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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归去来兮 ...

  •   亨亚日想着心事,耳中却听得葛取仁说道:“你这日后是怎么计较的?亚日就学估摸着也就是个十年左右的光景就差不多了,你在这之后难道就真个准备潜修了不成?”

      “时间上或许会更早一些。倒也不是说那之后我就会在一个地方闭门不出的,还是会抽出些时间来,到处走走的。你也知道,我们家学这些,只一味苦修的话,多半也是不成的。只是即便还在这红尘中走动,多也是些逍遥的功夫,想来应该不会再多涉世事了,更不会主动出面做事了。”

      “族里也没几个肯正经用功家学的了,大多还尽是些如我一般的老家伙,家学的事,也不好说。再说怎么可能个个有成?所以这越是到后来,子孙们就都不起什么兴趣。求仙问道的,听着好听,只他们都觉得这些东西虚无飘渺,也太不实际,而且还遗祸不小。而那些潜修家学的人,在小辈们的眼里看来,耐不得那功夫不说,一场功夫下来,到头终还是落得个一场空。只会让他们觉得人生和时间都白白浪费了,而仅是做了一场无用功,远不如早早的另作其它打算来得好。你刚说的那些,倒是正经家学的做派,据说先祖成道也是那般修行的,只是除他而外,其他人都做不到罢了,也或只有你这里才算得了其中的真意吧。”

      “真意什么的自然说不上。我们德安府那边,自我爷爷那里传下的家学部分其实并不十分完整,本家这里你也知道,也不会让我再去翻开。爷爷他老人家在故去之前的那些经历,他自己是决口不提,也不热衷指点后人,心思都在一些世外旁人身上,还不惜钱财和功夫。所以我父亲这里埋怨多,偏生又怯,所以一口恶气都在我身上了,一心想让我停了世俗的课业,随便把些家学书打发于我。许是天意吧,不知不觉间就现在这样了。只是若两边都割舍不下的话,无论是世俗课业,还是家学也同样如此,都进益的不多。只有在心内万念俱灰,没了什么想法时,反倒对家学读出了些意思来,我实在是不知道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想不明白,后来干脆就什么都不理,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罢了。”

      “或许这真就是天意吧。只是你刚才说时间更早,这却是怎么说?”

      “亚日明年该读高教了,再之后的事也只能走下去再说了。”

      “嗬,真是了不起。”

      “七叔,我们今日一见,后面就不好说再见之期了,我估计还要在外漂泊一些时间。只能等往后有闲了,我再专程来看你。现如今,我们却不好在这里多留了,时间很紧,出发时晚了些,另外又往西北走得也有些远,所以时间上已经不太充裕了。我们还要急着要一路往回赶,亚日再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就该开学了,确是不好耽搁的。”

      “留下用过午餐再说吧,你们总归是要用午餐的。”

      “现在时间还早,我想我们还可以趁着时候多赶一段路、这样回余斛后,时间也能充裕些,只如此却是对不住七叔你了。”

      “好吧,那就这样,七叔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只是辛苦亚日了,看来这一路吃了不少苦。”

      “七叔公,无碍的,这些需也算不上什么吃苦,只是赶路而已。”

      “好,好,看来自澹的眼光确实不错。走吧,我送送你们。”

      一行人出了府第,三人跨上马,向葛取仁告别。挥手致意之后,三人先回了旅馆,收拾一遍行装,退了房,就又一路向东而行。骑马赶路的速度比车行快不少,只是人却要难受得多,日晒雨淋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另外则还是衣衫单薄,腿胯磨蹭得厉害,直接就对准了皮肤,而破皮之后,每多动上一动,身上就觉得疼痛难忍。再加上汗渍侵蚀,那滋味实在感人。还有一方面则是暑日里行路,马匹再是耐劳,也耐不得这一连十多日的不停奔波,即使晚上加料,终也难抵消耗。不过这之后的行程同样也在走走停停之间,人和马匹才能都得以调节,慢慢亦是适应了下来。

