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高坠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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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祥云之上，一面巨大的神镜就在天地间矗立着，沉默地面对着无数俯首而立的修士。
这里是仙门重地，青天悬镜台。
数百修士之中，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双手被缚满身伤痕，正跪在其中。
执法长老手持獬豸杖立于明镜台之上，漠然地看着台下那人的身影，冷声道：“殷无暝，到今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过是行刑前的客套，依旧一言激起千层浪。
“他能有什么话说！他早就该死了！”
“他是仙界的罪人，杀了他！”
修士们义愤填膺，你一言我一语迫不及待想要把那人千刀万剐。
莫歧对众人的议论声置若罔闻，只看着今日唯一的受刑之人重复道：“依旧无话可说？”
站在众人目光所聚之处的罪人没有说话，他的手被捆仙索绑住，双腿无力跪坐在地，像是早就没了生气一般。
奉阳仙尊在一旁催道：“长老，直接开始吧。”
既如此，的确再无话可说。
“明镜鉴心，獬豸问责！”
一道雷光从天边降下，举世无双的修道奇才就这样湮灭在了獬豸杖下，就连一块衣角也没有留下。
莫歧收回獬豸杖，转身看向高处一直闭目不言的仙界第一人——不灭天，伏危仙尊。
随着天边雷霆声渐弱，伏危才缓缓睁开眼看向众人。
“罪人殷无暝，于蓬莱境中屠戮无辜同族，今日起不灭天弟子再无殷无暝，望仙界众人引以为戒，不可再犯！”
上仙界数百福地洞天、仙门道院之上，扶危威严而不可抗拒的声音久久回荡，宣告着殷无暝的结局。
无人听见，有一道难掩怅然的叹息：
“这灰飞烟灭啊，没之前那么疼…这次行了吧，快送我回现代。”
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紧接着是一道怒骂：“又不行？凭什么，我明明完成任务了，这都多少次了！”
“我不！我不要再重生，你不如现在杀了我——”
演了近千年高冷仙君人设的殷无暝暴怒，终于骂出脏话：去你的上仙界，去特么的修仙，老子只想回家——！
……
朝闻道，夕死可矣。
算了，爱死不死。
虽然不是穿书，但殷无暝还是很想说：原来我这本人生的书，作者的名字是余华。
确定自己的反派系统真的消失了后，他沉默着眨眨眼，忍了又忍，最后发现实在忍无可忍，于是站在玉清殿里，当着数位仙尊、上仙、还有赶来与仙族商讨联姻事宜的妖族代表…
他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地拔腿快跑，狠狠把头撞在了不远处的盘纹柱上。
“砰——”
上仙界当代第一人的仙体可不是吃素的，撞上去非但没损半分精气神，还给整座大殿撞得震天响。
殷无暝靠在柱子上渐渐滑落跪坐在地，临了没忘记翻个白眼。
垃圾盘龙柱，要你何用。
常香见上一刻还在发呆下一瞬就瞪大了眼喊：“大师兄？”
她连忙上前扶住殷无暝，“大师兄？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发这癫？”
作为百战昆仑巅的大弟子，更是整个不灭天的大师兄，殷无暝一直都是以十分可靠的模样示人，从不像今天这样。
“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快点说句话啊！”
殷无暝被吵得双眼一闭，终于认命抬头。
“别叫魂了，我没事。”我只是很想逝世而已。
多周目玩家陷入了无限循环，现在回家彻底没了希望，就想发个癫合情合理吧？
上首的人轻声唤道：“无暝？”
烦躁的眉宇陡然上挑，殷无暝冷眼瞥过眼前数张面庞。就在几分钟前，这些人旁观了他的死刑，甚至还为他的死多添了几把火。
啊，或许也不该说是几分钟前。
在这之前的无数次，都是这些人。
不想看到这些人，跟勺子杀人魔一样追着他杀，他的心理阴影面积现在大得能绕地球好几圈。
干脆拱手，“弟子身体不适，先回去了。”殷无暝说完话转身就走。
出门时，似是瞥见有人正向着玉清殿走来。
是个很漂亮的人。殷无暝感慨了一句，抱着剑继续向前走着。
直到他忽然想起来什么。
……
重逢之时竟是如此突然。
晏笙瞳孔一缩，拼命咬牙才忍住了回头去看的念头。
死死捏作拳头的手狠狠掐着掌心，对仇人的杀意和重见恩人的复杂心绪来回交织，逼得他连呼吸都滞住。
双手交错狠狠相握，他艰难借着疼痛稳住情绪继续迈腿进殿，却听身后忽然传来好似明月清风般的声音。
“我建议你等等再进去，里面在吵架。”
晏笙猛地一顿，这次终于转头看去。只见一袭红衣的殷无暝正抱着剑站在他面前，见他望来时还懒懒挑了挑眉。
剑修风姿绰约，眉目间带着一如往常的淡笑光华，一身的意气风发。
晏笙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殷无暝方才说了什么。
