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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玉树琼枝(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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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念完后,便是点香作揖,将那特制的柱形香烛插入祭炉之中。
素净又悠远的味道随着山风扩散。
祭司走到他们身旁,各取了一丝长发,交缠到金镶白玉的小巧玉璧上,扬手投入茫茫的山川天地之中。
做完这一切,祭祀典礼便宣告终结。流火君牵着阮竹君先退场,其余宾客则前往宴会场地。
对于绝大多数应邀前来的客人,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其实是交际酬酢,借镜麓的声望与影响力结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于是婚宴现场便十分热闹,许多人往来敬酒,觥筹交错。
崔煜川作为朝堂新秀的煜王爷,自然也被许多人硬凑上来搭话攀谈。可惜这里大多数是江湖人士,非要交谈,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抵就是客气闲聊几句,混个脸熟。一开始崔煜川还耐着性子应酬,后来便坐不住了,主动拉着在一旁吃点心的顾婉妤跑到宴席场的外面躲清静。
因为新人无需接亲,正式的婚礼仪式是在黄昏进行,镜麓庄便为客人们安排了不少活动,不仅有一整天源源不断的宴席品尝,还可以到庄中游玩一些游戏,仿佛节日庆典。
两人为了找点事情做,便去看看都有什么好玩的,顾婉妤手里还捧着一笼鲜虾煎,边走边吃,看着十分嘴馋的样子。
崔煜川笑她和庄里的小孩一样,却被顾婉妤眼疾手快地反手塞了一只到嘴里。他嚼了两下,感觉味蕾大开,承认镜麓庄大厨水平高超,走得太急,出来之前应该再顺走些吃的。
他们走着走着便来到了飞花令的席旁,这里一看便是精心布置,很有雅趣,不仅在这冬日里有鲜花扎成的花束锦簇在长桌与坐垫边,还搭起了山水屏风,屏风前有抚琴人演奏动听乐曲,也有热情的镜麓弟子招呼他们入席游玩。
顾婉妤看着席上各色精致餐食,闻到了空气里香醇的味道,与崔煜川对视一眼,便默契地一起入了席。
席间已经有不少人,大都穿着风雅,言辞得体,气氛与酒席大不一样。
顾婉妤对面坐了个容姿貌美、肤色雪白的公子,让顾婉妤颇为在意地多看了好几眼,实在是此人白得异于常人,阳光晒在他的脸上,简直像是能发光到刺目。他的头发也泛着淡黄淡金的色泽,如那些异邦来客一般。
顾婉妤头一回见这样的人,忍不住偷偷地看,但马上就被发现了。那公子回视过来,倒不在意,只怡然自得地冲她点了点头。
崔煜川也瞧见对方了,他愣了愣,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却想不起来。加上瞧不出对方的年纪,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便没有作声。
这时,镜麓庄的弟子走了过来,招呼众人:“诸位贵客,此处为游玩飞花令的筵席,今日请不要拘束,尽兴饮酒取乐。相逢何必曾相识,既欢聚于此雅席,可见交浅缘深,率性纵情,方不负相聚之欢。”
“今日行令,以席上任意一样东西作诗词,且在句的顺序需依次往下,说不出来,便该吃酒。”
众人兴致勃勃,开始打量讨论起席上有什么东西可用以吟诗作对。
“那我先来抛砖引玉,”这位镜麓弟子拈起手边一朵淡白的花,“花自飘零水自流。”
说罢,他便将这朵花递给顾婉妤对面的那位公子。
此人接过花,顺手便别在衣襟上,又从容地举起酒杯:“绿酒初尝人易醉。”
下一人用筷子夹起一片云片糕:“骊宫高处入青云。”
这句对得好,与这糕点的名字格外贴合,引得众人赞叹其巧思。
能放着别处那么多有趣活动不去,在此处饮酒作对的,果然都是爱诗之人,个个都颇有实力。
即便如此,飞花令难度不低,还是有许多人遭了殃,作不出对子便只好让醇酒一杯一杯地下肚。
顾婉妤也遇到了难题,她眼神在席间梭巡,又找不到可放在诗句第六个字的东西。正在为难之际,对面的公子突然夹了一筷子鱼肉,吸引了她的目光。
“桃花流水鳜鱼肥!”顾婉妤突然灵光一现,顺利地念出诗句,逃过一杯酒。
崔煜川却没那么好运了,想不出诗只好再饮一杯,幸好他酒量好,一杯酒也算不得什么。
一局飞花令下来,人人都酒足饭饱,果真是吃得畅快、喝得尽兴,玩闹一番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近了。
顾婉妤和崔煜川打算离席到别处看看,临走前,顾婉妤特意向对面的公子道了谢。
“无妨,”他主动喝了不少酒,坐姿随性地斜靠在坐垫上,摆摆手,“我与你二人有些渊源,叫我柳舜即可。”
柳舜?
