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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合您心意 ...


  •   可惜了,施平裕的祷告不能隔空投送。

      他前脚刚把孟瑾越的利诱挡回去,后脚陈良就自投罗网,进了他的其中一个场子。

      下属报上这个消息时,施平裕一时无话,心中烦躁地啧一声。

      看在曾经睡过且对方表现不错的份上,施平裕难得诈瞎装聋,放任陈良在场地内来去自如。

      做到这份上,施平裕不由慨叹,算了,就当是日行一善。

      可怜施老板一年半载少有的一回善心,受益者却不领情。

      秘书进门,小心地说出陈良找上那场子的老板,执意要见施平裕的事实,期间并不敢抬起头瞧一眼老板的脸色。

      只听见有哒哒的敲击声,估计是老板拿着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办公桌。

      半晌,在秘书将敲击声数到第六十三下时,他听见老板笑出了声。

      说实话,他实实在在地听出了老板笑声中的凉意,这时候老板发出的每一声笑都是嘲讽。

      秘书继续谨慎低着头,直到听见施平裕的吩咐。

      “直接把人绑了,带到江边去。”

      江边?

      夜黑风高,真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去处。

      心里如何想,并不影响秘书面上飞速应声并迅速落实老板的每一句话,哪怕听着像是玩笑。

      可惜了,施平裕说笑时从来不笑。

      而笑着说出的话,句句都会落到实处。

      很快,陈良被绑着押送到江边。

      听说这人曾经是施老板的姘头,执行绑架命令的兄弟并未把人五花大绑。

      细细看来,这绳子绑得还有几分美感。

      只将双手牢牢束住,躯干并没有绳子痕迹,双脚也是自由的,让陈良不至于像僵尸一样只能依靠蹦跳行走。

      在这松散的束缚中,是赌场老板对自己技术的绝对自信——他当然自信,毕竟身上揣着枪。

      冬天的江畔并不温暖,几人又常年在室内游走,且怀揣着一颗爱美之心,并不愿意把自己裹成熊。

      这一特质在陈良身上体现尤甚。

      不能御寒的衬衫外面裹着一件不能御寒的大衣,且大衣一粒纽扣都没扣上,垂落两边。

      衬衫开了两颗扣子,冷风毫无遮挡地从晾出的锁骨直往内钻。

      不出三分钟,陈良已经冻得透心凉。

      但他并未出声请求旁人帮他拉好衣服再扣上扣子,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直挺挺冻着。

      寒风如刀,划过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好在这几人冻成冰棍的前夕,施平裕乘着改装过的悍马疾驰而来。

      他没急着下车,安然坐在暖意盎然的后座打量着窗外的情况。

      明明是他的人押着坏了规矩的陈良来江边等候处置,陈良这个犯事的人却比施平裕的手下更自得。

      冷风没能让他弯腰,严寒不能使他屈服。

      昏暗的光线中,凭借着鹰眼般的视力,施平裕清楚捕捉到陈良惨淡的面容、青白的唇色。

      这份憔悴不但没让陈良失去令人怜惜的资本,反而平添了几分披麻戴孝的楚楚可怜。

      施平裕摩挲一下手指,觑着眼再次打量了现场的状况,随后从车上翻出一把银白色的枪。

      那是他很久以前的佩枪,多次使用后,残留下些许满是故事感的伤痕。

      弹道有些许误差,即使瞄准也不一定能中靶,很快就有新的枪接替了它的位置。

      然而它并没有走向被遗弃的报废之路,依旧以老朋友的身份待在施平裕身边,替他处决过一个又一个叛徒。

      而现在,下车之前,施平裕带上了它,平添几分风雨欲来。

      “哗啦——”

      车门开了。

      施平裕从空调与香薰中走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赌场老板。

      他操着冻僵的腿,一脚踹上陈良的膝窝,毫无防备地,陈良骤然受击,踉跄两下便直挺挺单膝跪地,发出让人感同身受牙根发酸的声响。

      但陈良本人并不在意,他依旧是那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同样的,施平裕也不在意。

      断手断脚的流血场面他看得多了,如今膝盖骨磕在地上这样的小事,更是不值一提。

      于是施老板猝不及防踹向赌场老板的那一脚,也不值一提。

      施平裕垂眸笑着,视线尽头是陈良那截显露出嶙峋瘦骨的脖颈,他勾着唇角语气温和:“拿了我的钱,又来求我庇佑。”

      “……陈良,你是不是坏了规矩,嗯?”

      从面色上看,施平裕在笑,从语气判断,施平裕态度平稳,仿佛方方面面都指向好的发展。

      然而,施平裕此人最不能拿常理来判断。

      陈良深知这个道理,继续低着头不发一语,准备等待着属于施平裕的图穷匕见。

      不出所料,施平裕等不到回答,也不再像个傻子一样自说自话,他玩弄着从车上带下来的那把美丽废物,发出叮当的声响。

      施平裕从来都是从容的,哪怕在某些不法时候。

      他拨弄两下弹匣,最后将枪口对准了这位昔日老情人。

      ——陈良等来了他的尘埃落定。

      那枪口在他额头、脸颊、眼角游走,随后又从锁骨移上咽喉,在命脉巡回。

      之前的绑架,挨踹,后又被施平裕还算温和地问候,陈良都游离在外,仿佛事不关己。

      现如今性命攸关,生死大事掌握在别人手里,这时候他又有反应了。

      陈良像是不知道危险似的,幽幽仰起头,撩起唇角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这个姿势,这个平静又包容的表情,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时刻。

