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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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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西院。
都已经亥时了,虞鹤庭还在同虞氏夫妇一同待客,苏沐棠实在是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只好先回房休息。
在房中,苏沐棠无所事事了一会,又忽然想起什么,便取出了白天楚凌风给他的秘境令牌。
他先用灵识探入令牌,确认了一下令牌真假——秘境令牌都由秘境中产出的特殊金属制成,浑然一体,并无雕琢痕迹。
而这块令牌,确实也没问题。
判断出这确实是真的秘境令牌后,苏沐棠便把令牌拿在手中,就着灯光细细观察端详了起来。
他的灵感向来很强,从小便会捡漏,也会看相辨人,只要是他觉得有问题的东西,多半就是真的有问题。
然而,在令牌上找了一圈,苏沐棠也没找出什么特殊之处。
奇怪……
正当苏沐棠蹙眉不解时,忽然,一只飞蛾从他面前飞过,直直撞入不远处的灯火中。
苏沐棠:?
他心头一动,立刻有了灵感,这次他拿着令牌,不再检查令牌本身,而是开始检查令牌上拴着的绳子和穗子。
果然,一番细细寻找后,苏沐棠在令牌的一根穗子上发现了一点深色的污渍,穗子本就是黑色,这点污渍沾在上面,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看清。
苏沐棠用指尖拈了一下这污渍处,微黏,又嗅了一嗅,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瞬间,苏沐棠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青蚨血,子母血之间能够互相定位感应。
修士进出秘境都需要依靠令牌,所以只要在秘境中,苏沐棠必须随身拿着令牌,楚凌风多半是想借着这个东西,在秘境跟踪他,然后做点什么。
想到这,苏沐棠眉头微皱,脸上不觉露出厌恶之色,第一反应就是剪了这穗子。
但等他拿出剪刀,他忽然又迟疑了一下,最终,他慢慢把剪刀收了起来。
不急,若是现在就把这穗子剪了,只怕楚凌风之后会发现,恐怕又生事端。倒不如先留着,等进了秘境再剪也不迟。
考虑清楚之后,苏沐棠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这会,他慢慢收起令牌,又看了一眼窗外。
远处,正厅中依旧灯火通明,想必待客还未结束,苏沐棠见状,心中无奈,只好先熄灯就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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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未亮,苏沐棠就醒了。
他匆匆穿好衣服,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东院。
这会东院漆黑一片,只余廊下两个灯笼照着,上夜的小厮也在门房里打盹。
苏沐棠轻手轻脚走到虞鹤庭的卧室前,看到房门半掩着,隐约透出一丝光来,便知道虞鹤庭已经醒了。
他正斟酌着想抬手敲门,门里便已经传来虞鹤庭的嗓音。
“进来吧。”
苏沐棠闻声,唇角不觉弯了弯,接着他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虞鹤庭此刻一袭玄色家常便服,正阖眸端坐在打坐的蒲团上。
不远处狻猊香炉静静燃着沉水香,袅绕出缕缕烟雾,衬得屋中气氛多了几分幽寂禅意。
他一头乌亮墨发并未束起,披散在背后,流淌垂落,如缎子一般,闪烁着幽幽的冷光。身上便服是丝绸制成,宽袍大袖,愈发勾勒出他修长挺拔、肩宽腰窄的完美身姿。
虞鹤庭平日穿衣只爱黑白二色,白衣清冷超逸,黑衣沉稳冷肃,气质不同,但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见苏沐棠进来,虞鹤庭睁开眼,朝他看去。
四目相对。
苏沐棠眸中不觉又浮出一丝淡笑,接着他便主动走到一旁,拿了一个蒲团,行至虞鹤庭身边,挨着虞鹤庭坐下。
虞鹤庭:“来做什么?”
这会没有别人,苏沐棠也不想隐瞒,看向虞鹤庭便轻声道:“我舍不得兄长你走,就想来多看看你。”
说这话时,他就这么用那一双漂亮的眸子静静望着虞鹤庭,眼神和语气都诚挚无比。
虞鹤庭见了,神色不觉柔和了几分。
但他还记得苏沐棠先前瞒着他做的那些事,所以不动声色便道:“若真舍不得我,今日同我一起走,还来得及。”
苏沐棠:……
不过僵了一息,他就换了一副神情。
只见他不动声色避开虞鹤庭的注视,便把身子一歪,像小时候那样,软软靠到虞鹤庭肩膀上。
接着,苏沐棠垂下眼,轻轻拽了拽虞鹤庭的袖子:“我自然也是想去的,但还是下次吧。等兄长你顺利结丹了,我也筑基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在逍遥宗长长久久在一处了。”
“现在……我不想耽误兄长你结丹。”
依旧是之前那个借口。
虞鹤庭眸色微暗。
可这会苏沐棠静静靠在他肩头,整个人温软无比,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淡香气,是许久都没有过的依恋。
让虞鹤庭根本无法对他说出任何重话。
半晌,虞鹤庭闭上眼:“也罢,只要你在家记得好好修炼就好。”
苏沐棠唇角微弯:“放心吧兄长,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说完,他又忍不住浅浅打了个哈欠。
虞鹤庭:“困了?”
