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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对峙 ...

  •   笏板上没了江玺的名字后,他就不算被石潭鬼狱记录在案的恶鬼了,石潭山的结界对他也没了作用,于是乎,江玺就这样畅通无阻地出了石潭山。

      如今幕后主使已然明了,但要揭露他的所作所为却是个难题。江玺敢肯定,就凭现在浮白山那群人对自己的印象,怕是把真相摆在他们跟前他们都不一定会相信。他去说,还不如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话有效。

      江玺想了一想,两手一拍,直奔宗门而去。

      “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啊?”老先生指着沈书颜脑门就是一顿臭骂。

      “你真以为你神通广大神龙在世,能把自个儿劈成两半一边对付一个?江玺要是知道你这么冲动,早就骂得你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书颜刚刚那一架耗费了不少妖力,现在是连说话都费劲,听老先生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回道:“他不会骂我的。”

      他只会叹口气,然后摇摇头,将他从头摸到尾检查他的伤势,摸的时候还会说:“师兄,你以前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十多年不见脑子变得不太灵光了?”

      老先生愤愤放下手,道:“他不会骂,那我来骂!”他果然言出必行,接连不断地骂了大概有一刻钟。沈书颜全程都没认真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思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他们的藏身之所是个山洞,浮白山的人应该在这座山上布下了天罗地网。总之,现在就是一个,躲着,会死;逃,会死;打,也会死的僵局。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他们拼了,搏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老先生骂够了,也喘着气靠过来休息,“但我看你的那群族人不大愿意打。”

      沈书颜道:“谁都不愿意打,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两人坐在山洞深处,其他小妖就待在前面没多远的地儿。大家情绪都很低落,气氛可以说凝固到极点。这样压抑的状态下,没多久就站出来一个抗议者。

      那头犀牛精闯进来的时候,沈书颜正在闭眼休憩。犀牛精体型庞大,一撒丫子连地都要抖三抖,他原本可能是想过来把沈书颜揪起来的,但奈何通道太窄,他只能卡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冲沈书颜吼:“喂,我说,你在洞口设了什么玩意儿,老子凭什么过不去?!”

      沈书颜瞥了眼身旁的人,老先生咳了两声,说:“专门用来防你的结界,跑不出去就对了。”

      “你个死老头,究竟踏马想干嘛?!你们要在这儿等死老子不拦着,你不让老子逃命是几个意思?!是不是想拉着老子跟你们一起死在这儿!”

      老先生心平气和地道:“你现在跑出去才是找死,这山早就被封死了,你只要踏出去一步,我保证你活不过半个时辰。”

      “那也比在这儿等死好!老子早就看出来了”,犀牛精转向沈书颜,“你跟你那爹一个德行,整天端着副架子看谁都跟看垃圾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啊?!真以为把老子打赢了你就天下第一了?现在和那群蠢货一打不还是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哦,对,当年你老爹连人都还没见着呢就被吓死了,根本就是一懦夫!呸!老子跟着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这一顿吼把其他妖怪都给引来了,大家对沈书颜这个把妖族余部重新聚集起来的人,还是含了那么点敬畏之心,但这点敬畏在死亡的威胁下显得微不足道。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能不能逃出去各凭本事,可现在都挤在这山洞里,逃也不让逃,唯一的顶梁柱还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能不叫妖着急?本来大家都怯怯的,一看有发声者,顿时都壮了些胆,纷纷向沈书颜表达不满,祈求他能打开结界让他们逃命。

      众妖虽然妖多声音大,但他们明白选择权在沈书颜手上,放不放他们出去也全看沈书颜。大家见沈书颜一直不说话,就硬着头皮和他耗着,反正总要等个结果出来。

      这本是不抱希望的事,毕竟逃的时候,拿几个挡箭牌,存活的机会肯定要大些。没想到沈书颜只是撑着剑站起来,步履沉稳地走到他们跟前,方才的虚弱仿佛消失殆尽。他轻轻一挥手,众妖便感觉体内多出一股陌生的力量,温暖,灵活,明明和妖力截然不同,却并不和其相斥。

      沈书颜说:“好了,带着这些灵力,逃吧。”

      师父教给他的,天地间的灵力,能与任何力量相融,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护妖力弱的小妖一命。

      “还有,我的父亲,不是懦夫。”沈书颜认真地说,“他为了妖族,心力交瘁,就算最后一刻也没弃妖族于不顾。”

      “他就算不是一位合格的王,也肯定是一名合格的妖。”

