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
-
从上次吃完饭的第二天开始，每天早上总有外卖员敲开科室的门，说来给一位姓孟的医生送东西——一束鲜花和一大袋子早餐。
每日送来的鲜花样式各不相同，花束里插着商家赠送的粉色卡片，不过上面什么都没写。
孟傅千本想叮嘱外卖员以后把这两样直接扔到外面垃圾箱里就行，但想了想下订单的人一贯的行事作风，还是不给外卖员找麻烦的好。
所以他只能每天任凭这些东西送到办公室门口。
“小孟，苟富贵勿相忘！”张承元一进办公室，眼睛一扫就看到了办公室垃圾桶里安静躺着的花以及一大袋子早餐。
他特意绕到孟傅千位置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组织在托付什么重要任务。
“估计是送错了吧，可惜上面没名没姓联系不到。”孟傅千心里门清，宁履新在地下酒吧就是这个套路。
自上次锐汀一别，孟傅千始终没想明白他是怎么一眼认出自己的，即使他见过自己没戴面罩的样子，也不敢如此确定自己就是地下酒吧的五号。
鲜花他不喜欢，饭他怕下毒，虽然很腐败浪费，但是他狠狠心决定还是一并扔进垃圾桶处理得好。
“看你这态度，该不会是被霸道富婆姐姐强制爱了吧。”孙乾从一边探出头来补充道，打探八卦的两人眼神在半空中一碰，发出贱兮兮的笑声。
在一旁真的疑似被强制爱的周长奉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冷着一张脸，手头上打字都没有停顿片刻。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来到科室后，孟傅千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怎么随时随地满嘴跑火车。
“我也不想瞒着大家了，其实……对方已经六十多了而且还有家室，目前还在追求阶段。我这不是怕老年人心脏不好也一直不敢强烈拒绝，所以一直也不好意思同大家讲。”
宁履新的行为实在是太夸张显眼，不用猜就是想着逼孟傅千主动联系他停止这一系列行为。
他现在对宁履新避之不及，如果他愿意送就送下去，反正他钱多不差这点，至于这边先找个离谱理由先应付着。
吃着瓜的两人眼神从试探变成了满满的同情和心疼，孙乾面色凝重地开口问道：“啊小孟，真的假的啊？”
“唉，大家还是当笑话听吧，先替我保密。”
“……”
-
上午孟傅千临事被叫过去做了一台手术，出了手术室已经快两点。
他换回一身白大褂，早上他就没怎么吃，到办公室随便对付了点上次张承元给的零食，现在开始肚子已经咕咕叫开始抗议了。
他将手机从柜子里拿出来，锁屏上显示未读一条信息：上一笔钱我们已经收到了，谢谢。
看完短信后，他看四下无人，便顺势靠在更衣柜上，头和背部紧贴着柜子，闭上眼好像要睡着了一样。
这个点的食堂已经不供应午饭了，他决定出去到楼下面馆对付一口。
决定好后，孟傅千睁开眼睛，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肩部的关节。
上次和那两个歹徒打架故意刺的刀伤，今天因为手术长时间肌肉紧绷有些阵阵刺痛。
他拿出挂在柜子里的黑色大衣，直接套在了白大褂外面。
这几日临未市收到寒流天气影响，气温骤降十度，昨晚的天气预报说可能会在近期迎来初雪。
他想了想还是围上了一条黑白色搭配的围巾。
孟傅千盘算着，这个时候来上一口热乎乎的面条，如果能再看到初雪，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走出更衣室，医院里的路他很熟了，哪怕是一路着低头回着手机里的消息，也能顺利找到了电梯。
这个点的电梯不怎么繁忙，电梯来的时候是空的，他抬头看了眼后跨步迈了进去。
手摁完楼层后准备再摁一下关门按钮，此时他隐约觉得外面一个身影向电梯这边快步走来，他手指连忙移到了旁边的开门按钮上。
几乎要关上的电梯门又被打开，那人顺利搭上了这趟电梯。
“谢谢啊，孟医生。”
孟傅千全程看着手机没抬头，他自然没发现来的人是闻宥。
惊慌中带着尴尬，他连忙将手机屏幕熄灭后，抬起头对视上了那道目光：“好巧啊闻上校，今天来医院是有什么事情吗，还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闻宥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医院，这不禁让孟傅千有些担心起来。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
话音伴着电梯到达一楼后的“叮”一声，好像万顷巨雷劈在了孟傅千头上，他全身血液好像不听使唤一样从心脏处发往上奔涌，没过一会儿他嗓子都有些沙哑。