      然而,陈良接下来的动作让人知道,并不是别人想多,反倒是他存了暗示的意思。

      陈良弓起脊背,俯身的动作让枪支在他身上变换着位置,很快蹭到唇角。

      他微微偏头,那枪口枪身很快在他脸上狎昵接触,枪身雕刻的花纹擦过陈良的侧脸,留下一连串不正经的红痕。

      施平裕依旧是俯身随意握枪的姿势,不曾改变,不迎合也并不制止。

      可不制止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陈良玲珑心思,瞬间便明了其中潜藏的不明含义,他换着角度,让那枪支亵玩着自己的脸,可谓将姿态低到尘埃里。

      似是不满于此,施平裕的手晃了晃,钢铁与皮肉之间发出碰撞的声响,让场面一时不堪到了极致。

      周围的人没有看热闹不要命的,早在这场“教训”变味的前一刻就纷纷转身,个个都精明地装聋装瞎。

      此刻这不怎么正经的声音传来,他们也只当没听见。

      施平裕才不管什么可怜的自尊心,他只知道陈良这场对着枪支的表演不错,便拿东西拍着对方的脸,催促着继续下去。

      他做事一向如此,心随意动。

      而此刻的陈良并没有选择权,为寻求荫蔽,也早已抛弃了自尊心。

      对他来说,只要施平裕没有一刻也等不急就要将他沉江,那他就还有机会。

      陈良最懂在察言观色中寻找机会。

      他按照施平裕的想法,将枪支滑落唇畔,又伸出舌尖小意舔舐。

      惨无血色的唇与温暖湿润的舌头形成鲜明视觉冲击,让施平裕这种喜欢找刺激的人格外受用。

      施平裕粗暴地将枪支塞进陈良嘴里,也没能等来此人的半点反抗。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施平裕终于收了那副不阴不阳的劲儿。

      他将最初那个问题再次问出口:“我们之间是钱货两讫的交易,你嫌命太长,所以跑来找我毁约?”

      想听到陈良的回答,施平裕便将堵在对方嘴里的枪轻轻抽出来,又细细地把枪身的唾液擦拭在此人脸上。

      遭此一番折辱,陈良依旧宁静平和:“我能创造的价值并不止于五千万,留着我,为您带来更多财富,好吗?”

      他勾起唇角,黑润的眼神显得此人格外温良。
      很可惜,施平裕不吃色诱的套路。

      “第一,我不缺钱。”施平裕敛眉,语气中的凉意比江水还沉,“还有,我是问你为什么回来找我。”

      这个为什么,不是指陈良为什么来到施平裕的场子自投罗网。

      因为答案众所周知——陈良想借施平裕的势,直到摆脱这次危机。

      此时施平裕的为什么,是问陈良明知道施平裕手段残暴,为什么还不怕死地来找他。

      毕竟从陈良消失多日还没被发现的情况来看,显然此人是有本事且有自己的门路躲避这场灾祸,根本没必要来施平裕手上走一遭。

      从没有人坏了施平裕的规矩还能安然无恙。

      此刻,问完话的施平裕已然耐心告罄,枪口再次流转到咽喉位置。

      他的手上使了力气,枪口紧紧压在喉咙,逼得陈良想咳嗽。

      两人都清楚知道,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关键在于陈良的答案。

      哪怕受制于人,陈良也不显懦弱,他忽视着气管的不适,淡定给出了他的答案:“因为我是合您心意的东西。”

      即便陈良口口声声将自己称作“东西”,这般自我矮化,也并未在他的肢体上体现一星半点。

      此人依旧跪得笔直。

      这答案大概就和陈良本人一样合施平裕的心意。

      于是施平裕破天荒有了耐心兴趣,刻意带了点羞辱意味,又问:“就因为在床上合我心意?”

      “就因为合您心意。”

      不卑不亢,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满分答案。

      施平裕也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合他心意。

      就像此刻手里的那支枪,因为顺眼顺心,哪怕枪支失去了作用,也依旧被他悉心养护。

      也像陈良——哪怕他坏了规矩,施平裕也愿意网开一面。

      但是枪支不可以伪装,人却可以。

      陈良迎来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并不被问出口,而体现在行动上:施平裕的手指缓慢、饶有兴味地移动在扳机上。

      而枪口正紧贴着陈良的咽喉。

      问题已经给出,施平裕好整以暇,心里倒数十个数,等待着陈良的答案。

      数到八时,陈良抬起被绑在一起快冻僵的双手,附在施平裕拿枪的手上。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利落地摁着施平裕的食指,替他扣了扳机。

      咔嗒的声音响起,却不见鲜血飞迸。

      这是空枪!

      本该是劫后余生的时刻,无论是扣着扳机的人,还是被枪口指着的人,两人都平静得不像话。

      沉寂三秒后,两人不约而同勾起嘴角。

      施平裕将枪支放回腰间,赞同道:“不愧合我心意。”

      合他心意的东西,从生到死,所有权只归属于他。

      包括生和死的权利。

      就像这支枪,也可以是从地上起身正在松绑的陈良。

      枪里没装子弹,因为施平裕自诩守法好公民。

      陈良也知道枪里没子弹,因为施平裕下车后的第一脚给了赌场老板。

      但,或许更早的时候,就能判断出施平裕的枪是空的。

      从施平裕居然真的亲自来见他开始;从施平裕给陈良白送了五千万,生平第一次做了亏本生意开始。

      又或许,从陈良不想床单沾血,而施平裕默许时开始。

      谁知道呢。

      …………

      回程的车上,对于枪里没子弹的现象,施平裕说:“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小宝贝沾血。”

      说这话时,他的手隔着衣服摩挲着腰间的枪,眼神却在陈良身上一寸不落地巡视。

      或许,是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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