      “结界我打开了,你们要逃的,趁现在赶紧逃吧,剩下的,我不会再给机会。”

      众妖面面相觑,片刻后,就有妖转身走向洞口。接着,一个,两个,三个……沈书颜平静地目送他们离开,看着山洞里的妖越来越少。在妖怪们都往洞口走的时候,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逆向而行。沈书颜本想坐下来再恢复恢复,一只田鼠精却低着头弓着腰走到他跟前。

      他绞着爪子,眼睛一下一下瞄着沈书颜。接着,他在简陋的衣裳里掏了掏,掏出几粒玉米,又掏了掏,掏出一块栗子。地上的东西堆成了小山,都是这只田鼠精花了好多年积蓄起来的存粮。他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食物推给沈书颜,然后匍匐在地,以跪拜的姿势,朝沈书颜行了个礼。

      在田鼠精之后,又是一个,两个,三个妖怪从通道中走进来,将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拿出来,然后俯身跪拜。

      这是妖族对妖王表示臣服的方式。献上自己的储粮,献上自己的利爪,献上自己的獠牙,以示对王的尊敬,对王的忠诚,与妖族同生死共进退。

      沈书颜起身,沉默良久,合袖向他们回以一礼。
      “谢谢。”

      江玺踢着石头,思考怎么让全书真正的大boss露出马脚。理论上,只要他证明聚魂阵内的鬼受其操控就行了,但要怎样才能让其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出聚魂阵内的鬼呢?江玺CPU都快干烧了也没想出个办法。

      镇上的聚魂阵被毁,李府中的阵法也已失效,唯一完整的就只有那个“入口”,那个会伸出锁链的光点。就是不知道它在哪,要是隔浮白山八百里远,那他真可以举白旗投降了。秉持着“出都出来了”的原则,江玺还是选择去一探究竟。

      浮白山上仍旧一片“喝”“哈”之声,江玺在宗门前晃悠了一圈,又继续悠悠地往山下飘。

      那聚魂阵被苍官一剑捅出了个窟窿,能不能进去还是个未知数,好在江玺运气好,这聚魂阵只是入口烂了,里面的空间还未损坏。

      鬼群早都顺着破烂的缝隙溜了出去,里头如今只有寥寥几只鬼,断掉的锁链也徒劳地在空中飘来飘去,锁不住任何东西。江玺一路朝那光点走,可那光点看着近,实则离得不知有多远。江玺心里直打鼓:不会真隔浮白山八百里远吧?

      法阵空间内依然天色昏黄,没了排队的人,就像独自走在七八十年代的田埂路上。走得不知过了多久,光点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里面木门绿树也明朗可观。等走得再近些,光点就变成了一个光门,以一门之隔将两个世界分隔开。

      江玺靠着门斜看着外边,不敢贸然出去。他魂魄上还有伤,要是这门有什么保护机制,他就这么迎上去不是找死?要不找个倒霉蛋来试验一下?

      这里剩下的鬼大都找不到事干,没了铁链束缚,性情也没那么暴躁了。江玺找到一个在路边兀自飘着出神的鬼,它见江玺走近了还愣愣的,跟个果蝠一样,傻不拉叽的。

      江玺对上它黑洞洞的眼眶,突然抬手——
      “啪”
      给了它一耳光。

      这一掌打得是天地间万籁俱寂沉默无声,隔了老久,那鬼才后知后觉地“嗷嗷”大叫着冲江玺飞过来。江玺引着它,遛狗似的遛着这鬼在路上转悠几圈,等它气急败坏了一个猛冲时,江玺又侧开身,让它直直撞上了那道光门。

      那鬼又嚎了一声,被光门反弹回来。它再冲江玺来时,江玺就不躲了,任由它飞到面前来,给他也扇了一耳光,然后心满意足地飘走了。

      江玺扳回被打歪的头,由此确定了一件事——这光门不打鬼。

      它放在这里可能只是起到一个控制和囚禁的作用,并不会对鬼魂造成灵魂上的伤害。于是,江玺也放心地去研究这光门的构造了。

      这光门看似简单,江玺却捣鼓半晌都没捣鼓出个所以然。要说它只是个简单的结界,可这结界鬼又穿不过去,要说它多复杂吧,它又没那么强大的法力效果。对于囚禁里面的鬼,这光门确实够格。江玺在里头焦头烂额,要是出不去,他怎么知道这阵法的另一端是在哪?