所幸殷无暝死过去活过来，如今也是一脑子烦心事，根本没留意他又是喜又是放肆的目光。
“嗯？”他看了看晏笙浑身的妖气，“狐妖？”
“…是。”
殷无暝拉长声音：“哦，那你更别进去了。”说着这话，他向着玉清殿里面抬了抬下巴。
与此同时，晏笙听见里面传来喊声：“不行！徒儿不愿娶他，况且他连人都不是，他是妖，是异族啊——”
是谢时渊的声音，晏笙一听就认出来。
看来里面在说撤销婚约的事情。正巧，也是他的事情。
心下了然，他微微蹙眉，面对殷无暝终究有些局促，慌忙点了点头转身便欲走。
可身后人又叫住了他一次：“会喝酒吗？”
晏笙愕然回首。
“里面还要吵很久，你是妖族，进去不会好受的，所以你会喝酒吗？”
晏笙惊讶地看着忽然向他搭话的殷无暝，更惊讶殷无暝居然会邀请他一起喝酒。
他呆呆地握着酒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跟着来了一旁的浮空岛。
殷无暝不知道是他即将与不灭天联姻，只当他是跟着妖族祭司做事的小狐狸。
他安静地看着豪饮着的仙君，哪怕殷无暝像是今日就要醉死当场的模样。
正如以往那些年一样，他从不打扰殷无暝。
直到殷无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眯着眼，笑着回头看了眼晏笙：“看我作甚？”
“坐在这里喝酒不安全。”晏笙担忧地摇摇头，指了指殷无暝垂在空中的腿，继而看着殷无暝已然醉迷糊了的模样。
恩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笑盈盈。
晏笙一时看愣了，直到殷无暝忽地转过头对着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安全？”
晏笙：“嗯？”
他不明白恩人突然的戾气从何而来，尚在疑惑时又见殷无暝笑着再喝下一口酒，回眸道：“小狐狸，一会儿不要尖叫，看到什么也只当不知道。”
话音刚落，方才还在喝酒的陆离仙君忽地拔腿而起向着万丈悬崖一跃而下。
破风的速度，快到晏笙根本来不及眨眼。
晏笙：？
刚刚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开玩笑的吧？
瞳孔在惊恐中骤然收缩，喉间挤不出的尖叫化作冰棱卡住咽喉。
他扑到空中，想也不想地就把正在极速下坠的人用力抱紧，可还没等他把人抱着调转方向时，却又被殷无暝按住了施法的手。
“笨，下来做什么。”
晏笙红着眼想挣扎，就连舌尖都尝到锈味。
再不阻止，此刻对自身毫无保护的殷无暝必死无疑。
可殷无暝却笑着拍了拍晏笙的背，继续压住了晏笙的动作。
“你会死的！”破碎的字句刚涌出唇缝就被罡风绞成血沫，近在咫尺的人明明嘴角带着笑，可掌心控住他的力道却无比坚定——这认知比下坠更令晏笙肝胆俱裂。
五脏六腑在颠倒的视野里拧成死结，他发狠将人往怀里按，却听那人在他耳边轻叹：“乖，不怕。”
话音刚落，他被人稳稳护着坠落触地。
巨响之后是血肉飞溅的声音，喉间锈味骤然炸开，晏笙茫然地抬手摸了摸方才喷溅在他脸上的热度。
他猜自己的身上大概已经全是红色，甚至不完全，可能还有些脑浆的颜色。
木然地低头看去，他失神地望着身下破碎的躯壳。
如今二人皆落在主峰山脚，却还是被仙山上的猎猎狂风吹得几乎快睁不开眼、稳不住身形。
不，或许怪不得风。
晏笙跪倒在地，控制不住地因恐慌和害怕而开始颤抖的双手，无论他如何咬牙坚持依旧是花了好一阵时间才伸出手去探殷无暝的鼻息。
一息、二息…
没有，再等等，一定是太微弱了，一定还有。
晏笙深吸一口气，改为抓住殷无暝的一只手，疯狂调动全身灵力去抚慰殷无暝的筋脉。可刚刚握住的手却止不住向地面坠，本该有起伏的胸口到现在还是一动不动。
无论他如何催动灵力都拽不回消散的体温，只能寻得满手带着腥甜的血红。
当殷无暝的指尖再度从他掌心滑落时，晏笙忽地愣住了。
他意识到，殷无暝真的死了。
死在他重生后回到不灭天的第一日，又一次死在他面前。
“开玩笑的，对不对？”
晏笙哆嗦着去拢四散的躯壳，却抓了满把粘稠的血浆，艰难抱住已经全是血污的人，说着说着，浑身都开始发起抖。
“师兄，别吓我，你赶快起来好不好，我们这一次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可以继续在这里开玩笑了。”
“师兄？”
“殷无暝！”
晏笙一声怒吼，瞬发的妖气惊起山谷万千生灵。
可殷无暝还是一动不动。
他只是躺在晏笙的怀里，无声无息作一具已然破碎的躯壳而已。
晏笙木然地抱着人，静静地看着出现在一旁的九尾金身，喃喃道：“他又死了。”
九尾狐凄厉地叫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晏笙。
晏笙看着安安静静搭在地面上的九条狐尾。
活死人药白骨是假的，以命换命或许能是真的。传说中青丘狐族便有一只九尾狐，曾因报恩失去一尾，只为从鬼门关救回死去的恩人。
晏笙抬起手，人的手指忽地弯起张扬的弧度猛地抓向狐狸的尾巴。
很快，眨眼而已，他死过一次，已经不再怕疼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高坠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