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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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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却高不高兴不知道,反正谢苓很高兴。
一路哼着歌往山上走,还不忘回头叮嘱;“以后好好听师姐的话,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的碗刷。”
好好的氛围被谢苓突如其来的调笑破坏了个干净,云却收好小金葫芦,对她说的话表示不赞同:“我有自我管理的能力。”
“那不一样。”谢苓转身叉着腰,用刚拔下来的藤蔓点了两下云却的脑袋,煞有介事道:“我及笄了,是大人,更何况......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噢!长嫂如母!”
活了八百多年还在这扯什么及笄及冠的事,云却张口想要反驳,又听到谢苓后面的话怔在原地。
毕竟他真有一个哥哥。
而且不出意外应该已经没了。
谢苓回过头就看到云却一脸错愕并且一言难尽地望着自己,良久他才吐出一句:“你认真的?”
谢苓:“......”差点忘了,险些成了他寡嫂。
佯装沉思了片刻,谢苓右手握成拳砸在掌心,神情严肃:“不对!是长姐如母!我是师姐,自然应该担起忽悠同门的重任!”
云却默默地抬了下背后的闻幼,沉默着路过她,谢苓听到云却深深地叹了口气,从中听出了他的无语之意。
谢苓啧了一声,不高兴地用藤蔓轻轻甩了云却小腿一下,快走几步超过他,前方道路开阔起来才发现已经到了宗门口,谢苓先一步跳上台阶,远远地就看到院子中间有个人在向自己这边跑来。
乍一看到人影她先是愣了一下,在看清来人面容之后,开心地招了招手,压低声音:“师尊——!”
师尊回来了!他们不用费劲巴拉带孩子了!
李折桂走了也就两三个月,本来就消瘦的身躯变得越发瘦弱,两颊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肉的痕迹,再瘦下去几乎就到瘦骨嶙峋的程度了。
谢苓走近一看也被吓了一跳,不是去帮着渡劫吗,怎么跟逃难似的?
再见到自家徒弟,李折桂忍不住双眼含泪,风吹的眼睛有些酸涩,情不自禁地用袖子轻轻点了两下眼角。
见他如此悲戚,云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闪了闪,低头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师尊......真是天妒英才......”
“聊什么呢?”李玉兔手里举着一大碗刚炖出来的鱼,从厨房出来往大厅走就看到他们站在门口对着互相感叹,难以理解地看了几人一眼:“不吃饭吗?”
你们又不会辟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因为自家徒弟好像突然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睁大了眼睛,后面还背着个孩子,身体一时不稳险些扣了过去。
不过他也没动,因为手里还有鱼。
李折桂似乎没感受到气氛的怪异,重重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是真受罪,这玩意儿太能折腾了,今天这不行明天那不行,差点死在天道手里。”
望着修为比自己走前明显提升了一大截的谢苓,李折桂深感欣慰,还是徒弟更省心,再看看师侄,灵气滞缓,但也有所提升,一样的令人欣慰。
再看看他身后背着的幼童,年纪轻轻......
幼童?!
李折桂顾不上欣慰,一口气提到胸口,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闻幼:“这,这是什么?”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又多了一张嘴?
捡个孩子倒是不要紧,可一想到家徒四壁的无为宗,李折桂觉得自己也需要出去挣钱养家才行,一时有种晚年凄惨的错觉。
知道他有些误会,谢苓连连摆手:“不是捡回来的。”
把之前李蟾宫带着闻幼找上门来的事说了一遍,云却配合着拿出储物袋给李折桂:“这是师伯留下的,闻幼的赡养费。”
听完全过程的李折桂神情悲戚,颤抖着结果储物袋,抱在怀中止不住地哽咽,眼泪不小心滴在储物袋上,李折桂急忙用袖子擦干净,可眼泪越掉越多,沾湿了他大半个袖子。
李玉兔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本是过来叫人吃饭,却正巧听到他们的对话,眼神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李折桂,哀恸地叹了口气。
“师兄他的魂灯,灭了。”
谢苓和云却都是一怔,同为修士他们当然知道魂灯是什么。
修士出门游历有时很难联系得上,便会提前在宗门或家中留一盏魂灯,若是散修则会直接留在散修盟中,以便传达自己的安危。
人活灯在,人死,则灯灭。
可那日他明明说十年后要来接闻幼回去,原来只是托词吗?
那闻幼......