      他在光门前坐下来,考虑要不要把这里面的鬼都召集起来,一只撞不破,几十只总能撞破吧?但要是撞破了,这些鬼跑出去,殃及无辜怎么办?

      江玺正发愁,半掩的门扉却被推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面容和商时旭有七八分相似,眉目却淡雅温和毫无戾气,正是商时旭的兄长,商时安。

      看到商时安时,江玺大脑都宕机了。为什么聚魂阵另一头是在商时安这儿?还是说这阵法在商时安房间里,但他并不知情?江玺觉得后者可能性要大,毕竟商时安在阵修中也算有些本事的,作为弟子,比那些精明的老头好糊弄,而且学艺精湛,有什么变故第一时间也能先行镇压。

      可怜的孩子,和裴纪一样被万丹这老登当枪使了啊。

      看来老天还是眷顾他的,这法阵在浮白山里就更好办了,既能制造点麻烦把人引过来,又不用担心鬼群跑出来祸害其他人。但要说谁做这根引线,商时旭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他性子急,又好胜,用激将法一激必定会和你从白天打到黑夜,誓要争出一个胜负来。现在人太多,等晚上再去勾引效果要好得多。

      浮白山有一套严格的作息时间,早上几点起,晚上几点睡,起晚了要受罚,晚上到点了还讲话也要受罚。但江玺一直跟着沈若初学剑,清心宗没那么多死板的规矩,他想几点起就几点起,师父也不舍得打他,所以他对浮白山几点熄灯并不清楚。

      虽然他们睡得早,石板路旁还是隔几米就会设置一盏“路灯”,而且是节能模式,有人走过去才会亮,没人走就熄灯。更高级的是,它不仅照人还照鬼。江玺沿路飘过去时,那些灯就随着他的身影一闪一闪。没人的路上闪灯,看起来忒瘆人了。

      男生的卧室和现在的寝室一样,是建在一块的,只有裴纪、商时安这种级别的,浮白山才肯花心血为他们单独建一个小房间。江玺大摇大摆地从每个宿舍穿过去,最终在一个稍微高档点的卧房里找到了商时旭。

      刚看到商时旭时,江玺还被他吓了一跳,因为他是坐着睡着的,手上还拿着一本书。浮白山近日应该是要开展什么考核,商时旭正在临时抱佛脚。江玺在他脑门上轻轻一点,没过多久,商时旭的眉头就慢慢蹙起,最终一跳而起,大叫一声,如同见了鬼。他这一叫把另一间屋的阮钰也给吵醒了,端着烛台就走了过来。一摇一晃的烛光下,江玺模糊的轮廓就显现出来,在阮钰看来,就是商时旭床边站着一个“人”,吓得他手都是抖的:“鬼……有鬼。”

      商时旭一个翻身,把床头的剑拿起来横在身前:“哪里有鬼?”

      江玺凑近了,幽幽地说:“我~冤~呐”

      “啊!握草!有鬼!”他这一嗓子嗷开,几乎把整个男寝的人都嗷醒了,而且不仅喊醒了别人,也喊醒了自己,当江玺飘到门口时,商时旭才提剑从床上跳下来,喝道:“恶鬼休走!”

      江玺就这样施施然飘下了楼,飘远了还要回头看商时旭追没追上,商时旭自然看出这鬼是在戏耍他,更加气急败坏,一路上是边砍边喊。大家本来还在睡梦中,被吵醒了都憋了一肚子火,一听他说“捉鬼”,一下子觉也不睡了气也不生了,都提着剑加入了商时旭的捉鬼大队,商时旭生怕人家抢了他的功劳,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

      江玺看身后追上来一群人,就专门往有路灯的小道上跑。小道挤不下那么多人,几十名弟子只能你踩我我踩你,眼睁睁看着灯明明灭灭。

      “你说你们挤什么呀!让这鬼逃了你们满意了?!”
      “追踪符!我给他加了追踪符!”

      一名符修弟子举起手中符纸,纸上的符文在夜里亮着荧光。

      “这几只妖可真能躲,大师兄,你说他们该不会逃下山了吧?”

