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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现生 ...

  •   重新出去,煎蛋也出锅了。
      一共四个,分成两盘,一人一盘。

      厨房的位置与中庭相对,贺云西对方才楼下的场景一无所知,陈则没把自己当外人,径直选一边坐。
      面是普通的挂面,加了几片绿叶菜,尤为清汤寡水。
      刚回北河,房子都还没清理出来呢,条件受限有得吃就不错了,陈则不挑食,将鸡蛋拨碗里压汤里泡泡,拌两筷子就开吃。

      冰箱里还有辣萝卜干和芽菜,一并拆封摆上。
      贺云西把这两样向前推,坐他对面,两个人各吃各的。
      七点多太阳斜悬天边,浊黄侵染树梢枝头,露水潮湿。周边的街道逐渐活络,小区正大门旁边是菜市场,汽车人流的喧嚣能远远传到这儿,不时还伴随有小孩子的追逐打闹,听起来就嘈杂,搅得人脑壳疼。
      陈则眼下显出淡淡的青黑,太久没踏实睡过整觉,昨晚又折腾了一夜,他的唇色有点泛白,略微干皮,状态差,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出颓丧萎靡的气质,活像被吸干了精气神。

      “有车吗?”贺云西猝然来了声,比他先吃完。
      陈则夹了粒萝卜干进嘴,应道:“有。”
      贺云西光是问,但没有下文,陈则挺上道,不白吃这顿饭,直截了当表示:“你要用车?”
      “后天要用。”
      “做什么?”
      “去夏县买几样东西,得用车运。”
      夏县,临近的一个县城,离北河市大概一百公里,不开车过去确实麻烦。
      陈则说:“上午还是下午,下午的话可以,我今明两天也要用,没车不行。”
      “下午。”
      “成,到时晌午给你送过来。”答应了忽而记起昨天贺云西是开车带他过来的,车子此时就在小区里停着,顺口一提,“下面那辆不是你的?”
      贺云西说:“借的,朋友的车,晚一点要还。”

      陈则的车是一辆二手国产皮卡,从熟人手里以极低的价格买的,因为诸多现实原因用车的时候多不得不买,车子停酒店附近的居民区了,一周没开了,打算等退房了再去取。
      贺云西接下来两天都在家,不着急。

      过后碗也是贺云西洗,陈则打开电视,遥控器电池早没电了,捣鼓半天还是白搭。
      他不走,找事消磨时间。
      贺云西不管他,忙完就打扫卫生,撤掉别的布罩,清理灰尘,还有卧室里余下的那些。
      视线跟随他的后背,陈则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架势,望着待开机的蓝屏,没画面也照旧不耽搁看电视。

      先前还在一张床上热火朝天,恨不得把对方折断,这会儿余情荡然无存,渣都没剩,倒生分起来了。
      这样的相处挺诡异,一定程度上蛮考验心态。

      对方不开口赶人,陈则硬生生待到十点,赶在酒店退房时间截止前下去。
      彼时楼底树下早已没人了,解锁手机屏幕,一连串未接来电弹出来,全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打的。
      陈则把方时奕原本的号码拉黑了,这串数字来电是谁,显而易见。反手就将号码拉进黑名单,无比心狠,来电和消息看都不看一眼。

      没车,去酒店只能坐公交,晚上开私家车半小时的路过去至少得绕一个半小时,勉强赶上退房的截点。
      居民区偏僻路边停车免费,交警不管,也没公司收钱,只不过环境过于糟糕,停了几天车身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车顶更是堆满了枯烂淌水的树叶。
      花五块钱找了处自助洗车,费劲冲半天,回和平巷快三点了。

      陈则家的房子就在贺云西他们那栋楼的斜对面,同一层,也是三楼,但贺云西他家是三栋二单元302,陈则家是四栋一单元304,老小区筒子楼绿化率极低,楼间距还小,比如今火热的改善盘新楼房可差远了,房子里要是不拉窗帘,基本上一抬眼就能清楚瞧见楼对面的屋里。

      扛起行李箱上楼,单手用钥匙开门,进去。
      家里老小全在,整齐划一地杵电视机前边守着:老太婆正勤快择菜,江诗琪搁一边帮倒忙,他妈被绑在护理床上,眼中空洞无神,时不时五官紧皱地打哈欠。

      听到门口的响动,一老一小齐刷刷瞅过来,当见到是陈则,江诗琪飞快撇下手上的菜,大叫着上来迎驾:“哥!”
      小丫头片子八岁了,读三年级,正是精力旺盛爱闹腾且嘴碎的时期,她一张嘴就犹如八千只鸭子同时叫,让陈则难以招架。
      “哥你咋回来了,一个人吗,时奕哥呢。你去哪儿了,前两天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时奕哥今上午来找你了晓得不?他为啥要来咱们家找你,你不是住他那里吗,诶,你箱子里装的什么?刚阿婆还念你来着,今晚烧排骨,你吃晚饭不。”她扯着陈则的衣角,得亏长高了,不然又要扒他裤子,“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咋不讲话,心情不好哇?”