      这前一段的行程走得稍稍麻烦了一些,依然是大山挡道,河流绕行,只比之西北情况要明显好上一些,即使是一些大山中的村落,距离最近的村镇也不会太远,物资售出和补充并不太难,生活不致那么艰难,但显然也都困顿的很,每日里为了家人能够饱食的问题,操劳不已。而相应的,内外交易相对便利,对外面一些人的诡谲狡诈心内是充满了蔑视和防备,所以民风往往要彪悍的多。不吝于刀枪之辈不少,甚至不少的村落里都有类似于强人一般的人在,号召力很强,能纠集起一众人来一起做事。不过也好在这一切与三个旅人间相交的地方不多,三人只是过客而已,最多也只求一餐饭或是一处休息的场所,并不多扰,花费也很少,多能相安无事。再者说三人除了三匹马外,看来并不像身有长物的样子,而且又因他们也跟一般的人家一样,同吃同住的,也并不挑剔,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富裕?而且又给人平添一种亲近感,好像自己人一般、富裕之人通常不是这种做派不说,也多半不会亲身到这种地方来。只唯一有些显眼的是,这三人太爱干净了些,另外就是那少年时常的拿出书本来读,或是掏出墨水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乡下人可没有这种做派的。只是少年姿态自然,挥洒随意,没有矫揉造作的刻意感,山民们也是释然所以通常也并不过多的打扰。在他们眼中,这个小小少年看起来该也很是不容易的,似乎总在抓着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一般,勤学奋进。在这些稍显偏僻的地方,人们对能够识字之人普遍是有着好感和敬畏的,也多半心向往之,认为这些人都将是大才,将来也一定会有出息。尤其是看到一个小小少年,居然能读那么厚的书,看他写起字来也是有板有眼的样子,除了钦佩,也都起不了什么害人之心。这样的人对自己的生活又能有多大的妨害呢?说不得将来会有大出息,这时却不好为些有的没的把人给得罪了。

      相较于前半程的路况,后半程简直就是一路坦途,主要可能也是江南富庶之地,路况好得多且不说,山多山大的格局却是大大的改善,溪流环绕、恬静自然倒是更增一分生活气息,而且沿途人烟茂盛,村舍相连,大路通达。这样的地方,人家多都过着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生活,而在一些较大村落中还能隐隐听到些读书声传出。沿途破败的人家很少,除了病、残、老、弱等等一些特殊情况外,各户人家的生活看起来也都还能维持,都有意无意的保留着基本的体面,人们也相对温和。只是计较和狡狯却甚是普遍,比之前路过之处尤甚何止百倍,且氛围浓郁,人们都在这种气氛下生活得乐此不疲。

      终点就在那里,无论如何,一天天的路程是越来越近了,只是最后的一段行程,三人有意无意的也只在府城间的官道行进,不再去那些相对偏狭之地,路途又顿时顺畅了很多,时间也节省了不少。三人紧赶慢赶的,在秋季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午时,拖着一身的疲惫,终是回到了永兴里的家中,不过一个个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到家之时,明显已经错过了饭时,不过好在诸葛青一直也在估摸着三人的归期,尤其是马上就要开学了,感觉也差不多该到了归时,只不知具体什么时刻,于是一天里哪怕没活计,也过来看看。这日也是趁着午时暑气正盛之时,把晨间整理房间时,为了透气才大开的窗给关上,免得三人回屋时燥热,打发了些时间,另外也怀了些等一等的心思,所以一时也并没有离去,却是正当其时。这下见得三人终是归来,熟悉的面容明显黑下来但精神状态看来还不错的样子,耳中又听得简单些就好的吩咐后,诸葛青就去准备饭食去了。三人则上楼收拾行装,洗漱暂休。

      洗漱完,亨亚日顿感一身轻松,一时无事,也就下了楼。心里却想着:人真的是很奇怪,只有在一个越是熟悉的地方才会感到格外的安定和舒适,这其中尤其是一个叫做家的地方,哪怕也只是暂住。这可能是习惯,这样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心里不停的暗示自己,到了这里,是你最该放下心思的地方,回归你自己感觉最安逸的时候。

      三个简单拼凑的菜色,少量的荤腥搭配着大量时下的各色菜蔬,两样小菜,米饭陪着米汤,稀稠搭配,三人都食指大动。于是乎,三人的餐食似是用的格外的香甜,姿态也最为惬意,纵使在用餐途中,几人一句话都没讲,那种默契和自然正是再好不过的写照。这过于简单的午餐,却吃出不一样的感觉来,却不是旅途中偶尔吃到的那些大餐可以比拟的,或者用餐最妙之处,也尽在人们的心境之上。

      用过餐后,葛自澹并没让亨亚日在自己房中多待,而是让他上楼读书、休息、调整状态去了。这一路的艰辛他自是有着切身体会的,亨亚日受的磨难也并不比他两位师长更少,只二者的身体承受能力自然是不一样的,由此叠加在一处,殊为不易,葛自澹自也都看在眼中。整个旅途虽说不是他刻意为之,但既然规划了这条路线,又因为些事耽搁了出发的时间,却没有在原定计划的基础上做出一定的修改,而是继续坚持不变,所以顺理成章的,多少也有了他自己一些别样的心思在,这回除了沿途的所见所闻外,磨难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道主旨。这一课也终是要上的,只是日程上稍稍提前了一些,不过目前看来,至少效果还是不错的。暑日、风雨无阻这样的环境因素且不说,身体上的、精神上的磨难,亨亚日也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即使有相当一段时间里,他都需要稍稍的错开双腿走路,而且路况艰难,还要在尽量兼顾姿态的同时,减少腿胯间的磨蹭,以及早晚两次处理身上创口的行为也能坚持的很好,并不因为身体疲敝而懈怠,就此放任不理才。总是能够在停下休息之时及时的处理好自己身上的创口,而又在出发之前保持创口的干燥、洁净,不喊苦,不叫累,同时其它该做的事也并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早前亨亚日还需要谢明宇的一些帮忙,渐渐地,他就坚持着自己来独自处理了。不过,在后来,尤其是回行的后半程中,亨亚日渐渐的找到了骑行的感觉和减少、消除创伤的法子,慢慢的也适应了不少,于是因此磨难也减少了很多,待到家的时候,创口也差不多要痊愈了,且在后面的骑行中,也未再出现新的创口。