听到这个名字,崔煜川便知道此人原来是揽月楼的老板,当初他在揽月楼面见探子,是得到柳老板的默许,算是承了对方的人情。
今日一见,原来传说肤白胜雪、容颜永驻的柳老板这样好相处。
柳舜此人年纪不小了,与他们坐在一起好像同龄人,也是有趣,怪不得别人说他像妖精。
而且是妖精头目,大妖精老板带了揽月楼里面一群摄人心魄的貌美小妖精,上京城有诸如此类的流言。
于是崔煜川便拱了拱手,两人心照不宣。
顾婉妤却不知道柳舜究竟是谁,于是她只点点头,客气道:“多谢柳公子。”
离开飞花令的筵席后,他们又去了其他地方玩耍,比如投壶、猜字谜等等。顾婉妤和崔煜川毕竟还是少年心性,这些活动简直为他们量身打造,最适合让他们玩得开心。
就这样在庄内逛了一天,快到黄昏娶亲之时,两人回了办仪式的正厅,等待成亲仪式的开始。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此时阴阳结合,万物平衡,最是婚嫁吉时。
当山外暖洋洋的夕照透入宏大的建筑物,洒下半片光明、半片阴影,便到了仪式开始的时候。
因没有迎亲和送亲的环节,这场婚礼便显得格外干净利落,厅堂外放了鞭炮,便见新郎与新娘牵着红绸大花,并肩走了进来。
两人的服饰与清晨祭祀时穿着的不同,是正统的大红婚服,袍面宽大豪华,缓缓走来,衣摆如伞花披散,美轮美奂。
阮竹君戴着精致的盖头,看不见其下的面容。但她不像一般新娘是低垂着脑袋的,而是微微昂头,显得精神很好,肢体舒展。
顾婉妤看了,便觉得宽心很多。
流火君的状态也出人意料地好,他昂首挺胸、志得意满,一点也没有不情愿结婚的样子。
顾婉妤甚至从那张熟悉的脸上品出了点陌生的暗爽之意。
她和崔煜川对视一眼,两人窃窃私语。
“看流火君蛮高兴的啊。”顾婉妤小声说。
“可能两人说开了吧,看他的样子比清晨时要开朗些。”崔煜川饶有兴味地点评道。
流火君牵着阮竹君,两人在高堂之下站定,准备拜堂。
高堂之上并无父母和长辈,甚至都没有镜麓庄历任长老和庄主的牌位,只放了两把空椅子。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顾婉妤想想,却觉得这样的选择很好。
他们两人一路成长全凭自己的本事,要说给予帮助的长辈,也都已经仙去,不拘泥于现世空洞的礼仪规则,两把空椅子,反而能代表许多值得感激的人,甚至可以代表他们自己。
“一拜天地——”
天地造化,万物养人。
“二拜高堂——”
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夫妻对拜——”
执子之手,与子成说。
“礼成!”
礼成之后,宽大的宴厅内便热热闹闹地开了席。
顾婉妤感觉自己放肆吃了一天,但是还能继续吃。
拜完堂的新夫妇没有入洞房,而是留在宴厅里,甚至阮竹姐盖着红盖头也能与宾客交谈答谢,姿态大方得体,毫不羞怯,当真是女中豪杰。
顾婉妤频频回头,看得出来阮竹姐很想直接把碍事的红盖头掀了。
估计要不是礼制难违,阮竹姐压根都不会盖着盖头成亲。
流火君那边,则是喜上眉梢,想他得偿所愿,娶了心爱之人,合该就是这个状态。
新夫妇很快便来到了顾婉妤他们这桌。
“阮竹姐,”顾婉妤握住她柔软的双手,开心地上下摇晃“恭喜!”
阮竹君却笑着问她:“今日玩得尽兴吗?准备了好多游戏,想着你和煜王会喜欢。”
“喜欢!”顾婉妤惊喜极了,冲她撒娇,“原来是你为我们准备的,我们玩得好开心!”
崔煜川也上前道谢:“阮竹姐唤我煜川即可,今日很有意思。”
新人繁忙,他们不欲多打扰,便让阮竹姐和流火君继续敬酒去了。
婚宴一直持续到很晚,顾婉妤也没发现阮竹姐和流火君是什么时候回去洞房的,她和崔煜川随意地聊着天,也在席间结识了不少有意思的江湖人士,说着话,听着许多江湖轶事,时间便很快过去了。
月上中天,她和崔煜川终于尽兴而归,一路哼着歌往小院走。
走到半路,却有山门处守夜的镜麓弟子急匆匆地寻来,叫住顾婉妤,说有人找。
是谁这时候来找她?顾婉妤困惑地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