      “不可能。”裴纪看着密林上方的结界。他们已在山中设下重重禁制,就凭区区几只妖怪,有何能力冲破结界?找到它们是早晚的事。

      一群人边走边披荆斩棘,灌木杂草劈了一大堆,大有将山砍秃的架势。一开始,众人还能保持十二分的警惕心,可一连几天不见妖怪的踪影,又不知他们在何处躲藏,渐渐地,弟子们便都有些疲累。

      “唉,我们这都找了大半个山了,怎么还没见到那群妖怪啊?”一名弟子压低声音道。

      “不知道,你说,会不会是大师兄封错山了?”两名弟子跟在队伍后头小声蛐蛐,正讲得投入,突然脚下一个踩空,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叫就滑到了洞底。

      田鼠和兔子见真有两个蠢货掉进去,都激动地击了个掌。这浮白山的人也没那么厉害嘛,随便设个陷阱不就把人困住了?两只小妖怪顿觉胜券在握,这一路上他们可是刨了十几个大坑,就算不能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也能让他们亏损大半。

      浮白山的弟子们丝毫不知自己落入了圈套,都悄无声息地,一个接一个踩进洞里,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剩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大师兄当心!”
      有弟子惊呼一声,四面突然围上来一根绳索,将几人牢牢捆住。老先生啃着苹果从树后走出来,得意道:“年轻人,你还是太着急了,妖怪们可没有你们那么华丽的法器,恰恰是这些不起眼的手段最能让人放松警惕了。”

      他走到裴纪身旁,挨个收了他们的佩剑:“既然被抓了,那这些我就先替你们保管了。”

      搜罗出来的法器都被叮铃当啷地扔在地上,小妖怪们没见过这等高级玩意儿,全都从草丛里钻出来把玩这些新缴获的“战利品”。

      “年轻人,姜还是老的辣。”
      “那您还是太自信了。”老先生拋苹果的手顿住,空中的苹果没人接,一骨碌滚到地上。

      裴纪的嘴没动。
      那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老先生心下一惊:“不好,他们耍诈!”

      他反应是反应过来了,想退开却为时已晚。空中瞬间铺下一张巨网,连人带妖一起吊了起来。他再一看方才被绳索捆住的弟子,竟是裴纪用符纸造出的假人!

      “你,你胜之不武!”
      裴纪道:“您也一样。”

      他挥挥手,弟子们便拿着符纸朝网里的妖怪逼近,一群小妖怪吓得缩成一团,直往老先生身后躲。裴纪正准备回去复命,耳旁却传来破空之声,他横剑一挡,一把细长木剑被他挡出去横插在树干上。

      沈书颜拔出苍官,和裴纪交手。他如今妖形人形切换自如,背上一对翅膀气势十足。其他弟子见师兄在和一只大妖对打,便放弃抓到的小妖跑过来帮忙。

      老先生在网里急得不行,朝裴纪喊道:“你们以多欺少!”

      裴纪过着招还能回复他:“妖族杀害手无寸铁的百姓就不是恃强凌弱了?”

      “那田鼠和兔子能杀什么人?你要算账就去找那些恶妖算呐!”

      这话裴纪没再回怼了,他在对打时发现,沈书颜就算前几日受过伤此时的状态依然很好,压根看不出一点虚弱的样子。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几十个回合,打得其他弟子插不了手,老先生也插不上嘴。如果两人现在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就是单纯的比武,都会博得观众一片喝彩。

      裴纪又出了几剑,都被沈书颜挡了下来。从开打的时候,此人就一直在防守,偏偏还能防得游刃有余。裴纪很快明白他这是在打消耗战,便把剑一挥拉开二人距离。

      “不打了?不打了那就听我说两句。”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一天天就只想着打打杀杀,要尊老爱幼,你把我这身老骨头挂在上面,成何体统……”老先生正在对裴纪使用道德攻击,絮絮叨叨地还没说两句,就听上空一声空灵的鹤鸣。一只青铜鹤落在树梢上,鸣了三声。

      老先生和小妖怪们不知何意,浮白山众人却都变了脸色,裴纪甚至连捉到的妖都不管了,直接御剑急匆匆地往回飞去。

      “诶?不抓我们了?他们咋走了?”

      沈书颜望着那只青铜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只青铜鸟在仙门考核时,还来接过他和江玺,如今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浮白山出了什么变故。

      江玺还在那里!
      沈书颜也顾不上其他的了,一剑将网划破就往浮白山飞。

      老先生叫他不住,只能冲他的背影喊:“喂!你等等我!你好歹留把剑给我啊!”

