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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赫连彩挡住了面如死灰的赫连夫人的视线,赫连翊的头颅滚下了四面亭,家仆惊慌四散,乐师抱起乐器往赫连府大门跑。

      “来人啊!救救我儿!”赫连城踉跄着站起来,往赫连翊的尸体蹒跚两步停住。
      横截而断的脖子汩汩流血,“阿翊……”赫连城腿一软,手无处可撑,跪了下来。
      “小姐!”芳华高喊,赫连城立刻回头,踉跄两步,接住晕倒的赫连夫人,“……小雅,小雅。”近乎呓语般唤道。

      林伯在报官,芳华浑身颤抖地赫连城和赫连夫人回房,参加婚宴的宾客有的四散,有的远远站在四面亭外观望。
      一盏茶前还幸福宁静的赫连府邸瞬间陷入混乱,红色的绫罗绸缎不再喜庆祥和,而是一片血色,赫连彩站在原地,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云齐……去报官。”他听见自己说,云齐在已经凉透的凶手身上翻找什么。
      “住手!”大理寺卿柳正明背手立在不远处喊道,“不得触碰尸首,干扰办案!”
      他身后是两排列队整齐的带刀侍卫,来得比想象中快很多。

      “柳大人!”林伯忙迎接,“婚事办得好好的,竟出了这种事,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大公子查明真相!”
      柳正明只十分敷衍地点点头,全无平日来府上做客的谦恭。
      林伯在这金陵城活了一辈子,这会儿已经感觉出不对劲。
      就见负责搬运尸首的侍卫抬着一床竹席,动作随意地把赫连翊还在流血的尸首往上提。

      “住手!”
      赫连彩冲上去拦在大哥身体前,旁边两位侍卫立即拔刀,冷厉寒光一闪,云齐的佩剑也同时出鞘,赫连彩直视侍卫道:“我大哥并非罪犯,为何要带走?”

      “赫连公子,等查明事由,会告知府上取回尸首。”柳正明款款走来,对赫连彩说道。
      侍卫用蛮力从挤过赫连彩,胡乱蹲下来一提,兜着赫连翊尸首的竹席旁还有一个包首级的布袋,血液渗出,一路往赫连府外滴。

      “云齐!”他高声喊道,云齐当即出击,一把匕首先他飞向提赫连翊尸首的侍卫腕部,侍卫立刻松手,云齐飞身入人群,抱起赫连翊,但被一群侍卫拦住了去路,与此同时,赫连府邸的家仆也围住了带刀侍卫。
      柳正明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景象,缓缓回首,“公子何意?”

      “大人,赫连家的人今天不会离开这里。”赫连彩道。
      柳正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多大了?赫连城的幺子,我算一算,十六,还是十七?叫你的长辈出来说话。”

      “家母身体抱恙,家父正在照料。”赫连彩道。
      柳正明回头看了眼大理寺少卿,微微一抬手,他手里多了一张沾血的布,他用手指轻轻捻着,抖开,递给旁边的寺监,道:“念出来给他听。”

      寺监举着一张宽大的布条,上面血写成的字透到布的背面,他声如洪钟念道:
      “草民王弥坚,贱命一条,誓以我身我血,代春风城三万北齐不归人,告发三年前赫连翊所率镇南军卖国求荣,故意避战,将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拱手相让,只为得南楚黄金万两!自那以来,赫连翊享高官俸禄,日日得与家人团聚,而春风城北齐百姓无一日安宁,白日遭南楚将相欺凌、百姓排挤,夜里只能在梦里与北齐亲友相见!草民若有幸入金陵,必将赫连翊绳之以法,下地狱又如何,吾问心无愧!只盼为故国惩奸除恶,死而无憾!”
      赫连彩一动不动地站着。

      柳正明示意下属收起血书,拢了拢广袖,眯着细长的眼睛道:“一刻钟前,有人将这封血书送至我府上。”
      “仅凭一面之词,大理寺就给镇南军定罪了吗?”赫连彩冷冷问道。

      “原本没有。”柳正明上下扫了眼这位俊美的少年,叹息道:“你大哥今日大婚,是否有镇南军将士出席赴宴?”
      赫连彩不答。

      “自然是有的。”柳正明自问自答,觉得颇有意思,“赫连将军这会儿人首分离,他们在哪儿?”他问道。
      云齐和站在外围的林伯对了视线,林伯脸色极差地摇摇头,满满六桌镇南军将士不知何时都已不知所踪。

      “孩子,我听闻城南的赏花甬道一刻钟前百花催折,一行五六十位佩刀军士强闯南城门,还杀了两位守城人,其中一位军士体型健硕名唤‘老鹰’,是镇南军赫赫有名的副将,你认识吗?”柳正明道。
      赫连家家仆面面相觑,赫连彩慢慢攥紧了袖笼下的手。

      “柳卿。”
      熟悉的声音传来,柳正明抬眼望向款款而来的人,双手抱拳,“喻相。”恭敬道。
      “赫连将军之责就算是真,证据也不在他身,”喻信缓声道,声音不高却令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明日是金陵城的大日子,圣上必然不想横生枝节。”

      柳正明扬眉,视线在喻信身上停留片刻,年方弱冠的少年宰相平静回视,柳正明思忖片刻,笑道:“行,给喻相个面子。”
      和云齐对峙了足有一刻钟的大理寺卿的侍卫和官员在三分钟内撤出了赫连府。
      连带着还有几位赫连家的家仆。

      赫连彩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赫连家在金陵威望深重,人人入府都敬这块先帝赐的匾额几分,可从刚刚某一刻开始,它消失了。
      他没管四散逃跑的家仆,转身往夫人房间跑,“阿彩。”喻信抓住了他胳膊,“别病急乱投医,有事先找我。”
      “知道。”赫连彩脸色苍白,他想对刚刚帮了忙的朋友扯个笑,不太成功。
      喻信松开手,赫连彩转身跑远,他推开亮着灯的房门,“娘!”

