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夜谈昏梦 ...
-
“不走吗?”
钟闻淡淡的一句话,贺京芜上一秒还在为能留下来心潮澎湃,下一秒如坠冰窟。
“啊,我,等一下,”贺京芜搜刮着一些无意义的句子,终于发现无话可说,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转身走了。
“松鹤,不回去吗,再过两天不是有考试?”钟闻看人还没动静,怀疑他把正事忘掉。
之前就说过,家长也要到。
方仪只认自己这么一位家长,虽然跟贺京芜相处得还算和谐,但考官不能坐在家长席,钟闻当然会去。
“你不会忘了给我留位置?”所以现在不接话,是因为心虚?
“没忘没忘。”
贺京芜内心难以言喻的复杂,酸溜溜地想他对方仪这个死孩子还真是关心,又庆幸还好没有被扫地出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回什么。大脑宕机了几秒。
等钟闻好整以暇站起身来,抖落身上几片碎花落叶,发现人还傻愣在原地。
“你不是来接我过去的?”
他隐约察觉几分不对,还没细想,思路就被打断。
“当然是,你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贺京芜如梦初醒,赶紧接道“不收拾也行,什么都有,随时能用。”
钟闻看他小心翼翼打量自己,殷勤地收拾残局,心头有种说不上来滋味,酸酸涩涩,像是被细密的小刺扎过。
“那走吧。”钟闻不再深究,因为他也并不完全没有愧疚。
他们没用传送的阵法,拖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去地铁,路过小摊,贺京芜还买了一小份醪糟,念叨着第二天煮糯米小丸子用。
“真的很好哄。”钟闻想,都没有给太多好脸色,这只鬼就已经又恢复之前阳光灿烂积极向上的样子,比方仪还要省心,都不需要他带宝石之类的礼物。
上一次这么心平气和走在街头,还是某天接方仪放学。
时隔不久,回味起来,总感觉很过了一些日子。
贺京芜自住的房子去学校并不方便,他们于是就回到他在松鹤的住处。到的时候,早已过了钟闻平时睡觉的点,他却并不困。
“睡前读物?”
贺京芜这里没有单独收拾书房,东西都是随手一放,文件不是堆在客厅小方茶几,就是丢在床头,他说这叫乱中有序。
“考试规则,明天要念的。”
钟闻略读几条,觉得有点意思。
“我一度觉得司命这个职位鸡肋,”他罕见地开始反思自己。
现在看来是他以偏概全,至少现在司命是有在做事的。
“有什么问题?”
考试规则:
进入考场即为考生。
不可携带书本,法宝,通讯道具,灵宠。
所有考生分为三个阵营,神仙,凡人,妖鬼。总榜就积分排名,所有人最后的总分加起来,决定是否可以通过考试。
积分可以通过自动给予,或者淘汰其他人获得。自动给予,总积分不变;淘汰他人,排名上升,积分不变,被淘汰者积分清零;被淘汰会变成妖鬼,继续猎杀,积分为负数,继续任务,积分为正,排名不变。
最后要筛选的是发现破局,并且带领所有人提高积分的,愿意团结协作的人。考试结束后,对成绩有异议的考生可以选择复议,所有人仅有一次复议机会。
不是有问题,是比他预料得好。
灯光下,贺京芜好奇求知的目光竟然显得柔和可爱,钟闻多了几分耐心,细细道来:
“你年纪小,不清楚三界变迁,这些规则,是根据已经发生过的历史改编衍生。”
结合了天庭,人间,阴间的综合性测试,策划起来也没她说得那么轻松,再加上是公开的,会有不同神仙妖怪看到,司命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贺京芜去排查考场时,还遇见王礼对模拟环境进行细化,看来也是来还人情的。
松鹤建立起来,的确是在为各界输送新鲜血液,并不是他开始以为的不务正业。
虽然的确有各种名目让各界家长不断送钱,不过想起各区分界处每季度的开销,似乎可以理解。
对此他的评价是还挺难得。
司命或许不能算德高望重的神仙,应该说她沾染了太多尘世间的俗气,做事方面,却比她师父周全太多,难怪那时候如此笃定会有人帮他把身后事安排好。
“对了,你那个名义上的大侄子,叫钟思远的,他也会去。”
贺京芜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么个人,不经意提到。
“不用管他,”钟闻一条条扫过,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
贺京芜想知道的可太多了。
比如,他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活过来,为什么现在是凡人,钟全跟他什么关系,方仪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相处快到一年,好像对他有所了解,但其实还是一无所知。