      陈则被她烦得不行,要放行李腾不出空理会,推开她:“一边去,别吵吵,快择你的菜。”
      江诗琪狗皮膏药一般,黏上了就甩不掉。
      “不嘛不嘛,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就要跟你一起。”
      陈则不惯孩子,一脚就把她抵开:“你很烦。”
      江诗琪脸皮厚,大气,非但不恼,还有受虐倾向似的,屁颠屁颠跟他后面,给他拿拖鞋,小跑洗杯子倒水,特别谄媚地献殷勤端过来,还一股脑儿大方地找出自己舍不得吃的零食上贡。
      “哥,喝水,你吃。”

      陈则无可奈何,饶是心再硬也没招了,只好受着。
      江诗琪边蹦哒边笑,乐得合不拢嘴,大咧咧表示:“哥我好想你,阿婆她们也是,你可算是回来了,太好了!”
      眸光一斜,陈则对她张口就来的吹捧持百分百怀疑,心里门儿清,除了她,另外两个可不会想他。

      而事实也是如此。
      自从他进门起,房子原本和谐的气氛就陡然急转直下了。
      老太婆不择菜了,明着暗着朝他窥探,她蛮紧张,平日里佝偻的背都快绷直了,如临大敌地戒备起来。

      老太婆是江诗琪的亲阿婆,和陈则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这事要掰扯明白可谓复杂,总的来讲就是陈则和江诗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陈则他妈是他们共同的爸的原配,江诗琪她妈是三,老太婆是三的妈。

      六年前,2012年,陈则刚读大三,还在纠结选哪个学校读研来着,老天就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陈则原本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那时和平巷还没沦为破烂地,放眼周围都算是排名前几的小区,他爸妈靠做小生意发迹,早些年挣了不少钱,夫妻一路打拼以来感情深厚,儿子懂事还成绩优异,他们家在当时就是幸福的代名词。
      只可惜后来陈爸有钱了不知几斤几两,人到中年严重忘本飘上了天。
      一个两个三个……陈爸穷人乍富节操稀碎,成天寻乐到找不着北,被他那群生意场上的兄弟带着各种花天酒地,后来更是明目张胆把不同的女人带回家。
      陈则的童年也终结在了夫妻俩日复一日的争执干架中,他四年级上学期,他爸把他妈打进了医院,他妈出院后又捅了他爸三刀,都这地步了夫妻俩还不离婚,一个怕离了对方要分财产,一个死活不让位,不甘心辛苦拼出来的家业白白给那些野女人享受,着实破锅配烂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直到陈家破产,陈则的生活不是读书做题,就是在被他妈逼着去捉他爸奸的路上,他爸是个油盐不进的贱人,家庭责任感于他形同虚设,他根本不在乎,所以陈则他妈学会了变通,她会强迫陈则给那些女人下跪,求她们离开他爸,还会当着大人们的面用棍子打陈则,发狠地抽,好似那么做就能发泄对陈爸的怨恨,让陈爸屈服,吓走女人们。
      如若陈则不照做,她就去死,她上吊,吃药,跳河,无所不用其极。
      所有的招式对陈爸不管用,可能要挟陈则。
      陈则他妈就是个纯正的精神病人,有正经医学证明的那种。

      陈则大三下学期,这对脑残夫妻终于迎来了世纪大和解——陈爸被人下套,生意失败亏损上千万,家里一朝返贫,陈则他妈受刺激过大,于是开车把他爸和依旧不离不弃陪着他爸的其中一个小三,双双给撞死了。
      他妈命大,祸害遗千年竟然活了下来,但运气差了点,经过抢救变成了植物人。
      也就是躺护理床上被绑着的那位。

      那个“重情重义生死不离”的小三,则是江诗琪她亲妈。
      那一年,陈则他爸还没入土,老太婆江秀芬就领着还没桌子高的江诗琪上门认祖归宗,她呜哇呜啊大喊大叫,噗通一下五体投体,非常虔诚地对陈则磕头,脑门儿磕地上梆梆响,两下就出血了,从头往下流糊了一脸,跟夺命的怨鬼没两样。
      陈则听不懂老太婆讲的什么。
      老太婆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陈则留下了她们,并非不计前嫌心胸宽广。
      当年他在读大学,他妈需要全天候的专人照顾,家里负债累累,江秀芬是那时唯一可行,还不要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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