      午后亨亚日读了阵书,还久违的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多小时的觉,可能是回到家后,身心都放松下来,一直绷紧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人就格外显困。看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的书后,亨亚日就感觉到眼皮有些打架,也不想起身用演练拳脚的方便赶跑困意,索性就和衣躺在床上,睡了起来。和衣而卧是这一个多月来多数时间的常态,路程当中有时甚至在住处难寻之时,三人也曾露宿过荒野。夜间荒野的危险多有,寻味而来的凶恶动物纵使白日也能偶遇,夜间自然更不少见,只是令亨亚日感觉很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好像他每每都能安卧。

      这一觉醒来,亨亚日这才对终于回到家里有了些实感,起居生活也慢慢找到了早先的感觉。亨亚日起床来后,净了手脸,安心坐下,再次用功读起书来。只这回出行读书的效率实在不高,在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整本末史也只读了三分之一左右,再加上早先曾读过的部分,现时也才刚刚整本过半而已。不过最后的这段历史,距离现在显然也就只一百多年,不少故事甚至还在人们口口相传之中,虽然真伪自然无法分辨,但也算耳熟能详,再在书中一探究竟,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只有说孰真孰假,这并不重要,史书的价值也主要在于借鉴,真实与否,自在人心。

      这一阵书读下来,亨亚日却被推门的声响警醒,原来是谢明宇进了屋里。带了些亨亚日上学时要穿的衣物和旅行途中所购入的一些新奇的小物件,一一放置归位后,谢明宇招呼他下楼用餐,显然已是到了晚餐的时候了。

      来到楼下的时候,其他人都已坐好,餐食也都已上齐,二人入座后,众人开始用餐,一时寂静无声。

      餐后,亨亚日对着沈氏母女点了点头,说道:“萦儿,我们给你带了些小礼物,等晚些了再给你。”说完后就和她们告别。

      亨亚日连忙跟上葛、谢二人的步伐,也出门散步而去。开始的时候,三人只是默默的散步,突然葛自澹说道:“亚日明日就要开学了,这次暑期里外出得有些辛苦,你这回来后,感觉可还好?”

      “下午歇息了一回,现在感觉好多了,放心吧,先生。”

      “那就好。你只管在学校里安心学业就好,至于明年我们就离开的事暂时还没有和陈校长他们谈,我会尽快和他见上一面,把这些事情都说开的。你自己具体该怎么做,想必心里多少已经有了些打算,我也不会多说,不过你也不必过于伤感。人的一生总要走过很多的地方,遇到很多的人,一段旅程、一个阶段、一件事、一个人,可能会给我们许许多多的思念、感动和依恋,但到了该要离开的时候,却终不能被这些牵住了脚步,迈不动脚,这需也不是我教你做人、做事的道理。这一切其实也都是在这取舍、得失之间,只有经历了这些,你才能更好的理解和品味如何观人生,至少能先看看自身吧。”

      “我明白的,先生。”亨亚日回答得稍稍有些迟疑,心里自然有不少的话,只是不好出口。他能从先生的话语中明白,先生甚至于不吝于用直接点名的方式告诉自己要学以致用。不理旁人,至少要从自身的角度出发,去理解和体会人生。虽然他还很是懵懂,甚至不知道人生这个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哪怕是书面上的,然而先生的话语又从另一个方面点醒了亨亚日。生活在这尘世当中,如何来看待这世界、社会和人,其实才是根本,也于知识有无、富贵与否等等无干。只是对目前的自己而言,知识和财富可以使自己更好或者说更全面的去看待这世界、社会和人,于是这学习就是自己目前的重中之重。另外自然这还要包括用系统的眼光来审视它,用伦理的观点去度量它,惟其如此,自己才有可能作为一个独立的、有见地的人格,知取舍、懂得失,不被外在的表象所欺骗和蛊惑,去伪存真。只是离别,咳,亨亚日到底还是在心里叹息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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