      “那里那里,快!”施了追踪术的弟子举着符纸领着众人往前走,符纸的光芒越来越亮,最后在一间屋子前闪了几下,化成了灰烬。

      “就是这里。”那名弟子打了个响指,手上燃起一簇火苗,看到这是哪时,一时连步子都挪不动了。商时旭挤到前面来,揪住他的衣领:“你是怎么带路的?还带到我哥屋里来了!你连追踪术都不会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那名弟子也急了:“不可能!追踪术是明天考核的内容,我复习了很久,绝对不会出错的!”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两人吵吵嚷嚷争执不下,直到屋里的人推门出来,吵闹声才停下。

      “商师兄。”
      “兄长。”
      “这么晚了不睡觉,到我屋前来做甚?”

      商时旭率先道:“哥,有鬼在你屋里!”

      “鬼?”商时安袖子一挥,屋里便点起了烛火,“你又在胡思乱想了,若有鬼来此屋,我又怎会不知?”

      商时旭不信邪,伸长脖子往屋子里望,还没望出端倪,身后又是一道威严的训斥声:“都在此地围着做什么?!”

      这一声听得众人心里皆是一颤,连忙战战兢兢地躬身:“掌门。”

      万丹阴沉着脸,身后跟着另外三名掌门。

      “你又在给我惹什么祸事?!”万丹一眼在众人中锁定了商时旭,上来就是一顿斥责,其他掌门也认领了自个儿的弟子。先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现在各个都耷拉着脑袋,谁都不敢说话。

      “我没惹祸!有鬼跑到我哥屋里来了!”商时旭反驳道,一抬眼,就看到他口中的那只鬼倚靠在桌旁,半透明的身体透着身后的烛光。

      商时旭急着自证清白,生怕这只鬼溜走,直起身就是一剑扔过去。万丹脱口而出:“住手!”

      他这声还是晚了,覆水难收,剑发难回,那剑准头很好,照着江玺心口就刺过来。眼见剑锋已到跟前,江玺却一闪身,利刃擦过他,把身后的一块石头扎得裂了缝。

      那玩意儿异常眼熟,就是他们那时在李府中搜罗到的“战利品”,像石头不像石头,像镜子不像镜子,被光一照,还能在墙上投射出阵法的东西。

      碎块散落在桌上,从那些窄小的裂缝中冒出一缕缕黑气,那些黑气汇集,凝聚,竟凝聚成一只张牙舞爪的鬼,一个猛子就扎进了人堆里。

      这些鬼怨气还没那么重,打伤害也靠的是横冲直撞,但事发突然,加上阵法里剩下的鬼也有几只,许多来不及反应的弟子都被撞得七歪八倒。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其他人都忙着对付那些鬼,唯有万丹好好地站在人群中,目光几乎要在江玺身上挖出几个洞来,江玺毫不躲闪地瞪了回去:三番五次抓我,不还是没关住我?

      因着四位掌门都在这里,这场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所有的鬼便都被收服了。

      天枢阁阁主走进屋内,拿起那个被劈得七零八落的石镜。这石镜摆放的位置很是奇特,被人一拿起,烛火一照,就在天花板上映出一个四分五裂的阵法。天枢阁阁主一看,大惊失色,拿着石镜就冲商时安道:“这,这聚魂阵,怎么会摆在你屋内?!”

      商时安也不知怎么回事,慌乱地道:“弟子也不知。”

      江玺闻言,在角落里“咯咯”笑了两声,天枢阁阁主一看到他,就把手中石镜朝江玺扔去,墙面都被他砸出了个大坑:“是你!是你这恶鬼!连石潭山都关不住你,真是阴魂不散!你究竟要做什么?!要拿此邪阵来害我徒儿?!”

      江玺笑道:“阁主,你口说无凭,只是见我站在这儿就说我要害你徒儿,一宗之主难道就是这样颠倒黑白,不分是非的吗?”

      天枢阁阁主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气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

      “如果不是蒙了冤,我又怎会阴魂不散?”江玺夹着嗓子,唱戏一般从众人跟前飘过,“我一只小鬼,有什么能力把此阵布在浮白山呢?”

      “你说对吧,万丹掌门?”

      这些弟子平日里一个个都对万丹敬重得很,听江玺这鬼话一说,还是忍不住去看自家掌门的反应。万丹表情完好无损,藏在衣袖下的拳头却暗暗攥紧了。

      商时旭这下就很有眼力见,上前一步,正义凛然地说:“你这恶鬼,胡说八道什么?!栽赃陷害也要想想合不合理吧?满嘴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江玺道:“是我说谎,还是你太蠢了?你们都忙着保护你们的万丹掌门,难道没发现那些鬼压根就不会攻击他吗?”