苏沐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昨夜没睡好。”
虞鹤庭看了一眼不远处墙上的自鸣钟:“现在寅时三刻,你睡一会吧。到了卯正我叫你。”
苏沐棠闻言,心头微暖,果然就听话地闭上了眼。
这几日,他心里装着事,还要瞒上瞒下,总也没睡好。到了虞鹤庭身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不一会,就睡着了。
感受到苏沐棠均匀的呼吸声,虞鹤庭终于再次睁眼看他。
烛光落在苏沐棠白净如雪的肌肤上,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连那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十分清晰。
嘴唇是润泽的嫣红色,乌浓的长睫静静垂在眼下,漂亮乖巧得像最精致的偶人。
虞鹤庭目光缓缓在这张完美无瑕的面孔上逡巡许久,最终,静静伸手,抚摸了上了那乌黑鬓角边一点细碎的绒发,力道极轻,宛如羽毛落下。
丝毫都不想惊动沉眠在美梦中的人。
窗外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鸟雀之声从树枝上传来,虞府上下也逐渐有了动静。
大约卯时末,似乎是见到虞鹤庭还没出来,虞风扬派了一位小厮过来请人。
那小厮刚要敲门,就听到虞鹤庭清冷的嗓音在耳中响起。
“别敲门,外面等着。”
小厮吓了一跳,立刻退回廊下,乖乖等着。
书房内,虞鹤庭垂头看了一眼靠在他肩上睡得的苏沐棠,便俯身轻轻将人抱起,再走进里间,将人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最后,虞鹤庭伸手,放下床帘,严严实实挡住了周遭一切,方才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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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棠这一觉睡得极好,极为安稳,一点梦都没做,简直把他这几夜没睡好的觉全都补回来了。
等他睁眼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虞鹤庭的床上。
刚醒来,苏沐棠本还有些懒懒的,但等看清眼前陈设,他脑中顿时“嗡”地一声,立刻掀开床帐翻身下地,疾步朝外走去。
虞鹤庭走了,虞氏夫妇前往送行,这会东院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厮在扫院中落叶。
见到苏沐棠出来,小厮们忙停下手中活计:“二少爷早。”
苏沐棠神色焦急:“兄长呢?”
小厮们面面相觑:“大少爷已经走了啊。”
苏沐棠:“什么时候?”
一位小厮道:“就辰时初动的身,到现在约莫快半个时辰了吧。”
苏沐棠静了一息,直接奔向马厩,拉出一匹好马,他纵身骑上,便一径朝城外疾奔而去。
·
官道旁,一处小茶摊外。
虞氏夫妇乘坐的马车已经回程。
虞鹤庭一袭白衣,垂眸端坐在桌前,他面前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粗茶,但这壶茶从放到这为止,还纹丝未动。
不远处,小二看着这袭清冷如谪仙,全然同此地不匹配的优雅身影,心头纳闷,却又不敢打扰。
又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太阳已经升到斜上方,空气温度逐渐上升。虞鹤庭面前的那壶热茶也慢慢失了温度。
终于,虞鹤庭抬眼,似乎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红枫城的方向。
在看到那条宽阔官道上空无一人后,他眸中光芒微暗,接着便收回眼,在柳木小桌上留下一块碎银,起身而去。
离开小茶摊,虞鹤庭行至官道尽头,便拂袖祭出飞剑,灵力注入,飞剑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虞鹤庭提步踏上飞剑,御风而起,忽然——
“兄长——!”
一个极为熟悉又带着万分焦灼的嗓音遥遥传来。
虞鹤庭动作一顿,不自觉地回头望去。
远处,一袭红裳正伏在马背上,快马加鞭朝这里赶来,日光下,那红纱翻飞,宛如最为绚烂的朝霞。
下一瞬,在不远处茶摊小二震惊无比的目光中,天上一道极为夺目耀眼的剑光掠过,是虞鹤庭御剑而往。
远远见到虞鹤庭赶来,苏沐棠唇角微弯,接着便径直起身,从马上一跃而起——
飞剑上的虞鹤庭:?
剑眉微蹙,他操纵飞剑化为一道白光便直直飞去,到了近前,长臂一舒,苏沐棠便直接坠入他怀中。
飞剑旋转,两人衣袂交缠,烟雾般的红和素净清冷的白融合在一处,宛如惊鸿。
等飞剑挺稳,虞鹤庭皱眉看向怀中苏沐棠,沉声:“突然发什么疯?”
