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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闻此笙歌 ...

  •   孟春之时,千云之岭,白皑皑的医鹿山从漫长寂寥的冬季苏醒过来。
      也到了我该离开柳砚清,下山寻找九个男人的时候了。

      离别的画面比我想的要冷清。没有鞭炮起舞锣鼓喧天,没有感人肺腑潸然泪下的一番宣讲。
      静悄悄的山门,柳砚清独自一人目送我,甚至两手空空,连离别的礼物都没有。

      我怀疑自己不是下山游历而是出门买菜,都没个人来送我吗!清雨和如雪呢!说好会来送我的呢!

      柳砚清倒神态自若,平静地与我并肩而立。

      “我,走了?”

      不确定地问了句,我又难以置信地越过柳砚清的肩头望了望上山的路,空无一人。

      柳砚清平淡自如道:“别望了,是我不许他们来的。”

      “咋喃?”
      我一时情急,没控制好语调,冒了句蜀话又失了态,赶忙道歉。

      柳砚清早有预判一般,毫无波澜。
      “免得你心气浮躁,又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柳砚清徐徐走到我面前,眸光里难得多了几分温柔,不像重生之初那般冷冽。

      指尖捻去我发顶的一片竹叶,轻抚我的耳垂,问道:“你怨我吗?”

      “做徒弟的哪儿敢怨师傅。”
      我扬唇打趣,戳了戳他平静的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怨你。”

      “之前冷言相对也不怨了?”
      “那个还是要怨的,现在还生气呢。”

      沉默许久,沉溺于彼此不舍的眸光中。

      柳砚清露出抹宠溺的笑,抬手整理我的衣裳道:“安心上路,记住,沉心静气。”

      他的目光又落在我的手腕上,翻转掌心露出另一块同生玉石,说:“对着手链呼喊我,我会听见。”

      我郑重点头说:“嗯,我记住了。”

      “替人诊病虽还不到火候,但药草方面姑且过关,生活方面应该不成问题。但也别忘了多看书,巩固功课。”

      我笑着拍了拍挂在肩膀上的包袱,说:“放心吧,书都背上的,师尊亲笔版本。”

      似乎欣慰我能有学成出师之日,他看向我后背的行李时,唇畔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人心难测,万事小心。”

      我下意识地点头回答,没注意柳砚清已经俯身将我拥进怀里,低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柳砚清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想还有什么话要同我交代。
      良久,也没道出。

      “总之,有事,唤我,我会来。”

      我笑着回拥住他,敛着笑问:“多远都来吗?”

      环住我的手臂紧了些,像告诉我,无论多远,哪怕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他总会抵达我身边。

      顺着山门前的台阶一路朝下,便能离开医鹿山。

      不知走了多久,我忽然想回头看看柳砚清是否还在原地望着我,回头看了过去。

      一片平静的春风中,相隔数百步的两个人只剩下视线接触后的长久对视。

      我的心微微地跳了一下,眼眶酸涩,抓紧包袱的指尖逐渐收紧。

      不能回去,决不能冲回去,不要再想他,不能回头……我心知这是此番下山历练的第一关。

      或许是因为太多思念,我还是再走出不久后再次回头。
      茂密的树林掩去了来时的路,石阶消失,山门早已没了踪迹。

      医鹿山消失了。柳砚清也消失了。

      我竟然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庆幸自己不会再看到柳砚清,而冒出返回的冲动。

      忽然风起云涌,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衣袂翻动声,我循声望去,看见朦胧的树影下立着清隽仙人的身姿。

      他不缓不急地大步流星走向我,脚下的步伐沉稳有力。

      什么都不用说,思念至极的人紧紧拥住彼此。所有的不安,仿佛在触碰到柳砚清的瞬间荡然无存。

      “我忽然不想走了……我不想离开你。”

      “说什么傻话,那么大的人了。”

      “总怕……总怕再也见不到你。”我不安地抬头,攥紧他的衣裳,“不会的,对吧?我们还会再见,对吧?”

      没人回答,却被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唇毫无预兆地覆了上来。

      神山的入口处,常有寻路人出没。我下意识往后仰,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后脑,动弹不得。

      他的吻起初轻柔,像春风拂过水面,随后渐渐加深,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我的呼吸被他搅得急促,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震动。

      许久,带着银丝与我分开。

      “你知道,我不会。”

      我环紧他的腰,万般委屈。舍不得离开医鹿山,舍不得与他分开。

      “记住,平心静气,身子不好,切莫逞强。”

      “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突然身在后仰,指尖轻点在我眉间,“不要和来路不明的人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儿有那么容易被骗?”

      “少贫嘴,记住没?”

      “记住了。”

      【闻此笙歌,忆故人】

      医鹿山脚下是鹿镇,我原计划从这儿出发,沿着官道一路逛到京都。

      “饿了就吃,累了就住,顺便还能找那与我前世有缘的九个男人。”我晃了晃发间玉簪,“这计划是不是天衣无缝?”

