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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金陵城曙光破晓,四面亭外鱼肚白的天光让彻夜未眠的赫连彩眯起了眼。
      眼前棺木里赫连翊眉目清晰,依稀可见往日的丰神俊朗,看不出丝毫狼狈与不安,他喉结之下是平滑的肌肤,天青色是他最常穿的颜色。

      赫连城走出房门,苍老的眼下一片青黑,但眉目刚正坚毅,有朝堂纵横三十载的威严,他穿了以前做宰相时参加庆典穿的华服,布料有点发皱,平日每日亲自打点老爷着装的赫连夫人尚未苏醒。

      “爹,阿彩和你一起去。”赫连彩赶忙起身道。
      赫连城摇摇头,一摆手,道:“爹去找皇上说明即好,你在家陪着你娘,爹去去就回。”

      赫连彩望着赫连城一步一步走远,消失在鱼肚白的天际,想跟上去,最后还是留在原地。

      云齐一碰,赫连彩就醒了,他先是看见了夜色,然后想起了所有发生的事情,翻身而起,“大哥呢?夫人呢?”他问道,不知道怎么会睡着,又睡了这么久。
      随后他看见云齐背上那个破布包袱,那是他七八岁赫连彩捡到他时就背在身上的,官兵森冷而威严的行动声也传入他的耳边。

      赫连彩立刻冲了出去,往赫连夫人的房间跑。
      “公子。”云齐急拽住他,压低声音:“走一个是一个,我一定会让你活下来。”
      赫连彩挣脱他的手,“那是我娘!”他瞪着刚睡醒还泛红的眼睛喊道。

      “什么人?”路过的官兵停步,“出来!”
      赫连彩看了云齐一眼,云齐藏在墙角无声无形,他走了出去。
      “赫连公子?”柳正明笑笑道,“不必惊慌,我们搜查一下,您在找赫连夫人吧?她就在厢房待着呢。”

      禁军穿着纯黑的铠甲,冰寒着脸一排站在夜色下,他们对面露惊慌强装镇静的贵公子没有丝毫兴趣,一动不动站着只是望着虚空一点,赫连彩没有和柳正明说话,提着药箱往赫连府邸最明亮的房间走。
      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他又敲了敲门,“夫人?”

      不断迫近的夜色里,有官兵从北厢房跑出来,惊呼:“在这儿!大人,这儿有东西!”
      赫连彩轻轻推了一下门。

      “唷,这就殉情了?”柳正明路过,玩味道,“本官刚刚才接到消息,赫连城宰相在位期间贪污受贿近百万两白银,证据确凿,方才也在大理寺监牢畏罪自杀了。”

      赫连彩手中的药箱摔在地上,里面各类名贵的药材散了一地,发出草药的异香。
      下一秒,他从身旁官兵腰际抽出佩剑,转身直直往柳正明刺去,柳正明躲都没躲,一排禁军从旁拔刀而至,轻易就把赫连彩手中的剑击飞,冰凉的铁剑架在他的脖颈,瞬间见血。

      “真沉啊,得有多少银子……”官兵从北厢房里抬出一箱又一箱东西。

      “喻相仁慈,如今还在为你求情,让圣上看在赫连家往日功劳的份儿上罪不至后代,”柳正明拿腔拿调道,“可你若是不识好歹,犯了以下犯上的过错,可就没人能保了。”
      赫连彩眼望着剑锋上的寒芒光影,一字一句问:“大人……我家可与你有仇?”