苏沐棠抓着虞鹤庭的袖子,淡笑:“反正兄长一定能接住我,而且我都练气八层了,摔一下也不会如何。”
虞鹤庭不说话了。
苏沐棠仰头看他,却只看到半截霜白利落的下颌线。
正想问虞鹤庭是不是生气了,虞鹤庭却已经开口问道:“为何赶来送我,是又改变主意,打算同我一起走了么?”
苏沐棠:……
不过稍稍沉默一瞬,苏沐棠便低声道:“我只是想给兄长你送行,是你自己不叫醒我的。”
虞鹤庭垂眼看向苏沐棠。
苏沐棠便也迎上虞鹤庭的视线。
目光相接,对上此刻虞鹤庭那双比平日格外深邃沉凝几分的漆黑凤眸,不知为何,苏沐棠心跳忽然加快了一点。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终于,虞鹤庭就这么静静凝视着他,问:“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么?”
苏沐棠心跳骤然停了一瞬。
这一刻,看着虞鹤庭那双眼睛,他都怀疑虞鹤庭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又绝无可能。
那个梦的事,他谁都没有告诉,虞鹤庭绝不可能知道。
兴许虞鹤庭只是觉得他最近状态有些不对?
想到这,苏沐棠抿了一下唇,尽量让自己神色显得自然,接着他便伸手拉住了虞鹤庭的袖子,轻声道:“有啊。”
虞鹤庭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苏沐棠整理了一下思绪,便望向虞鹤庭的眼睛柔声道:“希望兄长你好好准备结丹,不要分心,等结丹成功了,早日回家,接我跟父亲母亲一起去逍遥宗。若碰到什么好东西,也记得给我留一点。”
只是,等苏沐棠这段话说完,空气一片寂静。
虞鹤庭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用那双漆黑清冷的凤眸静静注视着苏沐棠。
似乎还要等他再说点什么。
苏沐棠被虞鹤庭这双眼睛这么看着,整个人都极为不自在,心跳加速,手心都有些冒汗。
可他始终也还是尽量维持着镇定,没有太在虞鹤庭面前露馅。
之前都没有说出口,他也不想在这个关头给虞鹤庭添乱了。
这个秘密,他打算在找到固魂草找到之前都深深烂在肚子里,不告诉任何人。
终于,虞鹤庭收回眼:“这些话不用你嘱咐我也知道。”
听着此刻虞鹤庭淡淡的语气,苏沐棠怔了一瞬,虽然松了口气,但心头莫名生出一分失落。
飞剑缓缓降落在地,停稳。
虞鹤庭又唤来了苏沐棠的马。
“送到这就好,回去吧。”
苏沐棠纵然心中不舍,但也知道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只好默默从飞剑上走了下来,牵住骏马。
虞鹤庭最后看了他一眼,御剑而起。
飞剑的光芒在白日依旧耀眼,伴着日光,刺得苏沐棠眼睛有点痛,却也舍不得挪开眼。
许久,等那抹剑光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苏沐棠方才缓缓收回神,顶着微红的眼眶,默默牵着马扭头朝红枫城的方向走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遥远的高空中,仍有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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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剑上,虞鹤庭衣袂被风吹起,猎猎飞舞,他望着远处那袭几乎已经变成小点的红色身影,眸色暗了暗,终于抬起手。
下一瞬,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在虞鹤庭修长霜白的掌心中,竟然冒出了一丝丝浓郁的黑色魔气,那些魔气丝丝缕缕,交错缠绕,最终在他掌心结成一枚通体漆黑的幽暗魔种。
这枚魔种,是虞鹤庭两年前探索一处荒山时所得,里面藏着一名化神境魔修大能留下的一缕沉眠神魂,是这位大能身死后留下的后手。
虞鹤庭在逍遥宗见惯了尔虞我诈,面对这样的机缘,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收入囊中——或许某日他也用得上。
不过为了防止那名魔修大能神魂觉醒夺舍,虞鹤庭这两年一直在用自身剑意磨砺炼化这枚魔种。
现在魔种已经被他炼化得七七八八了,若炼化成功,这枚魔种便能作为他的身外化身,万一他哪日身死,也能借魔种复活。
原本虞鹤庭不想把未完全炼化的魔种冒险放出体外,只是苏沐棠最近行事实在荒诞,让他无法置之不管。
垂眸凝视了片刻掌中那枚魔种,又看了一眼苏沐棠离开的方向,最终,虞鹤庭抬手,一指弹出——
魔种飞出,瞬间化为一道浓烈的黑雾,朝着苏沐棠离去的方向奔袭而去。
做完这一切,虞鹤庭终于收回眼,化为一道白光,御剑掠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