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Prelude：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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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核>
池玦每走到一个地方，就会在手绘的地图上画下一个×，有时也会留下一个√。
池玦有时也傻傻分不清这两个对立的符号有何不同，只是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仍旧是持续画着看不懂的痕迹。
避野的「山城」外是新奇世界，池玦得以从那里走了出来。饱含着「他们」延绵断了根的期待。池玦走出，跌跌跄跄。风儿在自由地吹，「他们」被甩在了身后。这里是空旷无边的，人潮流流，池玦很快迷失了方向。一个省，一个市，一个县，一个镇，一个村，一家一家，一寸土地，一草一木……池玦总是有使不完的牛劲儿。像是他那条跛了的右腿为其上了发条一样扭转不动，一刻不停地「被动」往前走。往前走，走到城市的终点。世界边缘。今天，明天，昨天都是一个样，池玦依旧走走停停着。太阳，月亮，变化不停。
烈阳盛放的路途，大地崎岖伸天，芳草绿树红花，风帆水绿。参天大树在眼前婆娑着万千翛翛光芒，像是有一万双粼光的眼睛洒落在四周旁道荡漾波光，池玦一一越过，落地。欲眼望穿。
或许是他在庸人自扰，这里的空间，空气是广阔的，就连那高耸入天的塔尖太渺小，任其收缩成果核大小抛掷全无。池玦什么也感受不到，仿佛在「他们」之间渺茫谣传的真实的一部分就已销声匿迹。额头上分泌的汗水结为盐巴，纷纷屑屑悉数溅落，砸下脚步一声颤。脚下的鞋跟缝缝补补照旧毁了个没完。右腿「咳嗖」在响的铁丝油迹斑斑。呼吸上一紧一促，口舌枯槁。
池玦恍然失去了什么，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好像被浊热的温度戳出了一个洞，纷纷扰扰缠磨无尽。池玦不懂，近乎疯狂地捶打着跛了足的右脚。疼到心扎处。只顾着跌跌撞撞，大喊大叫。
沿边街道旁，门摊商贩随意摆下的收音机被敲出几声病痛，「呲呲喳喳」地响着模糊的声道。播放时，池玦路过。
“近日在××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案发地点为×××巷道口。经确认，受害者为智力受损的无业青年。犯罪嫌疑人正在着手调查中，广大市民如有知情请及时前往当地公安部举报……”
“19××年××月××日，××省××市××区×××号巷道口发生一起杀人案，致1人死亡。经相关市民协助调查，■■■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在逃。
×××(在逃编号：■■■■■■■■)，男，汉族，19××年■■月■■日出生，户籍地：××省××市■■县■■■镇×××村■■号，身高1.70米左右，体态偏瘦。身份证号码：************
请各地公安机关接此通缉今后，立即部署查缉工作，发现犯罪嫌疑人即予拘留，并速告我局。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协助缉捕有功的单位或个人，将给予人民币■■■元奖励。”
池玦停下脚步，脚心烧燎似的摩擦痛。或是寂寞的耳朵被吸引了。身后传来商贩在还还价，路人讨讨价。争论不休。
墙上涂鸦横七竖八，纸屑「吭哧」脆响，黑色油墨被浸渍得天花乱坠。池玦移开视线，目不转睛，日头茂生的阳光仍在照射着。似乎早已明确。他脑儿清醒的「目标」不断地告知，请不要回头。照旧无法摆脱身后汹涌的急流。池玦眯眼仰望。
“为及时抓获犯罪嫌疑人×××，现向社会公开通缉。对发现在逃犯罪嫌疑人线索的举报人、协助缉捕有功的单位或个人，■■■公安部将给予■■■元人民币奖励。为犯罪嫌疑人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藏遁，涉嫌刑事犯罪，公安机关将依法追究相关人员法律责任。
附件：犯罪嫌疑人■■■照片”
纸上人物栩栩如生，那双眼睛从初见那刻起，便是这幅模样。仿佛褪了色漂洗过，病恹恹地望着「他」好像世间所有扔弃的垂死边缘都麻木。池玦视而不见，明明每夜每日都不辞辛劳地萦绕在他脑海之间，却像是沙漏里的石沙泥垢被自我抹去。
池玦不忍，下一秒后，急匆匆地跑，抓在手中撕裂的纸张迎着风吹响。惨不忍睹。
“他天生就是个坏种，难得池家小孩对他这么好，好吃好穿地供着他，简直是把那谢小孩当在世菩萨。”
“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他妈妈呀心善的不得了哟，要说还是这份善心害了她。一场车祸让他们家妻离子散的。婆子走了后，就剩老与儿相依为命了。到底还真的是造化弄人呀，儿子一条腿没了，最后还成了个白眼狼。他爹可能脑子受了刺激出了毛病，整日在家哭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结果一把火烧得那人家里精光光的啥也不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道理我还不懂吗！这还不全是那个酒鬼的错。没被烧死倒是被水淹死了，还是老天爷有眼呀。”
“你别忘了村口那条狗是怎么没得了！”
“说来也不全怪■■，也是那刘大妈好心，给那条死狗喂了一点吃的，结果就给遭报复了。”
