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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佟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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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问我妈妈去哪儿了对吧?我妈和我爸离婚后就去加拿大了,她不要我,觉得我和爸爸拖累了她,我很小的时候就他们就不联系了。”佟世看着他们的表情,自问自答道,“福利院给她打电话,她当然不会理会,她那会儿又傍上个大款,安省的富豪家二世祖的那种,她和人家一大家子打得火热,已经融入他们了,恨不得我从没出生过,怎么会来管我的死活?”
“所以我就被送到福利院去了,院里那么多孩子,我爸又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当然不可原谅是他们说的……”佟世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语言也开始颠三倒四,“啊,忘了说,我本来是姓吕的,不过呢,因为福利院那个老头院长威胁我,说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我必须得改成跟他姓佟,不然他也不要我,就让我在冬天大街上被人断手断脚,每日趴在地上乞讨别人手里漏下来几个钢镚,和野猫野狗抢食吃……不过我进了福利院才发现,原来,这里所有人都姓佟。
所有的孩子,那么一点点小的孩子都被这老不死的威胁,都改成和他一个姓氏,让我们乖乖在他面前跪下,还得叫他爷爷,不然就不给饭吃……这他妈的和训狗又什么区别?哦,不过,你说好笑不好笑,好像要进入公司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吧?
而我们做了这些也不过是将将获得在福利院生活的机会而已。
院长这老头子坏得很,他根本不爱孩子,准确地说,他根本不爱人,他只爱他自己的名声而已。为此,他平时对我们爱答不理,不闻不问,一有人来拜访就紧赶着逼我们夸他做秀,好让那些记者写些他回馈社会,给社会做了多大多大的贡献之类的令人作呕的报导。
当然,此时我就成了塑造高大形象的他报导中重要的一环——毕竟,佟爷爷连我这种杀人犯的孩子都肯收留,当真是一视同仁的楷模,不是吗?
所以嘛,这些人和甄蔡贾荀都一个样,都是精通表面功夫的表演大师,而背地里……老头自然也恨不得我从没存在过,每天还能省下几顿饭钱。”
“就这样,所有人都希望我没出生过。”佟世的眼神终于再次聚焦在天花板上,“正如同所有人都觉得甄蔡和贾荀没错,错的人是我的父亲。
在福利院每次他们说我爸是杀人犯,我都会反驳,然后他们就嘲笑我,欺侮我,打我骂我。这当然是院长和里面的老师们默许的事情。我要是反抗的话,他们就会说,杀人犯的孩子也打算杀人,打算把他们都杀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听院长老头和老师说话,能听甄蔡说话,却没人听我说话呢?
我那时想,会不会因为我是小孩子呢,是不是我长大了,这些痛苦就不会再存在了?
我肉.体上的痛苦一直持续到十几年前。那年春天,一个来福利院拜访的人听我的故事,他肯听我的故事,真好,只有他肯听我的故事。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安静地在听,也没有打断我,没有反驳我,真好,我觉得真好。
听完我的故事他好像若有所思,然后他说,他要帮助我,他决定资助我。
这人很有钱,超级超级有钱,他不仅资助了我,还给给福利院捐了很多很多钱,每年都给不少。也是从那时起,院长老头突然对我另眼相看。你们经历过同一个人昨天和今天对你态度突然180度大转变吗?就是昨天还强迫你管他叫爷爷的人今天突然跪下求着你,仿佛心甘情愿地想给你当孙子,你们经历过这种事情吗?”
佟世说的是问句,但似乎并没有指望他们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福利院孩子们对我的态度也随着院长老头的改变而改变。
这回我再说,我爸不是坏人,甄蔡也不是他们认为的好人的时候,他们竟然不会反驳我了。好奇怪啊……”佟世重复道,“好奇怪,明明是一样的话,但是他们竟然不会反驳我了,甚至许多人还能笑着附和我。
那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
都说人人平等,可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有钱、有地位的人才掌握话语权,才有人听他们说话。
所以后来我拼命努力学习,我也希望成为甄蔡那样的人,我也想让别人听我说话。
可是,我最终还是成不了。
时代变了,人或许也变了。而且甄蔡大学有贾荀那样的富二代做好朋友,我没有。我没有有钱的朋友,有钱有背景的人也不会和我做朋友。
不过,在接受我没办法做成一些事的时候,我也可以做到一些事了,就比如,进入甄香网络科技工作,和甄蔡的两个儿子做同事,不是吗?”
