都不会知道。”
在外头跟别的姑娘怀了孩子，又瞒着正头夫人一同带进府来？这出戏似乎过于耳熟了。
苏沫将剥了壳的瓜子放在牙齿间细细的品嚼，突然就没了睡意。
有趣，这家人可真有趣。
苏沫对戚氏的初印象就是一个头脑简单又胆小只有胆夺人丈夫的女人，没想到她竟这么喜欢苏文谦啊？
齿尖瓜子还未下肚，就有一着红色袍服的中年男子大步而来。
其人头戴官帽，外系罗料大带，下着白绫袜踏黑皮履，行步间呼吸平顺中气十足，近瞧着倒像个身体健壮的白面书生。
绕走至门廊处时，他用眼神扫了苏沫一眼，第二眼来不及再细看，便踏进正堂。
苏沫上次看见他时还是以颜暮的身份，她说想见见这个抛妻弃女的男人到底是何模样，于是在早朝时远远见了一面。
那日苏文谦无事上奏，二人没有对话，也瞧不真切，便足够让苏沫收心了。
洛京朝官五品服绯，二品及上才能服紫，苏文谦只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待了两年，却已有了早期权臣的气派，感觉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再进一步披上紫袍。
早期权臣这个形容，还是苏沫当年从颜暮于邱太傅写的策论作业中知晓的，说是前朝的哪位首辅大臣才学出众，门生众多，后来气焰过盛惹了皇帝不满，最终落得抄家灭族，还被史书记载为“奸佞”的下场。
以奸佞这词来形容她爹似乎不太正确，毕竟苏文谦目前在朝中可算是清流砥柱，若被人知道她这般诋毁亲爹，苏沫这个名字估计还没在苏氏家谱的纸上干透，就又得被划掉了。
此时屋内的苏文谦正在对戚氏暴喝，似乎是见不得自己私藏已久的美妾幼子受委屈。
“粗鲁无理！你这是当家主母的做派吗？你这样撒泼打滚，跟那乡野村妇有何分别！”
戚氏瞪大眼睛。
谁无理？谁粗鲁？违背族规豢养外室的难道不是你吗。
但残存的理智还牵拉着戚氏，让她不敢说出口，只得大声嚎哭道：“大人，怎会如此啊……你这般行事，让妾如何想。”
“该怎么想怎么想，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这些年七出之条犯了好几出，我还依旧好好的让你坐着正室夫人的位置，你还不够知足吗。”
戚氏被苏文谦骂的一下抬不起头来。
这么多年都没生出儿子，她确实自知无脸见人。
见到戚氏被骂后安份了下来，苏文谦满意了些，然后又扭头冲着外头跪着的仆妇呵斥：“你们愣着作甚，还不把小少爷带下去。”
屋内的撒泼打滚声不绝，而后又随着两扇门的闭合声减弱，最后化为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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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沫一睁眼就在密室。
按后面一路上他冷言冷语的做派，本以为颜暮不会主动找她，但苏沫实在是心虚，谁知面前的镇纸下真规规整整压着一页信纸，笔迹未干，尚有余温，是他刚写的。
完了完了，颜暮终于要跟她算账来了。
苏沫颤巍巍地拿起信纸。
“朕猜你今日在苏家看了一出好戏，有什么想知道的，去问吴巍，约莫他此刻正在殿外候着。”
嘻嘻。
就知道颜暮没心没肺的，在她身上什么都发现不了。
但他这次居然跟她留了个别的惊喜，还不提前告诉她苏家的这个八卦?
连话都不怎么说的颜小暮回宫后怎么学坏了！
苏沫饶有兴致地去到寝宫，在寝殿内召见了吴巍。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