      “无。”柳正明答,时隔一日他再次和这位小公子相遇,目光里多了些微故作的同情,“但这不妨碍我乐见大厦将倾。”
      刀剑压着赫连彩的脖子让他抬不起头,他昂着头,一寸寸抬高下巴,道:“大人真是个小人。”
      利刃嵌进血肉,血液汩汩流出,他浅紫的衣襟立刻就染成了深色。

      禁军把剑锋压得更低,柳正明觉得和这样沦为丧家犬的小孩动气十分丢脸,哼了一声起身,他们已经搜到了想要的东西,傲视金陵权贵近百年的赫连府自食恶果,再也翻不了身。
      他一抬手,“走。”

      压在赫连彩脖子上的刀剑齐收,赫连彩撑了下地保持住平衡,塞了赫连府邸满满一府邸的官兵走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守在府外。
      府邸里仿佛彻底安静下来一般,连风声都无。

      赫连彩缓缓转身,慢慢走进赫连府邸这间永远明亮温暖的房间,动作很轻地抱下柔软窈窕的身躯。
      他在偌大的府邸里找到一辆推车,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住了两具身体,走出赫连府邸,禁军没拦他,只跟在他后面。

      街道上路人看见白布纷纷避让,皱着眉瞪他,赫连彩眼里只有路,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和知觉,走到城门时有人拦下他,“无名尸不可出城。”
      赫连彩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禁军后面跟着一顶轿子,轿子掀开一角,拿出一块令牌,守城官员一看,立刻放行。

      赫连彩推着车走了很久,一直走到石子路都没有,全是泥地的城郊地界。卿安山有赫连家世世代代的墓地,赫连夫人和赫连大人的前两年已筑好,而赫连翊和赫连彩的只有一个名字。
      他没有用已经筑好的墓地,用手挖了一个新坟,把哥哥和母亲安放在里面。
      “你们做个伴,都不孤单。”他轻声道。

      十甲近乎脱落的手指一直滴血,落到松软的泥土里像厚实安稳的雨声。

      赫连彩转身又往回走。
      没有人拦他,没有人靠近他,他一直走一直走,半边白袍都成了红色。
      大理寺门口幽静无人,只有两位官兵把守,赫连彩走到那面比他人高的鼓前,拿起鼓槌用力击打了一下。
      咚!
      鼓声震耳欲聋,禁军立刻控制住他的双手,他挣扎着还要敲第二下。

      “阿彩。”
      熟悉的声音让赫连彩动作一滞,他缓缓回头,哑着嗓子道:“子迟……他们都是无辜的……”
      喻信俯视的姿态居高临下。
      “无辜?赫连大人是自尽,赫连夫人亦是。若无辜,他们为何不鸣冤?”喻信问道。
      “没有因,哪儿来的果?”
      “你是无辜的,本官能保下你,只要你愿意求本官。”
      赫连彩茫然地看着喻信,“你……到底怎么了?”

      喻信瘸着腿慢慢走进,蹲下,“你可以恨我了,赫连彩。”他淡淡笑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都记不得,我叫非池,而非子迟。”

      “赫连彩,你不过是个踩了狗屎运的人,不做赫连家的公子,你又是谁呢?”他贴在赫连彩的耳际说道。
      “我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做我的狗,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比你父兄给你的更盛。开心时你便去御街上行医,不开心时我便给你钱挥霍、施舍,行善积德。”

      他用力咬了最后四个字,从袖笼里拿出一张染血的破布条,塞进赫连彩的衣襟,上面是赫连彩的字迹,写着药方和地址。

      赫连彩像是跪在云上,又或是儿时母亲拿刚采的新棉给他缝的跪垫,大宅子里习俗多,比如他不能叫爹娘“爹娘”,只能叫“老爷夫人”,他总叫错,叫错了就要罚跪,这边赫连城故作深沉训斥着,那边夫人已经让芳华偷偷递了垫子,赫连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遥远的记忆真的变得很遥远。

      一支利箭破风而来,赫连彩没躲,直直扎进他的胸膛,“谁!”禁军四散开来寻找射箭者,喻信抱住赫连彩倾倒的身体。
      赫连彩看着他,眼神悲伤而迷离,喻信觉得他赢了,然而下一秒,赫连彩拔出身体里的箭矢直接刺入喻信体内,云齐飞身而至。

      “喻相!”禁军去而复返,“我们去追!”
      “让他走。”

      喻信半跪在地上,眼望着赫连彩半红半白的身影远去,低头看看箭矢刺入的地方。
      离心脏的要害差了三寸。
      他依旧温和地笑,“你啊你,永远会为此刻的仁慈付出下一刻的代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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