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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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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这样,对于不在意的人和事,不愿费心思去揣摩,正如封季同,不论在郁屏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所看重的只是结果。
只要他不兴风作浪,其它的都好说。
四天来,封季同统共就睡了几个时辰,如今躺在熟悉的家中,只觉又累又困,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翌日,最早醒来的是郁屏。
郁屏穿越而来的几天时间里,一直都在用粗盐清洁牙齿,虽说盐贵,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刷牙,他便是连嘴都不愿张。
洗漱好后,他先是生火烧了几个皂角,丢进木盆搅出泡来再将昨日所有人换下来的衣服泡进去。
郁屏没有要包揽所有活儿的想法,他洗衣服,淼淼自然就会做早饭,这不没多会儿,淼淼也跟着出屋了。
昨夜他睡得早,并不知道大哥回来了,郁屏想着要自己直接说了,这孩子指定会立马去房间找大哥。
郁屏看了眼地上脏到有些发硬的军制衣,最后还是按耐住没将封季同已经回家的事说出来。
只说了句:“我洗衣服去了。”
淼淼盘着发髻,大概是还没习惯如此自觉做事的郁屏,迟滞过后才回道:“好,那我现在做早饭。”
高坪村有两个池塘,村头东面有个大的,封家屋后不远处有个小的,洗衣服的婆娘和哥儿们都喜欢去村东那个,扎堆在一处,干着活,聊着天,也是生活里的另一番滋味儿。
原身嫁来封家后,起初是愿意和人交流的,也爱去村东浣衣,可几乎每次都能碰见屠户儿子的夫郎连笙。
他和连笙两个一前一后嫁进高坪村,又是从同一个村子出来的哥儿,自然就容易被人拿来做比较。
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屠户家的日子过得盛,相较之下,郁屏所收的那二十两聘银,在人家红红火火的日子面前,便有些不够看了。
为图清净,郁屏依循着原身的习惯,抱着盆去了屋后的那个小池塘。
才蹲下,不远处便传来原身最不愿听见的声音。
“哟,这么巧呢,也洗衣服啊!”
连笙说着就走到郁屏对面的大石头上,弯腰把木盆一搁,这就开始挽袖子。
他体型如女子一般单薄,眉眼细长,举手投足间少说有些娇媚的风情在里面,模样是好看,可就是嘴有点儿碎,尤其是在郁屏跟前。
依循着原身的记忆,郁屏当然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身对于这个连笙是没多大偏见的,可郁屏心里也清楚,自己要不说点儿什么,一会儿这人就该对他阴阳怪气了。
“不洗衣服难不成来这捞鱼?”
想是没料到郁屏会直接这么呛他,连笙愣了愣,转而就有合适的话到了嘴边,“火气这么大,难不成是守空房守出来的?”
郁屏并不恼,停下捶衣的动作:“指定是没你家王胖子火气大,白日煽猪夜里犁地,身上的膘见着天光便要长,你这葱苗般的身子被他压着,盖身的棉被都能省下两斤。
郁屏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便又开始用棒槌捶打衣物。
这本不是多深奥的话,可连笙反应迟钝,楞是好半天才回转过来。
登时气得满脸通红:“胖怎么了,再胖我好歹有个男人在身边,哪像你,封家老大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辈子眼看就要自个儿过了,你要有本事挤兑我,倒不如趁早给自己想想后路。”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封季同的耳中。
早间醒来,发现昨夜换下来的军制服不见,问过淼淼,便一路追到了池塘边。
一件衣服而已,丢了也就丢了,可若是腰牌不见,便是连军营都进不去。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才走过来,就听见有人在咒自己死。
正准备上前听一听缘由,就看见郁屏扔了手里的棒槌,神色凌厉道:“连笙,你可别忘了,你爹还有大哥当年也是在北境丧的命,没有他们在阵前拼死搏杀,你当你能有现在的安稳日子,做人做得蠢无伤大雅,可若是连半点敬畏之心都没有,最好还是把嘴缝上,这些蠢话若是泉下的连叔他们听见,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寒心?会不会后悔养了你这么个蠢货?”
郁屏只知道这个连笙嘴碎,可没想到最基本的三观都没有,眼皮子浅,这大千世界被他局限到只用一个男人来衡量。
原本他不会动气,可为了争一时长短拉上封季同,他心里就不舒服了。
尤其当看见封季同那件军制服在木盆里泡出了血水,更是义愤填膺,故此才说了刚才那么些话。
连笙被说得哑口无言,想起死去的父兄,心中也渐生羞愧,方才杜撰好的那些难听话,一时间都咽了回去。
连笙只能小声嘀咕一句:“好好的扯上我爹做什么……”
往日两人说嘴,大都平分秋色,可这次他是半点上风也没占,知道讨不着好了,便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走。
可郁屏还有些不解气,又追加道:“还有就是封季同昨夜回来了,不但四肢健全,还当上了百夫长,如今威风凛凛,同你家王胖子就不是能拿在一起比较的人物,再有就是倘或再让我听见你拿着封季同论生论死,就是当着你家王胖子面我也要削你一顿。”
连笙抱着盆静悄悄的剜了郁屏一眼:“回来不就回来,谁家还没个男人了,神气个啥?”