      床榻上赫连夫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他扑在床边,去摸她的脉搏,手抖得只能摸出自己的慌张,“二公子,出什么事了?”芳华膝行过来攥着赫连彩的衣袖问,“大公子……呢?”
      赫连彩回握住芳华的手臂,握得很紧,从小到大几乎只有他问别人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从未有别人问他的时候,沉声道:“芳姨,大哥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好,好。”芳华点点头,点头的样子像是完全没听懂赫连彩说什么,她更加用力地拽着赫连彩,“怎么办啊?小姐她怎么办啊……”

      赫连彩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任由她拉着。
      他想起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很快在房间里看了一圈,问芳华道:“爹呢?”
      芳华呆呆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赫连夫人,口中喃喃叫着小姐,没有回答赫连彩,赫连彩撑着床沿起身,偌大的赫连府邸里各处都张灯结彩,却一瞬间人丁稀少起来,他没跑多远,在北厢房找到了赫连城。

      赫连城站在前一日赫连翊站的地方,“爹!”赫连彩跑进去,“大理寺有人诬告大哥卖国求荣!”
      他目光在赫连城面前的木桌上一扫而过,空空荡荡,赫连城听见赫连彩的声音像是如梦初醒般回头:“不慌啊,阿彩,不慌,爹已知事情原委,明天亲自去大理寺,为你大哥作证,洗脱冤屈。”
      看见眉目依旧清醒坚毅的赫连城,赫连彩顿时吞下了一颗定心丸,松了口气,“我能做什么?”他问道。

      “你什么都不用做。”赫连城挺直了腰背,拿袖子擦了擦赫连彩脸上的血,“回房去,叫云齐给你烧点热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说着他拒绝赫连彩的搀扶,往卧房走,背影一如既往的高大威严,赫连彩望着,一瞬间觉得事情都可以解决。

      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赫连彩眼前闪过那位刽子手不自然的走路动作,和他露出来的那半截腿骨。
      金陵城业已宵禁,他疾步走着,从房屋高大幽深的名户区走到依旧吵嚷的七掖巷,第二天是百花盛典,每家每户都在讨论第二日要赶什么集,去哪里凑热闹。

      赫连彩步履匆匆,走到前一日他摆摊的铺位,看见那位伤患原本躺的地方空无一人。
      “诶!干什么呢!宵禁了还在外面晃荡?”禁军巡逻路过,对赫连彩吼道,赫连彩茫然看向他,他立刻认出了这张脸,“哟,赫连府二公子啊,您怎么晚出来家里不忧心?我送您回去吧!”

      禁军嗓门大,周围亮着灯谈天的七掖巷居民们纷纷噤声,打开窗户往外看,“这不是脏大夫么?他今儿没扮妆,还挺俊……”
      “不必了。”赫连彩道。
      禁军瞅瞅周围探头探脑的姑娘,笑了笑,“行,是我不识时务了。”他说道,很快带着随行军士离开了这片街巷。

      “公子大善人——”刚刚夸赫连彩俊的女子压低嗓门喊他,喊了很多遍赫连彩才缓缓回头,“叫你呢!”女子不耐道。
      赫连彩朝那扇窗走了两步又停下,望了她一眼,突然想起来什么般转身就跑。
      “诶!今天刚摘的,大夫拿了回去吃啊——”女子在后面喊道。
      破旧的窗上用绳子挂了盆洗净的覆盆子。

      赫连彩一直跑,跑到了皇城外的一座府邸前,府邸建制低矮,十分朴素,全无赫连府的华贵之气,只上面一笔一划的“相府”昭示不凡地位。
      “干什么?”府兵拦住赫连彩。
      “我要见喻子迟。”赫连彩说。

      “大人已经休息了,公子明日再来吧。”府兵见赫连彩眼熟,拱了拱手道,虽说金陵风向一天一变,赫连府要倒了这会儿人尽皆知,但在皇帝诏书下来前他也不敢待人不敬。
      赫连彩:“他会见我的。”
      府兵不耐皱眉,还要推脱,就听一声门响。

      喻信披一件素色单衣,形销骨立地站在门楼下。
      “阿彩。”他温声唤道。
      赫连彩上前一步拉住他,“假新娘是凶手,那真新娘在哪儿?你们着人去找了吗?”他急问道。
      不等喻信开口,他又道:“他们竟污蔑我父亲和大哥通敌卖国,说那春风城之战是一个阴谋,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我大哥做梦都想打赢那场仗,我爹更是多收一分俸禄都会还回度支曹……”

      “阿彩。”喻信望向他,静静开口。
      赫连彩瞬间停下话音,愣愣地看着喻信的表情。
      “留在我府上,”喻信道,“我可保你不死。”
      “……什么意思?”
      喻信低头咳了两声,抬眼,笑道:“党争历来如此,只是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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