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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秀容川贺兰氏产的马,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品相,高大健壮,毛色油亮,奔跑起来迅捷而轻盈,二人横行于市,马儿嘶鸣着灵巧地躲避行人。

      萧挽勒紧缰绳,王无歌在他身前,与他紧紧相贴,耳畔充斥着呼呼的风声,间或掠过一阵又一阵叫骂,王无歌此时已充耳不闻,心情十分愉悦。

      前世的她到死都谨小慎微、规矩做人,今生她一定要自由地当个散人、恶人。

      在傍晚时分,两人到达了龙华寺,寺内有当世最大的一座钟,古旧而肃穆,其间雕满了经文。武太年间,王朝的丧钟便是在此鸣响。

      入了寺内,她沉默地登塔,萧挽沉默地跟在身后,直到最顶层,视野忽然开阔,她看着西方艳丽的红霞,笼罩着这一大片纯正的古建,檐脊飞扬,流光熠熠,美若画卷。

      她再次想起了贺兰玦。

      今日在府内,乍听到贺兰氏这个名字时,本来好好看表演的她毫无征兆头皮一麻,瞬间没了心情——那个名字对她而言是诅咒。平和的日子过久了,她时常会忘记那个悬于头顶的日期,越来越多产生一种或许可以一直这么继续下去的错觉。

      高风呼啸,卷动暮光,她竟感觉有些凉意。

      萧挽在旁看着她的侧脸,落日的余在她脸颊勾出一道金边,她的眼睛亮亮闪闪。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的风声、鸟鸣,辽远的背景全部虚化,只有她的身影愈发清晰。

      心头蓦然一动,似有什么情感冲破了他一贯的自持。他忽然很想将她揽入怀中,他想要感受她的温度,确认她真实存在。

      “萧挽,”王无歌忽然开口,“你有没有做过…会飞的梦?”

      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因一场坠落戛然而止的她的人生。

      萧挽还未答,王无歌又道:“我小时候经常梦到自己会飞,但那太过真实了,即便是在梦中,我也总飞不高,抑或是很快就落下来,那个世界,什么都是那么真实、合理。

      我一点点长大,接受教育,也笃信名为科学的真理,不相信一切浪漫的神话——那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同。”

      萧挽望着她,柔声开口:“普通人本就无法飞行。”

      “不是的,萧挽,你知道吗,有一个世界,人是可以飞上天空的,人们会......”王无歌情不自禁拿手比划,“该怎么跟你解释呢,人们会坐在一辆巨大的,额,一辆能飞的车舆,那~么大那么长——然后,会有专门训练过的......叫什么呢?车夫,对,只需要两个车夫就能够控制这巨大的飞行机器,载着几十上百人,飞向天空。

      从中京到最南的朱崖州,只需要几个时辰。”

      萧挽闻言,也有些忍俊不禁:“殿下所描述的,可还是那个梦中的世界?”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萧挽似乎重新认识了他的妻子,虽然只有一点点。城内常有流言,说公主病后变得疯癫,精神时而不正常,但他觉得,王无歌虽然改变了,行事作风仍有一套自洽的逻辑。

      与其说是疯癫,倒不如说......她真的见识过另一个世界。

      王无歌把那称作为梦。

      王无歌垂眸,道:“是啊,是梦中的世界。”随即又像是不确定一般,似呢喃道:“那边和这里,到底哪一个才是梦啊......”

      “其实仔细看的话,此处也是十分美丽的,山水原色,未经千年的战火与人世的摧残。 ”王无歌继续道。“自然之宁静,有时候确实胜于工业繁华。可我在那里生活许久,总是无法舍弃的,萧挽,我无法舍弃那个世界——”

      “殿下,若有机会,下官倒真想去你所说的那个世界看一看。”萧挽目视对方,暖色的远山映照在他眸间,分外柔和。

      王无歌觉得,至少,他这句话是真的。

      贺兰玦这个名字一出现,轻飘飘就打碎了王无歌长久以来的粉饰太平,她重新思量起自己的处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旧软弱。只是如今站在这里,站在钟边,或许......有人同她一样感性。

      萧挽这人文采还行,在历史上留下过自己的笔墨,最著名是一首《听钟鸣》。结尾两句“气郁结,涕滂沱,愁思无所托,强作听钟歌”①,任谁听了不为之感同身受,哀怜其际遇,慨叹其命运。

      王无歌歪头看他,永远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表情,永远高深莫测让她窝火的行事作风,加之偶尔让人头皮发麻的体贴——王无歌坚信这些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他定罪他一定不冤——只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第一次对他的内心世界产生了好奇。

      “萧挽,你还记得我先前所说的......关于你的预言吗?”王无歌主动提及此事。

      “嗯,不知殿下可有何深意?”