      商时旭经他一说,也不说话了,而是小心翼翼地看向万丹。

      “聚魂阵中的鬼惧怕布阵之人,那它们方才怕的,究竟是谁呢?”

      这下,众弟子脸上的表情便十分精彩了。怀疑,困惑,惊惧,不过江玺轻飘飘的一句话,十几年来的信任便荡然无存。

      “你这恶鬼,莫要信口雌黄!”云剑宗主提剑厉声道:“师弟修为深厚,早已步入下一境界,区区几只鬼又如何能近他的身?”

      我靠了,这人是怎么当上宗主的?真相喂到他嘴边了他都不要,脑子秀逗了吧?!江玺反问道:“那镇子动乱时他为何不出手,既然修为如此深厚,那为何不去保护镇上百姓?难道人命对他来说如同草芥?!既然如此还配得上得道成仙吗?”

      “再者,万丹掌门是炼就了什么灵丹妙药,竟能让修为如此突飞猛进,让你们三人都望尘莫及?既然你们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那这掌门的位置还不如让给别人。”

      江玺这一顿输出,可以说是气死一个掌门又气死另一个。江玺不想跟这些闲杂人等浪费时间,他都做到这份上了,万丹还有何话可说?

      “你说那些鬼没有攻击我,那你有什么证据?”万丹视线扫向那些弟子,又重新回到江玺身上,“你问问他们,有谁确确实实看到了?”

      万丹这一句,把江玺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问这句话的人,是掌门,如果有人接了这句,那就是在质疑掌门!就算有人真的看到了,也会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再来说你,你为何会出现在商时安屋内?是为了栽赃他人?!”
      “妖怪果真是阴险狡诈,沈若初教了你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你的劣根性!如此冤枉他人,对得起你黄泉之下的师父吗?!”
      “你师父为了救你,甚至献出了性命,你就是这样辜负他的牺牲,辜负他的教导吗?!”

      江玺哑口无言,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这害人的妖孽!”

      江玺瞬间便僵住了,无措地往后退去。不知从哪飞来一张符纸,“啪”地打在他身上,江玺闷哼一声,再也动不了半步。

      “阿江,事不过三。”

      他像一位良师,和江玺细说他所犯下的错事。

      “第一次,你残害宗门同窗,我断你狐尾,废你修为,却未让你挫骨扬灰;”
      “第二次,你放出恶鬼,令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其中,我关你入石潭,仍未让你灰飞烟灭;”
      “现在,第三次,你设下邪阵企图陷害商时安,又将此事栽赃于我。我已给过你机会,如今,定不会再让你逃了。”

      万丹一翻手,掌中便出现一个锦囊,江玺曾在裴纪那儿见过,是锁灵囊。他的魂魄光是躲在那具躯壳里,遇到这锁灵囊也是痛不欲生,现在直接正面对上,怕是几秒内他就烟消云散了。

      江玺努力想要活动身子,但身上那张符纸叫他动弹不得。锁灵囊打开的一瞬间,那痛楚说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就像有人把他钉在砧板上,拿刀将他切成一条条,一片片。魂魄将被撕裂之际,一颗骷髅头从江玺袖中掉出来,滚到了万丹脚边,里面飘出的灰烟交织成了一个人形。那人双眼翻白,两只眼珠翻飞几下定格在万丹身上。

      这一对视,一人一鬼皆是一怔,万丹甚至连锁灵囊都忘了。那只鬼看着呆头呆脑的,盯着万丹看了一会儿突然发出欣喜般的“呜呜”声,他双手在衣兜里摸了摸,摸不着东西,又去翻褂子,虽然手上是空的,但他还是握着那团空气递给万丹。

      他“呜呜”着,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话:
      “馒头。”
      “你爱吃的。”

      周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众人都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掌门和这只鬼,直到云剑宗主唤了声,万丹才回过神来,随即一掌打在那鬼身上,将他拍飞了数米远:“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竟敢帮这恶鬼迷惑我心?”

      江玺趴在地上,见万丹如此,冷笑两声道:“掌门好断情绝义,连自己的父亲都……”
      不等他说完,万丹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大半只手握住他的双颊将他提了起来。

      “闭嘴!”
      “你这个……”
      “掌门!掌门不好了!”

      万丹咽下将要出口的话,转而去看那名弟子。
      “不好了,镇子上,镇子上”那弟子跟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气喘吁吁惊魂未定,连话都说不清楚。

      “究竟怎么了!”
      “镇上有鬼,全都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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