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1、第一百六十一章 拜访 ...
-
在莞城修整的时候,亨亚日才感觉身上的每一处细胞仿似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这一下子把心思集中到舒适的生活环境中来,这份舒适和前些时日的飘摇无定相较起来说,实在是非一般的享受。前些日子那些抓紧点滴时间来读书的体验,和现如今心无旁骛的坐在书桌前,灯光下,也完全没有可比性好说。不说电灯,就是油灯在很多时候甚至都是一种奢望,或只有前后对比之下,才能对当时的环境感受有进一步直观印象的可能,纸上得来终觉浅,也无外乎如此。亨亚日重读笔记前后,感觉就连这风格完全也是两种样式,风餐露宿中,对心境和事物的感怀少了,也或许注意力无法集中在这些事情上面吧,多只是些简单的记述,也只有平铺直叙。只再读起来时,对当时所处的环境和心情又有不一样的体味。
莞城除了是梧州的省城所在地外,也是国内近海处闻名的大城之一,自有其繁华之处,而以亨亚日在内地所经过的一些地方来看,除京城外,几乎没有比得上它的地方。当然了,这却没有一定之规,各花入各眼,偏执之人除外。原本葛家的老宅是在利川府的,这是梧州更接近内陆的地方,有山有水,就是发展的潜力已尽,各种不便开始显现。船行进不来,大车到不了,所以后来为了发展,葛家的多部分子弟在后来百年的时间里慢慢迁移到更加便捷莞城来。扎下根,慢慢的开枝散叶,随着年头日久,威势也日盛,才终于有了现在的局面。另一方面又有不少的稍有些门路的利川本家子弟在其成年后,往往都会到莞城来寻找机会,所以在莞城的葛姓也越发兴盛。葛自澹三人骑马赶到莞城时,正好是傍晚临近投宿的时候,也得亏有了这吃得起苦、耐得起劳的岭南马,三人路程上才少了不少的艰难,如果一路要靠步行的话,说不得出不了家门多远。
旅店休息了一晚,三人再次出门寻亲的时候,并没有租车,依然是骑马前行。因是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拜访,所以葛自澹也花了些心思,除了带上旅途中在一处集市上购得的一个半尺来长的青铜元始天尊造像外,还专门去当地的市场按照当地的习俗买了礼物。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得到休整后的三人就一起去了葛自澹的族叔葛取仁家去了。
葛家临近几辈的排行依次是进取自怡,除了个别子弟另辟蹊径不按家辈取名外,多部分人是没有那份取名自由的,长辈们早就已经替他们选好了字。但也有遇到各种各样避讳的时候,就像为尊者讳和为亲者讳一样,改名之事也时有发生,这其中就包括葛峰。他原本的名字是叫做葛怡道的,后来据说是修行人家取名道字,实在是少了份敬畏,再者说这家伙整个一个憨货,与修行上并没有多高的天赋不说,还没什么兴趣,静心不下,家人以为有了妨害,所以后来干脆就给改了名,单取一个峰字,意为山巅之上。这到底是市井传言,还是真有其事,亨亚日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至于真假一说,也只不过是笑谈而已,还能有谁当真去较真不成?
当到了葛取仁府上的时候,一个胡子显得花白,但精神依然矍铄的六十多岁老者,出现在三人面前,在见到葛自澹的时候,早先是稍稍一愣,而后拉着他的手,唏嘘喟叹。对谢明宇,他也是认识的,当初也有过不少交往,也只有亨亚日是从他未见过的。见得一个身上稍显黝黑的俊朗阳光小小少年,他心内也是欣喜不已,对这侄儿来说,至少不是那么消沉,这事好事。葛自澹本家中,除了这位族叔亲厚外,其他来往者不多,只这位族叔年事已高,现如今是留在家里也不再理事,只颐养天年罢了。不过好在葛家都是有家传的功夫的,虽然年事已高,但都还算身体健康。
只是入门之后,亨亚日发觉葛取仁府上可远说不上热闹。这偌大的府第服侍的人可是不多,只看这规模、样式也可知道往日多也是宾客盈门之所。只是何致如此呢?这却是发人深思的地方,这个问题却是被葛自澹直接问了出口。
“七叔,府上何以至此?没有人来便罢了,怎么府上服侍的人也少了这么许多?”