他说到这儿,停下来,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甄泊宁和甄泊远。
“去面试的那天,我本来想,要是甄蔡认出我的话就算了,或者后续他发现是我了也就算了。但是……可是他非但没认出,反而让我辅导他的儿子,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他和我说这件事的是,我真觉得讽刺至极。
看到他现在过得这么好,企业、口碑都经营得这么好,还每年大笔捐款,打造慈善企业家回馈社会大众的暖心人设,我就恶心死了。网上他们说他是什么成功企业家,什么时代的楷模,好丈夫好父亲,家庭幸福美满……我看到就觉得恶心,浑身颤抖,想吐。
甄泊宁,你还记得有次我们聚餐,我吐了吗?”佟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发问道。
“你说,你胃不好,那时喝了太多酒,胃疼 ,才吐的。”甄泊宁说,甄泊远帮他重复给佟世听。
“不完全哦,我那不单单是被福利院的老头搞出来的胃病,是看到甄蔡才吐的,看到他来了以后挨桌敬酒,而那些人、他的员工们还一副狗腿的感激尊敬样子,好像他给他们钱、逼他们喝酒他们还要感恩戴德地接纳,我才吐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当然啦,他们也没兴趣知道,反正甄蔡现在能给他们钱,给钱的就是好人,就是贵人……人总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情不是吗?所以就算有人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我想说出来,也只会像小时候一样,没人听我说话呀。
所以,后来呢,我就想,现在的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人听我说话呢?才能让人听到我说话呢?
扬名立万呀。”佟世歪着头,嘴角向两侧缓缓咧开,笑容越发癫狂。
“有钱不行,那有名也行。至于是如何出名的,也没那么重要。反正,我需要的只是出了名,有人听我说话而已。
所以我计划在日本,在这里绑架你们。”
“不过,可惜了,我本来没打算杀你们的。”佟世说,“讲实话,你们和我没有仇怨,我只是想给甄蔡点颜色看看。
但可惜我运气不好,我一向都是这样,你们看到我的脸了,那就没办法了。”
佟世的语调逐渐趋于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惊。甄泊宁感觉有一个瞬间,他的血液好像失去了温度,他只觉通天彻地的寒冷。他忽然发现,佟世没开玩笑,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等一下,可是你杀了我们的话,那你也跑不掉啊,这里不是郊区吧,我们应该还在港区内部。他们在科索隆很快会发现我不见了。”甄泊远说,“然后通过信息追踪,会知道你发给我邮件,会顺着车找到你的。”
“邮件?”佟世只困惑了一瞬,便说,“啊是了是了,对了,所以你才会来嘛,嘻嘻。”
“不过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甄泊远,我能不能跑掉那并不重要,我只是要有人听我说话而已。甄香网络科技总裁的两个儿子客死他乡,这新闻足够了,足够那些媒体和营销号争相报导,挖掘背后的真相了,不是吗?
你们呢,也不用替我担心,还是担心一下你们自己吧。现在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情况了哦,只要你们死了,我才能活下去。我才能愉快地活下去。
面对这种情况,甄泊远,你还能怎么办呢?要是我死了你才能活下去,那你会不会也毫无负担地杀死我呢?”
储藏室的门再次被人敲响了,屋内的棒球帽男子把门开了个小缝,和外面的人悄声说了什么,之后又走过来和佟世低声说话。
佟世点点头:“那接下来那就麻烦你们了。”
又对甄泊宁他们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二位,时间到了。”
“你最好不要做不明智的事情,我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在路上了。”甄泊远说,“说不定他们已经到了门口,准备好了埋伏你们。收手吧,你现在还没有真正动手,现在停止还来得及。”
“哦,那个啊,你说的不会是之前的警笛声吧?”佟世说,“想多了,那个不是你们叫来的哦。”
甄泊宁和甄泊远都愣了。
“我之前看到了,”佟世继续说,“那是在街上撞车了而已,车主报的警。你们叫的估计还在路上呢吧。”
随后佟世不再理会甄泊远的话,他起身让到一边,让屋里的棒球帽男子和戴耳钉的男子去封甄泊宁和甄泊远的嘴。之后这俩人又接过从门外递进来的麻袋,把他们分别塞进麻袋里,再扎紧麻袋的口。
视线受阻的甄泊宁吸吸鼻子,即便他感冒了,也觉得麻袋里生肉生鱼的气味完全无法忽视,他感到一阵恶心,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紧接着,他觉得身体突然悬空,有人把装着他的麻袋扛在了肩上。
甄泊宁在那人的肩上颠簸了一会儿,随着一声巨响,他被扔下了,胯骨重重摔在地上,很疼,但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不仅仅是因为感冒,也是因为这回的地面太冷了,非常非常冷,冰窖一样的冷。甄泊宁觉得去年和甄家其他人一起去北极看极光时,那里的室外都没有这么冷。
又是一声闷响。看样子甄泊远也被扔下了。
咔!
是关门的声音。
甄泊宁还没想到自己正身处何地,这冰冷的地面已经开始移动了。
甄泊宁的脸挨着粗糙的麻袋,他开始尝试着挣扎,鼻腔里属于生肉生鱼的腥味愈来愈浓郁了。
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突然停止移动的地面让麻袋里甄泊宁的头撞到了墙面,也是冰冷的。
一阵迟缓的钝痛袭来,甄泊宁的头脑忽然一片清明。
冷冻车!是冷冻车!
佟世打算冻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