要知道成日拿着自家男人耀武扬威的可是他自己。
郁屏深知他是黔驴技穷,没半句能派上用场的话,这会儿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就是看见连笙觉着碍眼。
于是摆摆手:“赶紧滚,别糟践了这一池清水,以后再让我在这儿看见你,见一次我就骂一次。”
郁屏虽说块头不大,但比起他来还是要结实得多,加之现在一脸要打人的怒态,让往日嚣张的连笙也害怕起来。
“真是吃错药了,怎么跟疯狗似的。”说这话时就像夹着尾巴负隅顽抗的小狗,声大,却也不耽误两条腿跑路。
见连笙过来,站在树下的封季同避了避,等他走后,又在原处等了一会儿才出来。
两人的对话在封季同心中激起一阵涟漪,对于郁屏的印象说不上全然改观,但至少没昨夜刚来时的厌恶。
郁屏不知道封季同在边上,只一心洗着衣服,那盆血水被他倒进了旁边的草地里。
他皱了皱眉,一边检查衣服一边嘀咕:“这是伤哪儿了,怎么这么多血。”
“那是别人的血。”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郁屏仰脸一看,发现正是衣服的主人,略微怔忡了一下。
他这是来找自己?
封季同并不打算追问刚才的事,权当自己才来,只问:“看见我腰牌了吗?”
郁屏甩了甩手,在衣服下摆上将剩余的水分擦干:“在我身上,现在拿给你。”
早在将衣服泡进水里之前,郁屏就将里外上下都翻了一遍,搜下来的腰牌他仔细看了半天,竟是一个字没看明白,于是只得收起来。
郁屏将腰牌递过去的时候,又瞥了眼上面的刻字,出于求知精神,他问道:“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封季同接过腰牌,然后平铺在掌心:“最上面一列是姓名,第二列是职位,最底下那排是所属营帐。”
说话时面色远没有昨夜那般凌厉。
大渠的平头老百姓里,只有富贵人家的哥儿和女子有条件识文断字,像封家这样的,至多让儿子上几年私塾,所以郁屏不识字,在封季同看来并不奇怪。
可郁屏是认字的,并且足足上了十几年学,只不过腰牌上面刻的是纂体,他自然不认识。
郁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起方才给封季同胡诌了一个他所知道的军衔,便有些好奇他真实的职位是什么。
见封季同这会儿已经愿意和自己说话,郁屏便没忍着,直接问道:“那你的职位是什么?”
封季同如实回答:“千总……”
“手底下管多少人?”
“不多,就千八百号人。”
其实封季同并没有领兵,只是初入军营时因为一些事情得到了老将军的青睐,然后被他留在身边当亲信,所以说到底这个官职是虚的。
郁屏不仅吹的牛小,更是小看了封季同,原本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兵卒,没成想还是个千总。
这要放在现世那可就是个营长了。
随后,封季同将腰牌系在腰间,然后弯下腰,挽起袖子就将手伸进盆里。
在军营待了两年,他已经养成了自己洗衣服的习惯,况且他与郁屏并没有实质上的夫夫关系,帮洗衣物这件事,还是过于亲密了些。
郁屏没阻止他,只是往后面挪了挪,然后开始洗其他人的衣服。
两人低着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两双手在石头上面忙碌,一个肤质如古铜,一个洁白细腻。
封季同手掌宽大,揉搓衣物时小臂上青筋凸起,明明是血肉,却有着钢铁般的既视感,郁屏看了半天,不禁想起一句话——力量与美的结合。
早间,根生叔在驿站守完夜后往家走,路过池塘看见了封季同夫夫两个,布满皱纹且看起来有些疲倦的脸顿时生出笑意。
原是想问问北境局势的,可见人家小两口在一块儿和睦,怕扫了兴致,于是只寒暄了一声:“你们两个起这么早呢!”
石头上的两人纷纷抬头。
郁屏穿越过来后还没见过根生叔,但原生给的记忆里他是个话不多但热心肠的老人家。
“是呀,叔你吃早饭了没?”
“还没呢,这就回去吃。”
根生叔回完郁屏的话,想到封季同不知什么时候回去,便问了句:“大侄儿,你啥时候用马来着。”
封季同想也没想回道:“就今天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