      “不要太当回事,那是我瞎说的。”

      “唔......”

      “我等你回来。”王无歌莞尔一笑,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夹枪带棒,她很温柔地对萧挽说道。

      这正是萧挽期许中的告别。

      *

      中京城内不知从哪传出来一个谣言,说新城公主和驸马感情不和,现下正闹着呢。至于原因么,有说是驸马刘郴在外偷偷养了外室,还替他生了个儿子,新城公主善妒,脾气又大,竟直接将那小婴儿当场打死,驸马纵使再迁就她,这下子也是不能容她了。

      “话说这驸马纵然有错在先,但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公主怎么这般残忍......下手这么狠,不怕遭天谴么。”路人甲说。

      “哎,说实话,私以为驸马其实挺可怜的,虽说他取了长公主也算攀高枝,但那公主不是——”将音量放低,鬼鬼祟祟道,“那方面有问题么,生不出孩子呀,天下那个男人能接受没有子嗣的......”路人乙说。

      路人甲恍然大悟:“这么一说还真是,寻常有钱的尚且三妻四妾,这刘驸马因为出身寒微,便是娶了公主也没法子作恁些排场,要一辈子恭恭敬敬惟她是从的,这样一来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眼瞅着是要断子绝孙呀,任他荣华富贵又如何......”

      路人丙却有不同的意见:“你们这都是无稽之谈,是谁告诉你们公主殿下有问题的?听我说啊,其实是......其实是公主殿下看腻了刘驸马,想找点新鲜的,某一日巧遇文渊学宫的某位夫子,那公主不是最好这一口么,两人一拍即合,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哦哦,我好像也听说过!其实不止一位呢!文渊学宫有好几位,公主成日里与这些‘文人’聚在府中,正事不干,白日宣/银,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这谁能受得了?”路人丁也仿佛亲眼见到一般补充。

      众说纷纭,左右绕不开对公主德行的审判。但有一点很一致,驸马似乎从始至终都是个受害者,是那纯白无瑕的穷倒霉书生。

      谣言传到王无歌耳中,她对此嗤之以鼻,一般这种一边倒的讨伐总是有问题的,史书里写新城公主也是极尽笔墨描写她的善妒、她的恶毒,描写驸马的卑微、遭受无妄之灾的委屈,描述二人最终决裂之后生死不相见的决绝。

      可她也曾见过一些零星的记载,提及新城公主并非只有冷酷和恶毒,她也有自己的柔情与慈悲、她未出阁前少女的天真烂漫,她留存于世的一些笔墨信笺,提及驸马刘郴之时所流淌的情感,并非是一味的怨恨诅咒,而是带着几分惆怅和寂寞。

      这些碎片般的线索让王无歌更加相信,所谓的“公主恶毒”不过是被放大的一面镜子,反射出的,难保不会掺杂旁人的恶意和世俗的偏见。而驸马刘郴那几乎无可挑剔的“纯良形象”,或许是被刻意粉饰的另一个面具。

      无论如何,最后谣言被证实。新城公主确与驸马离婚了。

      淳太后梦魇时常发作,新城公主的事情又让她焦头烂额,因此请了法师来宫中常驻,一为驱邪渡厄,二来也可为子弟传道授业、答疑解惑。此次,太后专门点名要王无歌和王林衣同来。

      王无歌四点就要起床,她在心中叫苦不迭,不是说当了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为何还要受这份罪。觉华姑姑进来喊她数次,她仍旧磨磨蹭蹭地:

      “我能不能不去啊,觉华姑姑,哪有这么早的呀,比上学还早呢......”王无歌困得要命,止不住打哈欠,想到以后天天如此,更是痛苦。

      觉华姑姑一边为她穿衣一边道:“殿下也体恤一下太后吧,近来事务成堆,太后尚且分身乏术,新城公主又......”

      整了整腰带,奇道:“这礼服似乎有些不太合身,殿下自年前病好后,比先前能吃了些,身量不知不觉也长了点——但这样正好,也算是因祸得福。”

      青提接话:“谁说不是呢,殿下以前也太瘦啦,只剩一把骨架摇摇欲坠的,看着就吓人!还是现在好。”

      “你还说咱们殿下呢,你嘴巴更挑。”觉华姑姑笑骂,“不过这去了以后,八日、十四日为斋戒日,殿下最喜欢的肘子啊、羊排啊之流,这两天且先忍一忍。”

      “哎,命好苦啊,”王无歌欲哭无泪,“不仅要早起,还没得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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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有完整细纲,会认真写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