他强装镇定咽了一下口水，脸上挂着比哭都难看的笑开口回道：“闻上校今天心情不错，拿我开起了玩笑。”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来稳住声音不再颤抖，至于那些理智全都用来对抗那颗在胸膛里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了。
“难道只允许你上次开玩笑吗？孟医生，我们这叫做有来有往。”
电梯门豁然打开，正对着的医院大门灌进来的凉风吹了过来，温度渐渐攀升的皮肤再受到突如其来的冷气后，不由得让他一颤。
孟傅千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电梯门，他摆了摆头轻声道：“没想到闻上校还记仇。”
“我这人还好吧，主要是你的话真的让我想了很久，你的表情让我觉得，你说的是真的。”
闻宥走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肩膀开始和身后原本有一定距离的孟傅千齐平。
他偏过头，趁着那人在思考着什么，看着瑟缩在围巾里的一张脸。
真是捉摸不透。
“真的吗，我随口说的，可能我演技很好吧。”
两人走到医院大门口，孟傅千去面馆要出门右拐，而左拐才是停车场，他觉得是时候要和闻宥说再见了。
再不分开，他怕这人再开出什么惊天玩笑把自己脑子里的肿瘤直接吓爆。
还没等他措好辞开口，闻宥就率先提问：“孟医生去哪？”
“我去右边一家面馆吃饭，刚做完手术有些饿了。”
“那我也去，正好我也还没吃午饭。”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孟傅千脑子里立刻响起了警报声，“闻上校，要不我带您去家附近的酒店吃吧，那家面馆我怕不符合您的口味。”
开在街头的实惠面馆，恐怕入不了闻上校的眼，孟傅千很识趣地提出带他去附近的酒店吃。
“不用折腾了，天气这么冷，还是吃面更适合。”
“好。”
他没有再推拖下去，很自觉的走在靠前的位置领路。他时不时用余光看着两人起伏的肩膀，有时候尝试着偷偷将步调调成和身边人一致。
不过他不敢太明显，一呼一吸都被拿捏着，自己刚觉得可以平稳放在胸腔里的心又再次被人托举起来。
孟傅千将掉落的围巾往肩膀上搭了搭，感叹道：“这几天天气好冷。”
“是啊，比往年都要冷。”
“那往年临未市什么时候下雪啊？”
“估计还会晚些，今年天气很反常，初雪看来要提前来了。这么问，你是喜欢看雪吗？”
“算是喜欢吧。”
……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无一搭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店门口，孟傅千这是第一次觉得走过来的路这么快，他恨不得再长一些。
走进店门扑面而来的饭菜香直直钻入人的鼻腔里，一路顺着喉咙，更是勾起了原本就蠢蠢欲动的胃。
孟傅千看来没少来这家面馆，老板娘看见他，乐呵呵地朝着他招了招手，让他随便坐，“孟医生来啦！”
身旁跟着的那个人，长了张不易让人忽略的脸，老板娘看了好几眼后笑着说：“呦，今天还带了个同事一起呀。”
“嗯，正好刚下手术，就一起来了。刘姐，我还要一碗羊杂面，多辣。”
孟傅千找了一处不会被人来人往打扰的角落，看那人没有异议后，他先是给闻宥拉开椅子。
闻宥看了眼墙上的菜单，附和道：“那我也要一碗羊杂面，没有忌口。”
两人落座后，等了几分钟，刘姐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一路小跑过来。
“趁热吃哈。”刘姐放下面，站在原地搓了搓手，犹犹豫豫半天才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帅小伙，都有对象了吗？”
孟傅千伸出来给闻宥端过面的手僵硬了一下，他看对面的人端坐着没什么反应，替他插科打诨回道：“刘姐，我同事都结婚了，我也有对象了。”
虽然当着本人面造谣有点太大胆了，但是为了避免下一步刘姐开始疯狂介绍对象，也是可以原谅的。他悄咪咪地抬头看了眼闻宥，对面已经接过碗，没有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样子。
“哎呀，也难怪，你们两个条件这么好，绝对抢手哦。”
刘姐看给两人介绍对象也没戏，又将二人夸了一番之后才离开。
孟傅千看着刘姐已经走远，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左手在靠外一侧挡着，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诚恳道：“闻上校，我不是故意造谣您的……如果对您的名誉造成影响，我给您道歉。”
