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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考试入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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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就是这么永不知足。
从一开始希望他对自己多笑一笑,到后来希望不要一直都是笑,再多一点别的情绪就好了,
如果,如果他能对着自己生气就好了。
对啊,大人对小孩子才是宠溺纵容。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很过分,是恃宠而骄,然而檀息泽没有恼过。
起初还有些愧疚,后来又有些失望,他一直试图找到他的底线在哪里。
结果就是,檀息泽对于自己真的完全没有底线。
“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明明他没有用招桃花,贺京芜却仍旧鬼迷心窍,也许是被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他竟然大着胆子吻了上去。
这下高高在上的神君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别的表情。
檀息泽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手足无措。
“你脸红了。”
“是在害羞?”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那是他第一次说出放肆。
真是奇怪,明明他才是拿捏着契约的那一方,只要有一点点想要制止他的想法,贺京芜都会灰飞烟灭的。
可是他除了一句放肆,什么都没有做。
“怎么样,我做得好不好,你喜不喜欢?”
琉璃般的眸子盛满了水雾,如盈盈春水,却又被撞碎。
“这是,你想要的?”
他感受到自己的左肩被轻轻抓,力道越来愈重,大概会留下抓痕。
贺京芜的急迫被安抚,道出了他渴求的:
“我想要的不止这些。”
“得寸,”
“得寸进尺。”
是的,正在进。
来日方长。
他想要他什么都说,不必时时刻刻都是完美无缺,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样子。
“我好像没有看你哭过。”
被剜了一眼。
“咳,床上的不算。”
“以后,”
“有机会,我会说给你听。”
于是就真的再没避讳过他。
贺京芜也从他来往的信件,拼凑出了他的过往。
也知道了他在做的事情。
“所以你去招魂,是想要一只强大的鬼王,任你驱使,替你做事。”
“是。”
“可是我,”反观现在的他,简直连神君身上任意一件挂件都不如。
“我好像没有帮到你什么,还,还冒犯了你,”
并且不知悔改。
“阿芜?”
“贺京芜,你要迟到了。”
迟到?迟到!
这下可真的彻底清醒过来,什么梦都消失无影。
那个梦过于真实,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贺京芜想要开口问,又不知从何说起,再者,即便真的是他们共同的过去,说不定人家也早忘记了,并没有当作一回事。
脑袋是越来越清醒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还在回味。
“你,要不要自行处理。”钟闻欲言又止,眼神停在他被盖住的下半身。
“什么?”
问出这句话他已经后悔了,还能是什么。
余韵未消,太丢脸了。
“没想到,鬼魂还能如此,竟然是烫的。”
贺京芜整只鬼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红得滴血,仓促之间抓起一件外套挡着下半身进了浴室。
“等等,那是我的外衣——”
浴室传来哗啦水声,想必里面的人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他又没有别的衣服穿,处于某种报复心理,钟闻挑了贺京芜最贵的一家,没错,此鬼最贵的一件衣服竟然是学校发的制服,版型利落修身,布料舒适挺阔,唯一的缺点是娇贵难打理,不能用普通衣架悬挂,不能叠放。
穿上身很轻,钟闻甚至也想弄一件来穿,下次见到司命跟她建议,他觉得教职工的家属也应该有配套的服装。
两人终于收拾得体,卡点到了考场,住的近就这点好处。
现场放映一段录像,也是考试的一环,引入主题。
钟闻事先知道内容,主题摘选了天庭衰落前夕的一段影像,当然是假的,司命自己都没亲眼见过。
规则手册上寥寥数字,并没有勾起他的任何回忆,毕竟那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过去。
当飘渺空灵的仙乐响起,钟闻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虽然全凭臆想跟猜测,也还原了六七成,当时的天庭,就是这个死样子。
那时候几乎所有的神仙,腰间都系着一条长长的红色丝带。白衣飘飘,生活在琼楼玉宇之中。
后来他最讨厌的就是白色。
在场其他观众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纷纷赞叹不已,心驰神往。
方仪站在队伍末端,她眼尖发现了人群中的钟闻,很兴奋地挥舞手臂跟他打招呼,说来最近小姑娘备考,一直住在学校,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面。
她手腕上还带着之前钟闻无聊时编的细绳,当时还得意洋洋地跟贺京芜炫耀她有阿檀给的护身符。
虽然没有辟邪驱灾的功效,确实也是保平安的。
还没入场,没有强制他们一定要留在队伍,有的家长过来送考,也是允许进去之前交代几句。
当然法宝之类作弊的东西一概不管,考场上万法失灵,全凭自己。但也不乏歪门邪道的奸商虚假宣传,说什么考场可以传讯之类,这种学校抓也抓不完,也从没被证实过有效,但年年都有新生上当。
现在的小孩子人傻钱多,大人们管不过来。
司命顺势走过来为他们解说。
神族是傍弱水而生的,然而一千年前弱水干涸,神族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与此同时,忘川河现世,鬼界应运而生。
那些无处可去的魂魄有了暂时的容身之所。
“这样说,那岂不都是人的天下,神仙是人修炼飞升的,鬼界是人死后组成的。”
松鹤会教他们最基础的常识,譬如三界划分,神仙妖怪的定义,各界历史的演变,现代格局形成的原理。
但不会讲解最原始,最核心的部分,毕竟清楚真相内幕的只有少数人活到今天。
“没错,这也正是他想要的。”这个他指谁,两人心知肚明。
毁掉天庭的罪魁祸首依旧云淡风轻,看着昔日残影,心无波澜。
“那也不对,还有天生的鬼还有妖怪呢?”
