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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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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两人相隔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既可以将对方的面部肌肉走向和神色尽收眼底,却又在不真切中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这次在明处,没有了上次的肆意和玩味,双方的处境乾坤挪移,他从定人生死变成被定之人。
那人的目光感觉从上到下在审视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好像要把他生生剖开再分析一番的锐利。
啧,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5号身体上又出现了刚才在走廊上喘不过气的反应。
他垂下眼,对着那人的方向微微鞠躬表示感谢。
闻宥挑了挑眉,微微抬了抬下巴,算是对他那鞠躬的回应,从容不迫地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闻宥翻了一遍身上的口袋,发现打火机不知道扔到了哪里。他正打算问身边人借,好巧不巧从自己的右手边突然递过来一个火机。
他抬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到自己身边坐着的女人,他将头一侧,眼看没有拒绝的意思,那女人直接按下了打火机。
香烟被点燃,打火机的火光一路烧到了台上的5号心口。
那是一种长期处于上位者的姿态,他的眼中对下位者投来的感情没有过多情绪,这对于他来说已经麻木了。
感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要想真的回报,那要自己赚得价值然后双手奉上。
5号这一轮没有任何干扰项,获胜的概率几乎为99%,那百分之一是因为万事都有变数。
他用左手举起枪,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则半眯起来。
靶子就在他眼前,他一开始看得真真切切,随着脑子中各种场景闪现,一环一环的圆圈开始旋转起来,像是一个旋转中的陀螺。
又像是将树木的年轮从一端撕开,捏住一端就可以将它一圈一圈撕开,那是树木活着的日日月月的记录。
大脑的年轮也随着被展开,记忆一帧一帧闪现。
从远至近,从十一岁那年到刚才…
这个状态并不对,其他有干扰的选手都已经完成射击,全场只有他还僵在那。
他紧闭了一下眼睛,从肺部深处将那些蕴含不甘、紧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全都化成一口气挤压了出来。
他想赢,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赢过,他愿意成为那个找到自身价值并且双手掏心掏肺为其奉上的虔诚信徒。
只是希望这样,他或许会注意到自己,哪怕就一眼,就一眼…
他睁开眼睛,再次瞄准后扣动扳机。
尼古丁的味道刹那间冲入他的鼻腔,随之而来的是刚才他所见一男一女的景象。
亲密无间的热聊和拥抱,还有默契臣服的点烟。
“砰!”
子弹脱离枪口,不顾一切冲向靶子,想回也回不了头。
一切尘埃落定,裁判喊道:“5号,8环!”
比赛已经结束,最后一轮的积分占比最大,原本和5号不相上下的3号这轮打出了10环,直接成为本场第一的选手。
裁判宣布完结果,现场一阵欢呼。不过这些都和5号无关,他直接拿着枪推开门离开现场。
那个亚裔服务生眼见情况不对,尾随5号一路回到了准备室。
等他到准备室的时候,5号已经收拾好包准备离开了,他见状拦了下来,问道:“那你以后还会来吗?”
他没有问为什么他会输,也没有问那个下注的人会不会打他一顿出气,他只想知道那个隐约知道答案的蠢问题。
“不会了,差的钱也不是很多了,回去打几年工总能赚到。”5号被拦下后也不着急走了,他想逃离的只不过是别人失望的眼神。
他说话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好像刚才惊心动魄的事情并未发生在他身上,他甚至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
“回去好,回去好…”那个服务生在嘴里自顾自嘀咕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傻笑了一下,“那祝你一路顺风。”
“嗯,谢谢。”
5号背上包,用手打开准备室的门,却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那人身形高大,宽阔结实的肩膀半倚对面门上,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
大有一种守株待兔的感觉。
闻宥开口还带着淡淡尼古丁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的香水味倒是不难闻,“怎么,要跑啊?”
“不,不是。”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5号竟然结巴起来,看起来有些慌了神,服务生不由得感叹一下。
此人来者不善,服务生借着他5号身后这个视野盲区,用手够过来一旁前几天用坏了的拖把。
关键时刻一棍子上去,直接撂倒面前这个练家子。
“我不是来打击报复的,本来就是不想看到他们为难你一个学生。”
学生?
