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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始乱终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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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走的急,好像漏掉一页,要看吗?”
不像是漏掉的,感觉是新长出来的一页,司命递过去,看着贺京芜贴近额头。
那是他们相伴百年的一段剪影,在一起过的证明。
于是从前走过的路,又再相伴走了一遍。
春日访花,夏日赏荷,秋日拜月,冬日观雪。
那种全身心都属于一个人的感觉,贺京芜只觉得安心。
檀息泽自认是很无趣的人,原因无他,活得太久,见过得太多,很少有什么能够触动心弦,可即便是一潭死水,阳光掠过时,也会波光粼粼的。
“阿芜,出来一趟。”
“我找到了你父母留下的牌位。”
是他的牌位。
“本以为无人立碑,其实你父母是有提前为你留的。”
“只是他们相继离世,所以没有香火,没有祭拜。”所以很难被找到,。
“贺笙,你要用回这个名字吗?”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是个寓意很好的名字,他的出生包含期待。
“不需要了,”他那点郁结于心的东西彻底消散。
“如果想要去轮回,我可以帮你,来世或许还有亲子缘分。”
“可我已经答应要一直跟随你了。”
“生恩已还,我没什么好牵挂的。”
原来他已经被带着好好跟亲人告过别。
那个让自己信仰他的人,给了他新的名字,又找回了他旧的身份。
贺笙那个名字,承担了太多,父母的期许,百姓的信任,师友的重托。
一切都随着他的死烟消云散。唯一的一丝牵挂,只是想要知道他们在哪。
现在最后的牵挂也没有了,贺笙这个名字,也可以安心地埋入地里。
“你过来。”
前尘往事尽消,他的魂魄开始变得透明,其实只要他想,是可以去转世的。
他额头被印上轻轻一吻。
“天庭除了神仙,还有天官的说法,每位神君都可以挑选合适的人做天官,方便他们在人间行事。”
神仙寿命漫长,而鬼魂却无法存在太久,至少现在不行,他需要一个依托。
“其实那是根据一个非常古老的契约改变而来,只约束一方。”
“这种契约通常用来绑定非常紧密的关系,常常被用在祭祀或者婚姻。”
“如果不后悔,从今以后,贺京芜,便是你行走世间的名字,你会活得长久,是我的天官。”
这就是全部的,一切的开始。
尸山血骨堆里的驻足停留,牌位前的轻轻一吻,古老又坚固的契约,
“我们这是不是算,见过父母了?”
“天地为证,往来魂灵皆是宾客,仙君可要记得今日誓言,不要对我始乱终弃。”
声音减弱消失,温度逐渐没有,画面色彩暗淡,亲身经历的过往变成文字,重新回到碎纸页,慢悠悠收回命簿,最后凝聚成一段十几公分长的线。
“看来这趟收获颇丰。”司命轻摇折扇,看着贺京芜人味越来越重,阳光下的影子也从模糊一团变得轮廓清晰。
“嗯,谢谢你。”他还沉浸在以前的记忆里,说话都是轻而和煦的,不像鬼魂。
司命打住,“我不是在帮你,东西呢?”
“东西?”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我知道你拿到了,按照约定,给我吧。”
“什么?”
然后他看到自己刚找回来的,还没有捂热乎的半截婚契,就这么轻飘飘到了司命手里。
“小朋友,再教你一课,不要轻易跟答应神仙的条件。”
不要轻易许下诺言。
“你们神仙,真是”贺京芜气到发笑。
恨死了。
“别用这种看仇人的眼神,以为你的前妻,哦不对,是前夫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也是,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钟闻,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檀息泽。”有点残忍,她还是说了。
“他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我。”他不相信司命的话,即使前不久还对这个人怀有感激。
“贺少主,我有什么必要骗小孩子呢?况且是如此容易被求证的谎言。”司命看着他的神情一点点崩坏掉,难得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一开始没有想起你,只不过是因为,你们相处的几十年,在神仙千百年漫长的寿命中,留下的印记太浅薄。”
真话都是很残忍的,原来不止人不爱听,鬼神也一样。
“那个契约,你要来做什么?”
虽然已经断掉,只剩下写有他名字的一半,贺京芜还想要留着收藏。
“当然有我的用处,已经结束的契约,就不要继续放在心上折磨自己,我还有事,少主请便。”司命收好东西,下逐客令。
“还有就是,她好心提醒,“你们这种婚姻破裂的关系,就不要继续纠缠了吧,继续闹下去多不好看。”
“他是这么说的?”