那些就是漏网之鱼了,你家长可恨不得一网打尽,全部灭掉,真是相当凶残。
“理想和现实总会有一定的差距嘛,况且,神仙妖怪还有鬼魂凡人,都是一个维度的东西,互相制约,彼此牵制,相安无事过了千百年,只有天生的神族,凌驾于众生之上,正常情况,可能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有神诞生,可远古时期的神那么多,显然会打破这种平衡。”
天生的神族是不会进入六道轮回里的,甚至连轮回这个词,也出现在神陨落之后。
这样强大蛮横的生命诞生于弱水,死后又归葬于弱水,润泽天地,滋养万物。
“所以这条河是弱水?”
河道已经干枯,留下深深的沟壑,很难让人联想到那条有名的弱水。
“是啊,”她的双手曾从流淌的河水中穿过,故地重游,已经消去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
“弱水太急太汹涌,忘川就好很多。”
虽然二者同源,忘川却更加平缓,温和。
“你年纪小,不知道,天庭有一段弱水的剪影,叫做银河。”
“那阿檀他”在这里岂不是有危险?
“弱水会吞噬掉一切陈旧的,腐朽的东西,包括神的部分。”
“他要找的东西,就在那段弱水的剪影里。”
方仪回头,根本没有钟闻的影子,他已经进去了。
“你还不明白吗,他是故意留下你的,一百年道行的小妖怪,沾到一点点就灰飞烟灭啦。”
“不行,我要去找他!”方仪却发现怎么都解不开手腕上的丝线。
方仪发现自己飞不起来,甚至无法变回妖身。
“妹妹,你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哦,”司命微笑道:“你现在是人质,暂时走不掉。”
“你放心,他肯定会回来。”
只不过回来的是谁,息泽神君,还是钟闻,那就不得而知。是谁都好,都是他们喜闻乐见的结果。
为此,已经等候了很多年。
“坏女人!你明明知道阿檀不想当神仙了!”
“他想不想,能不能,配不配,都由不得他。”司命冷脸,亲和的气场骤然生变,她祭出法身,高大巍峨的身影笼罩松鹤所在的整个山头。
“诸位,敬请期待。”
其他在场的妖族同时妖力被缚,百宝难用,法术失灵。
“本次考试由天官全权负责,学校协同管理,解释权在我,稍安勿躁。”
秉承着不公开不透明的原则,这次天官兼执行者选拔考试,正式开始。
钟闻来之前就知道司命将考场设置在哪里,他的目的也简单明确,就是那段留影中曾经璀璨辉煌过的天河。
有人曾经问他,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吗?远离一切的喧嚣与尘埃,独享一篇净土。
不好吗?其实是很好的。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身陷其中。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去体察别人的痛苦。苦难是很难被共情的。再后来当所有的假面被揭穿,显露出里面肮脏腐朽的内在。他觉得前半生简直像是从未活过一样。被虚伪的谎言包裹着。
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独有的体系将所有的神仙牢牢的绑在一起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汲取着三界养分的巨大团体。
他那时甚至不能算是同流合污,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那时候的想法过于天真,过于不合时宜。以至于就算所有的人都知道,也觉得他根本不可能成功。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没能够想到他能够坚持那么久。用上千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一场巨大的谋杀。
回过头来,发现真的过了好多好多年。每一瞬间的痛苦都是真实的。可同时也并没有给他带来活着的感觉。痛觉让人知道生命的存在,如同凡人的分娩,新生总是伴随着痛苦的。
活着的感觉,好像偶尔也有过,不然怎么熬过这么长时间呢?然而活着的时间太短暂,片刻光阴而已,他终于还是选择离开。
或许他原本就不是应该停留在这个时代的造物。
他应该同以前那些神仙一样,安安静静的来到这又安安静静的死去。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默默无闻的为所有的生命提供养分。并且置身世外的观察他们,不插手其中。
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属于神的时代结束,一切被修正,他也随之死去,肉身回归天地。
只可惜,年轻时做事全凭一腔热血,没法面面俱到,漏洞留存至今,还需要没死透的他亲手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