5号被他这句话弄得有些啼笑皆非,但是他没有想开口解释今年自己已经25岁了。
闻宥此刻化身高中年级主任,开始对面前这个失足少年开始劝导:“以后离这种地方远一些,这次只是我恰好碰上替你解决了,你的人生还很长,别为了填一个坑而掉入另一个更深的坑。”
大抵闻宥是给他匹配上了一个爱赌的爸爸,病重的妈,上学的弟弟,破碎的他。
单纯无知的高中生为了赚钱来到地下城,不知死活地参与这种赌命的游戏的悲情又俗套剧本。
破碎的少年听得非常认真,他双手放在身前,耷拉的脑袋随着主任的训话有规律地点着,看起来是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
“好的老板,听您的,我以后绝对绝对不来这里了。”他抬起头睁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真挚单纯地看着眼前的人,尽量让自己装的像一个高中生。
他已经将头发散开,借着头发和面罩的遮挡他才敢近距离直视闻宥。
真是个胆小鬼。
“还有,以后别给自己太大心理压力,我又没图你回报我什么。”闻宥冲他礼貌一笑,手习惯性伸出,抬到肩膀的高度想要拍一拍5号的肩膀,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安慰人的方法。
手距离肩膀还有一定的距离,5号下意识微微往后撤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开,闻宥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下,此时撤回双方都尴尬。
他也只能轻轻拂了一下5号肩头,不咸不淡地撒了个谎:“外套上粘上了脏东西,我帮你拍掉。”
“我不是…”现在找补看起来有些更为苍白刻意,只是脑子此时乱哄哄的,自己的嘴巴根本跟不上。他说话声音越说越小,硬生生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闻宥扬起手腕看了下打眼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腕表。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好好学习,争取回头报效联盟!”
不愧是教导主任,说的话都如此正能量满满。感觉再鼓励下去,这两人都能当场励志报效联盟自愿参军了。
闻宥刚转过去一半的身子又转了回来,再次将5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是这次他的目标不是5号,而是躲在后面拿着棍子的服务生。
闻宥指了指他手中的拖把,打趣问道:“我没打算动手,这个拖把可以放下了吧?”
他还特意挤出一个看似和善地笑容,只不过看起来更像威胁。
被拆穿的服务生刚才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的伪装,却还是没逃过被主任抓包的命运,他自认反应很快,拿着拖把说自己原本是寻思在这打扫房间的。
理由很不错,只是只剩两片布条的拖把有些难堪重任…
闻宥嗤笑一声,终于转过身,直至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口。
“之前没发现你怎么说话是结巴啊。”服务生用拖把杆顶了顶5号胳膊,伸过脖子,一脸好奇地问。
5号无奈回答:“我不是结巴。”
服务生没再往下接话,因为一向唠叨的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他只跟着5号的脚步走,走着走着恍然发现浑身有些冷,原来是已经送到了大门口。
是真的要分开了,在异国他乡他唯一的朋友兼老乡兼救命恩人也要走了,眼眶突然被风吹的有些干涩。
服务生伸出一只手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
他仍旧不死心,最后仍然在争取问一次:“你能不能给我个电话号码,万一我以后真有事找你呢!”
5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握着背包肩带的手紧了紧,低垂的头看向服务生的衣角,沉思片刻抬头回答了一个毫不相关的答案:“我叫孟傅千。”
服务生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下一秒他伸出手,大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方知其,很高兴认识你。”
孟傅千回握过去,在深秋的异国他乡街头,两个人眼中似乎都含着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只是风太大了让人眼睛都开始模糊了,只有紧紧相贴的掌心温度从传遍全身。
送别孟傅千后,方知其又回到了地下城,他刚准备去收拾一下餐桌上的空酒杯,就被另一个服务生喊住了。
那个服务生用英语和他说:“5号走之前转告我说,有人好像喝吐了,吐在你的更衣室柜子门口了,让你赶紧去收拾收拾。”
这么离谱的事情,方知其大脑翻译了好几遍这个句子,得出的翻译结论是一样的。
这都是什么事啊!
方知其赶紧放下手中的空酒瓶,一路小跑到更衣室,发现自己的柜子门口并没有呕吐物,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没有事情,孟傅千为什么还要别人跟自己说这个话呢?
他鬼使神差打开了更衣室柜子,发现正对着自己的那层放了一个信封,他确定不是自己带来的东西。
好奇心驱使着他伸出手将信封拿出来,上面用中文写着一句话:“别看了是给你的。”
熟悉的说话方式,还有前面的铺垫…
很明显这是孟傅千留给自己的信,不过摸着这么厚的信,方知其心里想着,看来孟傅千就是个闷骚,表面上冷冷的一句话都不多说,背地里写这么长的信给自己。
方知其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有字的只有一张纸条,其余的都是崭新的百元纸钞。
“恭喜你中彩票了”
纸条上只有这一行字。
方知其数了数里面的纸钞,来回飞一趟亚联盟后还能剩下不少。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孟傅千没有留下电话号码。
或许是为了让他用这些钱的时候没有负担,因为是一个永远也联系不到的人留给他的。
就权当是了中彩票,不必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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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三个街角,再直走几百米就是孟傅千租房子的地方。
他快步往回赶,今晚还要收拾行李,明天一早的飞机。
外套口袋的手机铃声此时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接起电话,“黄叔叔,您最近身体还好吗?”他谦和有礼地问候道。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脚步停下来,想了下怕挡住后面的行人。
只得闪到人行道的一旁,身子向后倚靠在墙上想了一会儿开口:“好的黄叔叔,我会珍惜这个工作机会,也感谢您愿意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