“很显然,从你进去,到出来,到契约交给我,都是息泽默许的。”
“一定要让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吗,当恶人棒打鸳鸯也很累的。”
“不错,虽然是失去失效的法术,因为神力加持,现在还在运行着,提炼出来,他也会早点恢复。”
“那之前,他允许我去到同仁里,算什么?”
贺京芜仍不死心,追问着。
“你知道离婚冷静期吗?”
“好,很好。”他冷笑两声,又深深看了石桌后面的人一眼,毫不留恋地离开。
司命无奈耸肩,这下好,地府的人全部都得罪死了,以后办事更加不方便。
“我说息泽啊,养个小朋友在身边也不为难吧,为什么偏要把他逼走?”
“不要叫这个名字,息泽神君已经死了。”
钟闻先一步醒过来,却并不打算见他。
司命心领神会,无奈做了这个恶人。
“你现在特别像是那种抛弃糟糠妻子的渣男,”司命锐评。
说实话,她从前并不看好这段残缺的关系,但现在不这么想。
贺京芜活的够长了,未来可能还会继续活下去,“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持他到现在的,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人间,但是从前的记忆也是真的没有了。”是啊,这太奇怪,她亲眼看见的,那白骨在忘川河水里泡了很久。
“寿命不再是问题,而且我以为,你也很喜欢他的……”
不然怎么会让他跟着呢。
随便怎么想。
钟闻捏碎了那纸契约,熟悉的神力烟雾般飘散出来,环绕周身。
司命知道的不多,也没想当哪方的说客,现在两人全部都记起来,也没她什么事。
“你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留在地府,也不去鬼门关,更没向天官靠拢,而是选择了门槛高,事情杂,责任多的分界处吗?”
“是因为你,因为你是站在人这一边,也因为,我告诉他,你会作为人再次存在。”
“他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知道。”
“你知道?”
他知道,因为这是他们曾经一同构想过的未来。
很久很久以后的人间,会是什么样子呢?
车水马龙,神仙妖怪也能自在穿行其中,各行其道,热闹繁荣。
“那样会出乱子吧?”
“都有各自的管理者,就不会有事了。”
“两界摩擦呢?”
“有人,或者什么组织,居中调停,就好了。”
“人不会偏向哪一方吗?”
“所以需要足够公正,所以需要更多的人,或者神仙,或者妖怪,因为一个人是做不到绝对公正的。”
檀息泽是这么答的。
他没多留,回到住处,贺京芜正端上最后一盘热菜上桌。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们都知道,也都没说。
贺京芜非要他再把第一次见面的事讲一遍。
虽然在记忆里经历过一次,他还想知道,钟闻,也就是檀息泽,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是最显眼的那个,骨头莹白发亮,整个京观数你的尸骨最完整最漂亮。”
京观还没建起来前,那里就是一片堆满尸体的荒野。
钟闻回忆起初次相见,已经过去了很久,细节依旧清晰,每一帧像是电影常用的慢镜头,一幕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有点浪漫。
“什么?浪漫?”
“听你这么描述,简直像是在求婚一样。”
“?求婚?”
你是不是对这词有什么误解。
纸灰散作白蝴蝶,坟冢跟前结同心。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反正当初早就”
“嗯。”
“嗯?你承认是求婚了?”他大喜过望。
“那咱们是不是应该把该有的东西都补上,比如戒指婚纱什么的!”
他早就看中了一款对接,连去哪里拍婚纱照都想好了。
中式西式都要拍,不行,等不了,他现在恨不得拉着人去试婚服!
“嗯,没有区别,反正也离了。”
承不承认的,都不影响他自己的主观臆想,反正现在契约解除,孩子的抚养权也有了结果,是彻底离婚了。
贺京芜不再说话,默默做事。
看,人还是不能得意忘形,下一秒就当头棒喝。
世界终于清净不少,他终于能静下心来看书。
“你真的能把他们分开吗?” 脑海里蓦地闪过司命这句话,包含担忧,又隐隐告诫。
第一次,钟闻没能果断回答。
贺笙,贺京芜,他的确很难分开。
钟闻,檀息泽,又有谁能够分开呢?
他只讲了相遇,没有说离别。
彼此都心知肚明,将话题停留在这里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