闻宥看着对面突然凑近的委屈巴巴的脸，一双大眼睛因为歉意而低垂不敢直视，他心里倏然一顿。
“这有什么，我还得感谢你替我挡了这些相亲局呢。”
“这么说，闻上校现在还是单身状态？”
孟傅千说这话时没太敢再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而是撤回身子，选择拿起一旁的醋瓶假意忙碌随口问道。
“嗯，不明显吗？”
“我以为您条件这么好，早就有心仪的人了。”
吃完一口面的闻宥，思索了一下对面的话，“我要求太高，没遇见合适的。”
孟傅千嗯了一声当作回应，吃着面的头点了点表示肯定。心里却被那句“我要求太高”堵得满满的，他并不擅长追人，更何况一出手就是碰到这样的“噩梦模式”。
“你呢，最近感情发展还稳定吗？今天路过你们科室，听见都在说你女朋友天天给你送花送饭，可以啊。”
一口加辣的面差点把孟傅千呛死。
“啊，那是个误会，我还没女朋友呢。”
闻宥没回他，他无端想起前几天丁行止和他说的荒谬的事。
据丁行止可靠线报，他肯定以及确定宁履新和孟傅千两个人有猫腻。他在电话里跟闻宥全面分析了一遍那天他所见，两人之间尴尬紧张的气氛不比他那边差。
不过在描述时，丁行止刻意抹去了自己在杂货间那段，自己给人当舔狗的事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兄弟们开口。
宁履新的产业一直横跨黑白两道，做事手段并不干净，在业内也是男女不忌，不过口碑真的很差，很多次闹出一些不堪入目的事。
很难想到面前这个看着老实的医生，是怎么惹上宁履新那个狗皮膏药的。
孟傅千看闻宥低头吃面吃得正香，他解释完后就没有再继续补充，毕竟对方想必对自己的感情生活到底怎么样也没有心思了解，他如果一味再说就该显得吵了。
两人开始安安静静地吃饭，吃饭过程中孟傅千谨记着上次小林护士说的那些话，手机消息响了也没敢看，面里的香菜也没敢挑出去，而是忍着吃进了肚子里。
闻宥吃饭很快，没一会儿一碗面就下肚了。酒足饭饱后，他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角，眼睛不受控制看着坐在对面人十分拘谨小心地吃着面，感觉面里像是有炸弹会随时被引爆一样。
感受到被炸弹本人盯着的目光，孟傅千觉得自己被嫌弃吃的太慢了。
于是他打算吃完这一口，就放下筷子。
他视线都放在面碗里，神奇的第六感告诉他自己像是被什么镜头瞄准了，随着手机发出咔嚓一声，他抬起头，好巧不巧闯入了取景框。
闻宥本来是想拍对面窗户外刚刚飘起的雪花，对面人一抬头，将窗户挡得严严实实，照片也就定格在那张不速之客有些懵懂的脸上。
闻宥解释道：“外面下雪了，我想着拍一张照片。”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下意识抬头了，挡到您拍照了，要不然我往那边坐坐。”
“没事，一会儿出去再拍也来得及。”
孟傅千见对面人目光紧紧抓着自己身后露出来的一角窗户，他转过头发现外面的雪花已经大片扑簌簌地飘落了。
再等他将头转回来，眼尾有些酸涩难耐了。
好巧，今年竟然和他看了约定中的那场雪。
思绪百转千回，轻而易举就可以回到那一刻。两个人千回百转，竟然也被命运推着完成了多年前的夙愿。
对面坐着的人，像是喃喃自语道：“我总觉得，在初雪的日子，我应该拍一张照片，但我记不清该给谁看了。”
给谁呢，又或者说这个不清晰的约定是否真的存在呢？
他怀疑了一年又一年，却还是每年都照做。
“既然都忘记了，那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闻上校您没必要再纠结下去了。”
孟傅千忍着情绪，看似安慰他，实则期盼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闻宥否认，他或许会停止自己那个有些病态的想法。
他俩像是隔着冬天起雾的玻璃，冰天雪地里站着的人没有时间再耗费，而屋子里面的人却不必面对生死之忧，一遍遍看着屋外的人歇斯底里的求助。
人在死亡面前，总会变得很急躁，务求一开口就是暴击，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问题。
“嗯，你说的对，或许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闻宥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利刃般彻底划破了孟傅千的那层善良伪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