“呵呵,我退下来了后,族里的职事交给了你二伯家的自兹了。下一辈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干法儿,我这里就只有你自恭这么一个弟弟,只他又是个不成器的家伙。生意上从来没有上过心不说,日常里让一起出个门的都难,别人都求上门来,他倒好,毫不在乎。你说他要是真能静心学些家传的功夫倒也罢了,只整天里胡混,学别人唱戏,丢死人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自己弄了个戏班子,满世界的乱跑,转着圈的给我丢人,又不正经成个家,我都愁死了。不过,也幸好他总也不着家,更不用说理家里的事这些了,我也省得见了他烦心。你妹妹她们那些吧,怎么讲呢?虽说出嫁了,这份血脉还在,但和外人差别也不太大,甚至还不如,总惦记着这出院子和家里的本钱,一个个的撺掇着老婆子把这宅子卖了,换个小点地好打理,还能余下些银钱来,和她们真是气不来。只早先还好,职事在,还殷勤着过来,家里的事也不敢多说,现在职事不在了,就无用了,基本也不过来了,即便过来天天也是生事。后来慢慢也习惯了,也懒得和她们生什么气,老而无用了,就该走了才好。况且你就是生气,她们也不在乎,咳,就是自己的子女都这样了,更何况别家的?后来干脆把多数人都赶了出去,留点体己的人,想着当个寓公,等那一天自恭跑的累了,回来后能有个安心下来的地方,我也就算尽了我这做老父亲的一份心,就够了,其它什么的,实在是理不了那许多了。”
“自恭我是了解的,他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也不是心里没数,为人也谦恭,你也只管放心就是。再说即使是戏班子,也总归是个正经事,总好过在外面胡混,早晚也能弄出些名堂来,终不会叫有些人小看了的。再说七叔,你当年在族里可是给不少族人做了不少的好事,也资助了很多的年轻人,需总会有人能挂怀七叔你当年的义行,出来伸把手吧?”
“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你自己得先有用才行,之后才好再说其它的,不提也罢。也别尽说我了,给七叔说说,你这些年都是如何过的,过得怎样吧?”突然一拍脑袋,又说道:“自澹,你看,七叔见你们过来,都高兴的糊涂了,一见人,不由得话就多起来了。我们且到屋里坐下说话才好,就这样在路上边走边说,可是有失体统,明宇和小朋友该笑我这老头子老糊涂了。”
“七叔说笑了。明宇就不多说了,亚日是我的学生,也是我少时同窗知己家的孩子,说起来也更是孙辈的人了,都是自家人,等下还要让他给你见礼的。”
几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进了客厅。葛取仁招呼三人安坐,着人上了茶水,大家接着说话。
“亚日,你代我给叔公行礼,叔公当年恩大,自澹自不敢忘。”
亨亚日依言上前,正对着葛取仁跪下,口中说道:“孙辈亨亚日给叔公请安,问七叔公安好。”说完,就冲着上首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葛取仁赶紧起身把亨亚日扶起,口中说道:“这孩子,恁地实诚,你且去坐下,我们说说话。”
“咳,都是造化弄人,你这里也没个顺心遂意的时候。我听说过你后来的一些事,心里一直替你惋惜的紧,只是我这年纪大了,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你父亲那里我这做弟弟也是无法开口是,能试的当初我也都试过了,也只好干看着,免得添乱。不过好在也知道你除了其它的一身本事之外,同样也是个修行的种子,这样能静得下心来,潜心家学,也算是好事吧,我也算安心。后来又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山上闭门不出,心里本来多少还正有点担心的,即便家学也并不是讲这样的一味苦修,你是聪明人,未必不明白这道理,只是怕你一时魔怔,陷进去。本想着你要偶尔能出来走走,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你这下来见我,我也算是放心下来。咳,你啊,可惜了。好吧,现在就不说什么出息不出息的话了,原本你可是你们这一辈里最可能成事的。本家这里乱七八糟的,没眼光就不去说它,那些事你也未必看得上,可惜的是你父亲还跟你闹生分,都是让人心寒的。这回你念道七叔,上门来看我,我实在是很欣慰。不过我还是要和你多说一句,不管是家学,还是做事,总也闭门不出的,也未见得是好事。出来走走好,出来走走好。”