从前的事,贺京芜总是不问,他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生前旧事云烟过,只看今朝,再迟钝的人,朝夕相处,也能察觉到,他的过去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他既然无法替代,无法排解,倒不如不去问,天长地久,他坚信只要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过去的伤痕就能慢慢消弭。
事实证明,这种边界感最后让他被划出对方未来的安排。
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用他上药,不用他可怜,难道他还不能舔吗。而且钟闻似乎并没有刻意隐瞒,他问起来更加没有顾忌。
贺京芜不算孤陋寡闻,只是太早的事情没有记载,无迹可寻,只剩下似是而非的传闻,以及五花八门的故事传奇,
现在也只有钟闻这么一位当事人能满足他的好奇。
钟闻从来没有刻意避讳,既然他想知道,说给他听也无妨。
“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鬼,神仙妖怪混为一谈,跟人生活在一起,三界也没有区分。”
后来人们称这段不可考的时期为,混沌。
他,或者说息泽,就诞生在那个时候。
“后来有了神仙的说法,跟凡人区别开来,动物化灵为妖,其余灵为仙,妖修炼到一定程度,也可以被成为仙。”
“仙之上,还有神,区别是神位有无。”
“后来神仙太多,有了天庭把他们聚集起来,受凡人香火供奉。”
“但也只是供奉,并不像现在的天官一样做实事。”
“后来神仙死了一批,天庭渐渐衰落,阴间有了鬼王,三界都是乱糟糟一团,后面才有的地府。”
他讲的这些,世上知道的已寥寥无几,也不会有文字记载,贺京芜认真听,发现少了很重要的几个环节。
比如神仙为什么死了一批,后来又是为什么有的地府。
他很知趣,并没有问。
已经是深夜,钟闻明显十分困倦,贺京芜注视着他,看着人睡着,给他调整好枕头理好被子,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伸出手抱他,只小心将自己的头靠着他肩膀,呼吸间就全是朝思暮念的香气。
他梦到了之前的事。
“我从前在军中时,冬日猎到一只白狐,”
“她仓促中变了人形,求饶时,教了我一个有意思的法术。”
檀息泽端起茶盏,示意他继续。
贺京芜在对面石凳上端正坐好,仔细回想狐狸教的法术。
风卷残叶穿堂而过,无事发生。
“你之前有试成功过?”
“从来没有尝试过,没有试的机会。”
尴尬望天。
但是狐狸是成功了的,因为变完这个法术,嗖一下变回狐狸窜走了。
“它有没有告诉你,这个术法叫什么名字?”
跟自己想象中檀息泽因为惊艳好奇而追问不同,贺京芜觉得自己大概率是被妖怪骗了。
原本想要故作神秘叫人来猜,现在好了,一点情趣都没有,他很挫败,耷着肩膀,整个人看上去矮了一截。
“嗯?”他眼神催促。
贺京芜扭捏道:“招,招桃花。”
“这个啊,”檀息泽轻笑,“障眼的小玩意,我也会。”
“抬眸。”
贺京芜闻言仰面,方才还有一段距离的人,一下子隔得很近。
风也变得缱绻温柔,随着桃花瓣拂面而过,暗香阵阵。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被招来的花瓣,有召必应,也不需要什么法术。
“想学么?”
解释起来的话,一点也不神秘,也不浪漫,甚至有点枯燥。
檀息泽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清。
“我好像,不太会这些。”
“无妨,你也不用会这些。”
“你一直养着我,不觉得我很无用,很没趣?”
并不是贺京芜妄自菲薄,只是檀息泽看上去,似乎真的没有任何需要他的地方,反而是自己一直在提各种要求。
诸如要上身尝味道,想念人间的元宵节,
檀息泽对他从来都是过分纵容,什么都答应,什么都满足。
这个契约,好像只有他在受益。
“怎么会呢,”檀息泽失笑,“阿芜。”
他摘下落入贺京芜发间的一片花瓣,任由风带走。
“只是看到你,我就很安心。”
这样年轻,热烈,赤忱,又充满活力的魂魄
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很让人安心。
贺京芜看不懂这个眼神,有毫不掩饰的欣赏,喜爱,更多的是他看不明白的,慈悲或是怜悯?
“你把我当小孩子吗?”
他忽然又有点脾气。
“我死那年十七岁,是凡人也该成亲的年纪。”
“嗯,我知道啊。”
一如既往温和笑着,完全就是纵容孩子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