      神器自然没吭声,我就当它默许了。

      谁曾想,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等路边野花都开遍了,我才猛然惊醒:兜里揣着银钱,为何非要废腿?驿站那些车马是摆设不成?

      真想给当初的自己一记耳光。

      商道旁每隔几里便有茶铺,晌午刚过,正是歇脚时分。回暖时节,道上马车络绎不绝,茶铺外的停车空地转眼就被占满。
      铺里人声鼎沸,幸而还剩一张空桌。

      刚落座点茶,便听一道清朗声音:“姑娘可否容在下拼个桌?”

      抬眼望去,是个背着行囊的青衫书生,风尘仆仆却掩不住通身气度。

      我忙咽下茶水摆手:“请便。”

      书生道谢入座时,老板恰好送来我点的玉叶长春,赔笑道:“今日实在忙乱,二位多包涵。”说罢匆匆离去,却忘了书生的茶。

      我晃了晃多出的茶盏:“先生若不嫌弃,不妨共饮?”

      书生执礼甚恭:“多谢姑娘。”

      两盏清茶入喉,医鹿山带来的疲惫顿消。书生细品香茗,目光落在我身旁的行囊上。他的包袱倒鼓鼓囊囊,想是塞满了书册。

      “姑娘欲往何处?”他忽然问道。

      “随意云游罢了。先生呢?”

      “巧了,在下正游历四国。”

      “四国?除了赵国还有……”

      “西北东凉,西南大理,北境金辽,海外更有绮丽、琉球诸国。”

      我掰着手指数:“这都超四国了。”

      书生轻笑:“东凉正与赵国交战,去不得。”

      “打仗啊……”我蹙眉,“我还是喜欢太平日子。”

      “待战事平息,倒想领略大漠风光。”他眼中闪着向往,“与眼前景致截然不同。”

      书生讲起书中所言的东凉,听得我心驰神往。

      一来二去,还未互通姓名。
      有缘千里相会,他既是我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不如交个朋友。

      书生重礼,不便主动开口,便由我来问:“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闻笙。“他浅笑拱手,“不过是个云游四海的教书先生。”

      春晖落在他身上,暖阳却似清冷的月光。他的笑温和而疏离,不知为何,我心头忽地掠过一丝熟悉。

      是否曾在何处听过同样的话?

      “闻笙……”

      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一时恍惚,险些碰翻茶盏。
      溅出的茶水洇湿衣襟,我匆忙去拂,却见他递来一方素白手帕。

      “当心。”

      我道谢接过,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却挥之不去。
      抬眼细看他的神情,想寻些蛛丝马迹。

      “教书先生如何云游?”

      “四海为家,传道授业,倒也自在。“

      无论说什么,他的神情始终不变。
      偶尔望向远处,我以为他走神,却发现只是被路过的车马吸引。

      这世上,真有毫无破绽的人吗?

      “对了!先生既饱读诗书,可否告知这首诗的出处?”

      我从包袱里翻出一张纸。不知何时梦中所写,连自己也不解其意的诗句。

      闻笙接过,目光扫过纸面时,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清风徐来,斑驳的树影在他苍白的脸上摇曳。
      他忽然展颜一笑,像学堂里的先生看着学生稚嫩的字迹……

      这画面莫名熟悉。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破旧书堂里,一个青衫男子正对着歪斜的字迹含笑摇头。

      “此诗出自《诗经》十五国风,”他抬眸,眼底映着细碎的光,“名为‘齐风’。”

      齐风?也是“风”……莫非与我的名字有关?

      纷乱的思绪还未理清,闻笙忽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叫我‘风’就好。“
      “风好?“他故意曲解。
      “是风!”

      我窘迫地纠正,却见他眉眼弯弯,目光落在我发间的玉簪上,“姑娘这支簪工艺不凡,可是名家所制?”

      我随手取下递去。他略显诧异:“这般贵重之物,姑娘不怕在下心怀不轨?”

      “你会吗?”

      他怔了怔,终是轻笑接过。

      但只是略一打量便立即奉还:“实不相瞒,姑娘与在下去年离世的一位故人……极为相似。”

      茶盏在指尖一颤,我急忙问道:“她……如何离世的?”

      “为求起死回生之术前往西洲,”他望向远处,声音渐低,“却在隔江荒野遭遇不测。此后,我再未寻得她的踪迹。”

      我追问:“可这里是西蜀,先生为何来此?”

      “听闻医鹿山有仙人可起死回生。”他眸色忽然一暗,“或许……她在那里。”

      “那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青瓷茶盏被轻轻搁下。他的指尖在桌面划过,写下两个浸透光阴的字,抬眼时笑意微凉。

      “她叫,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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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作为第一次完结的文,确实存在太多问题,可以看看新开的文《棺椁聘孙权》,嘿嘿,非常感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