“嘿，这人这狗都是一个样，心毒了狠呐！你还能指望他长出一颗心不成！”
“她家儿子脑袋是有点问题，平常就爱捉弄小动物……”
“要我看哪，这事儿谁也怨不得，说不定是他上赶着——”
“本身就不干净的一个小崽子，还说什么可怜可恨啊。说到底，那是没对着你使刀尖，你当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喂，他不会真的是做那个的啊，哎哟哎哟，咱们这里都是正儿八经的人，怎么能摊上这么一个不害臊的畜生呢。”
“不说了不说了，你看，又出来了，都散了散了，小心池家人上门嗳！”
“真应该拜拜佛，参观世音，让神仙给咱们除除臭——”
…………
“池玦，我要走了。”
…………
■■■告诉池玦，他不属于这里，他终于可以从这里脱身了，无论是在流浪。池玦是不能明白的。
上苍注定，老天保佑。池玦无数次祈祷，膝下垫土地。他究竟是在为谁，为何。没有人告知。
池玦绕过了一个个未涉世界深浅的樊篱，去寻找被抹去的参差面孔。
谁都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本就不是童话故事，也没有魔法存在。
沧海桑田，亘古不变只是一场痴情的戏码。
很快的，池玦变得脏兮兮，右腿疼到早已迈不开完整的一步。
*
谢凭丘的父亲是摔进河里消失的。
众人奔走相告，一派喜洋洋的盛世景象。
池玦的父亲那日东滚西爬跑出了家门，冲出人烟泥聚。没有一句歌颂的言语，也没有一声哭诉。只是消失在门檐外。
池玦再一次见到他的父亲，是在白花花一片的房间里。
辛辣刺口的气体一股脑儿地全部冲进池玦的脑干中肆意搅拌。池玦头昏脑胀，哭嚎着要离开。
父亲的样子实在吓人。池玦战战兢兢地被家中的老厨师抱起来，一点一点抗拒着走近父亲。池玦大声呼救，父亲闷声不吭。只是「呜呜呀呀」喉口颤着动，柔弱无骨地瘫软在白净净崭新的床面中，张着那两只红色鳄眼，直溜溜地盯向他。
池玦眼中来看，父亲已经与这里的房间融为了一体，白晃晃一片。只剩下一个形状，在池玦的眼睛里躁动不安地蠕动着。
他嘶喊着让这位鱼腥汗臭味交织成身的老厨师放他出去。
父亲的模样很可怕，池玦不敢直视看他第二遍。
池玦轻轻地陈述着，脚上泥沙未干，是草腥味堵口。像是在说那时的一个错误。向着床头。父亲不见了。
高挂悬空的月亮是个漏洞，碧绿惨败，无限地伸缩着天穹的维度。横垣乏味。
父亲躺在床上，没有呻吟没有叹息。
池玦呆立在黑暗中，等候着父亲向他的最后一句话。无声无息，不再吵不再闹。
父亲「吱吱呜呜」喊出，时间漫长，风声呜咽。「母亲」倾泻喷溅，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绝不断。像是浮光掠影，又像是父亲为他留下的最后一个碑铭。
池玦将父亲藏进了那个百宝箱里。埋在了那棵欣欣向荣的槐树下。等待着雨水尽快降下。
百宝箱本就是父亲的，池玦总算要物归原主了。
一无是处，池玦已经一无所有了。
池玦不记得这里。这里有父亲口中弥留的野火焚烧。有在这里总能闻到抱火烧薪的土烟，灰烬像雪花片片。有「母亲」的不幸。有谢凭丘。有谢凭丘的父亲。父亲如是说。
可是，爱比恨还要长久。
池玦天生便是只相信自己，他们口中的基督教堂，撒旦耶西，积德抱佛。他通通不知晓。只有父亲每日都要趁着晨起无人时去某处白雾茫茫的地里。焚香祷告，用手掌合十，以额头点星，度一切苦厄。赎一种罪过。
谢凭丘的父亲是掉进了河里不见的。
众人摇铃打鼓，山间洒下灰烬一片片，星火燎野。雪地连扑天。
谢凭丘没有了家，也失去了他的父亲。
*
“池玦，我要走了。”
大雨静谧无言，滂沱降落。池玦闻到了滞他口鼻的气味。
谢凭丘离他对面，缓缓开口。大雨戛然。
池玦眼中畏怖，他听得出口型变化。看起来像是癞皮狗撒泼抢地盘。绕起谢凭丘团团转。
“我要离开这里了。”
“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池玦无比地确信谢凭丘口中所阐述的一切。池玦从不敢反驳。
雨下磅礴，谢凭丘距他亲近的一角。
他的面孔异常苍白而刺眼，声音轻柔，湿寒。像是有一涓河水靡靡从他消瘦的身躯里溢出。蒙出一层薄纱。
雨水像是酸性流质一样，滴落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尸骨腐肉般令他灼烧似的扭曲了脸上五官。
谢凭丘为了他，留下了一个笑容，惨然的。
“在那里，我想。我会过得很快乐。”
*
池玦在那天，收到了一封信。
池玦回到了这里。山城始终没有变，「他们」熟悉相同的模样，兴致勃勃地交换着一切口耳相传的话语，说着池玦对此陌生的人。陌生的名字。
槐树郁郁苍苍地逗留着几只鸟儿。远处塔尖斜着斜阳照。
池玦从旁人的手中收到了这封信。他并没有打开。也许，有打开过，只是又完好无损地将它放了进去便不管不顾。里面写了什么。他不记得了。是谁写的，他也记不得了。从此丢在了哪里。池玦也没有了印象。也没有再想过去找到它。
池玦只记得，那封信上，赫然写着。
■■省■■市■■镇■■监管所第十监区
番号：6655321[寄]
■■省■■市■■县■■■镇■■■村■■号
池玦，[收]
-終-
文/Iiion
2025/03/24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Prelude：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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