谢苓忍不住回头看向云却背后的小不点,却猛地发现云却一侧肩膀上的衣服布满了水渍,迟疑着看向云却,他站在原地未动,对着自己轻轻地点了下头。
地上的李折桂似乎终于哭够了,踉跄着起身,因为蹲了太久有些站不稳,李玉兔红着一双眼赶紧上前扶住他。
李折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抬头看着面前几人,一下子仿佛又老了十岁,一张口,声音断断续续,嘶哑得不像话:“今日都累了,快去休息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去后院,谢苓离的很远还能听到李折桂的呜咽声。
李蟾宫的魂灯是他眼看着灭掉的,虽然难过但其实早有心理准备,真正令他痛心的,是期待了数十年的见面,他本可以赶上,或许还能来得及救下李蟾宫。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直到刺骨的寒风吹过谢苓的脖颈,忍不住打了个颤。
谢苓听到身侧传来一声很轻的:“我们也走吧。”
回过神来,云却背着闻幼一步一步走向后院的另一侧,谢苓沉默片刻,抬起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话,谢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中间方向的杂物间,空气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谢苓脚步一顿,看向一只脚已经迈进屋里的云却。
闻幼趴在他肩上,像只失去方向的小兽,连哭都只敢隐去声音,试图藏起自己的悲伤。
云却快走两步将他放到床上,迎上两人的目光,闻幼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长时间的压抑和不安一同被发泄出来,闻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把眼泪擦干净,却是越擦越多。
谢苓蹲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泪:“别擦了,都红了。”
乍一听到这样温柔的语气,闻幼的泪水更如决堤一般,一把抱住谢苓嚎啕大哭,不到半年的光景,自己就忽然成了孤儿,闻幼哭的停不下来:“我没有......我没有家了!”
无论他再怎么欺骗自己,谢苓终究不是他娘,就连那样厉害的爷爷也离他而去,再没有人会来接他,往后余生他要自己一个人孤独脆弱地在世间徘徊。
谢苓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前幻视着曾经也这样狼狈无助子自己,她能从头再来,可闻幼不能。
“闻幼,看着师姐。”谢苓将闻幼拉出怀里,指指自己,又指指一侧呆愣的云却:“你有家的。”
只要闻幼愿意,他们就会是闻幼最坚实的依靠,就像自己前世所希冀的那样。
云却看着谢苓的头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对着闻幼点了点头。
闻幼哭了不知多久才昏昏睡去,梦中还是不安心,眉头紧锁,在睡梦中还在抽泣,谢苓为他抚了抚眉头,拉着云却出门,轻手轻脚地把门关好。
长长地舒了口气,谢苓故作轻松:“好了,去吃点东西吧,难得师叔做了好吃的,总不能浪费。”
云却听话地跟在她身后,坐在饭桌旁拿着筷子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苓以为他是不想吃凉菜,一手帮着热菜,一手先夹两口菜给自己垫垫肚子。
想起杂物间的事,谢苓与云却商议:“我本来是想闻幼十年后会被接走,师尊他们或许更愿意他普普通通地过一生,就没提,不过经此一遭,咱们还是得帮他收拾个屋子出来,总在你那儿住也不太像话,虽然杂物间的东西多,但收拾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你觉得呢?”
见云却久久不应,谢苓用手肘怼了他两下:“喂!”
云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抬起头迷茫地看了一眼谢苓,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犹豫片刻:“我想,或许可以直接让他住我这里。”
“那你呢?出去露天么?”谢苓面无表情地怼了一句,仔细挑着手中鱼刺。
云却没说话,盯着碗里缓缓升起的热气,突然开口道:“我不修仙了。”
谢苓没理他,只一味地加热饭菜,自觉地将他的疯话抛到脑后,可云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往事,情绪也越发激动。
说到最后气红了眼,用力摇头:“我还害了你,他们说我是扫把星,或许也没错——”
话音未落,谢苓猛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云却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谢苓拽着领子拉了过去,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
云却能感受到谢苓在强忍着怒火,他透过那双清亮的眸子看到了她眼中的自己。
自卑、懦弱、胆怯、消极......
一些他从不会表现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赤裸裸映在了她的眼中,一种羞耻感油然而生,云却莫名慌乱起来,想要躲开谢苓的视线。
“呵。”云却听到谢苓冷笑了一声,随后就是更冷的嘲讽声在他耳边响起:“你以前被同门嘲讽生来下贱的时候,你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脑中轰的一声,云却不自觉颤抖起来,移开与她对视的眼睛,挣扎着想要挣开谢苓的禁锢。
那是他最见不得人的一段日子,是他肮脏的身世被公之于众,是像条野狗一样谁都能来揣上一脚的时候。
谢苓松开衣领用手捧住他的头,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那双眼里的愤怒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难过。
“你......”为什么难过?
只一瞬间,谢苓眼中的情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仿佛泄了气一般低下头,轻声道:“云却,这世上没人能定你的命。”
云却挣扎的动作微动,余光瞥见一片刺眼的光,缓缓转过头往外看去。
天不知何时已经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