“让七叔挂心了,是我的不是。早先丸子故去,我也是心灰,只也不好怨人,把丸子后世处理好后,我就在太白峰上潜修,顺便对以前的课业做些总结。一直过了这么些年,也才慢慢的把心绪调好,应该还是我的修行功夫不到家吧。我们修家学本身就逆天而为,奢求得太多,而付出的又太少,总是被这方天地厌弃,所以总会想方设法的磨难你。不是出这般事情来罚你,就是那样的事情,这三灾九难的,终究不会让你平白的得了好去。所以后来我也就慢慢坦然了,倒不是说就这么认命,总归是要做些什么事情才好,不然的话,我日后也没有颜面去见母亲和丸子。再后来,亚日的父亲上山来,提起亚日的事情,我本就想着总是要出来做些事的,二者也算不谋而合。看看手头上紧要的事都差不多了,于是就出来陪亚日读书,到今日,算来也有两年多的诗句了。这回除了想动一动外,也是存了些心思想着把亚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一方面省得七叔你总为我费心,另一方面日后自恭要是有事,找不到我的话,是可以着落在亚日身上来办的,其他人就算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多余好牵挂的了,估摸着日后亚日这里的事了之后,我也到了真正该隐退的时候了。”
“亚日我也看过了,挺好的种子,只是我的家学和你是没法比的,我自是信你的。不过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好用来做些事,就是现在开始也不晚,你也不必心灰。”
“七叔,你不必安慰我。我不说现在没有那样的心思,早先也从没想过,只是想找个事情做而已,现在也更是一样的,今后应该不会再有了,这个中的缘由,你多少页知道些。除了教亚日之外,就是修家学这些,现在边教边修,突入这红尘之中,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想着就这样过活或也是不错的。”
“咳,都由你吧,只实在是太可惜了。”似是想到什么一样,葛取仁又说道:“葛峰现在在族里、省里发展的都挺不错的。不过可气的是,这家伙既是个莽货,还自大,傻傻分不清不说,他还真以为自己天生就是能成事的那个人呢?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可能还是看不透,只是看透之后不说罢了,免得让人知道后,弱了自家的声势。”
“随他去吧,这些都不去说他。以前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不管怎样,能做出成就来,都是好事,我替他高兴,说来对葛家多少也算是有些交代,其它我也不求什么。”
“我也是闲说,他们也都只当我这糟老头子在家里乱发牢骚罢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自己的糟心事就不少了,更不说家族这样的大家了。良莠不齐不说,还各怀心思,就是我自家这样的小家,我自己都感觉很是失望,也说不得其它了,咳。”
“七叔,且都放宽心,一切顺其自然就好,都会好起来的。你看我们本来一个好好的修行人家,慢慢的几代、数十代的人下来,转了主业不说,根基就都不一样了。融入到了这红尘中来后,至少到现在看来不还是蛮好的嘛?还蒸蒸日上的。所以说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是需要永远不变的东西,只要能泽披后世就足矣。”
“我知道,就是心里不落忍,可能是年纪大的原因吧。”
“已经到这地步了,再转头回去,该也是不可能的事了。尝惯了这红尘滋味,谁又能耐得住修行的那份清苦孤寂,是说都不用说了的事。对了,七婶的身体可好?自恭现如今在哪里,做得怎样?”
“贤侄有心了。老婆子的身体还不错,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自恭啊,咳,也总有家书捎回来,告声平安,现时估摸着在顺德一带。他的那班子现在说是在那边亿唱出了些名声,只他自己该是不再登台了,只着重给戏班编些有意思的新故事,让戏班唱出来。听他的意思说还行,想着再过两年,自己手头上攒的本子多了,再找些唱得好的人一起,到时就回莞城来,不再四处漂泊了,也存了想看顾我和他娘的心思。“
“七叔,这不是挺好的吗?自恭兄弟是个稳妥、厚道之人,做事也叫人省心。”
“咳,下三滥的贱业,和讨饭的也差不多,没的让人看低了。贴上这种标签,日后还怎么做人?”
“自己能养家糊口,不向爷娘伸手,任谁都说不了什么来。至于说贱业什么的,他这不是自己日后也不再登台了吗?而且这说来多少也算是个正经的生意。另外他主要是在做戏本的编纂方面的事,这说来更是一份儿文化事业,也该是清贵的事。说不得日后人们说起我们梧州戏来,也有自恭的一笔,这肯定是好事。再说,日后的事谁又能真正讲的好呢?人们的想法总是一变再变的,唱戏也是会有前途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舒坦多了,你的见识我是知道的,还是你会宽慰我。”
“七叔,我这可真不是在宽慰你。你看看现在新闻纸上,有不少都还在登戏院里的消息呢。你想想,这在以前可是不敢想象的事,凭现在这架势,就不说日后了。这会不会是件好事?想来都是可以预见的。”
“我现在新闻纸看得少了,看来日后少不了要多读一读才好,哈哈。”
亨亚日对这一对叔侄通过谈话来调节对方气氛的功夫也是颇为叹服。把这样一位心灰的老父亲说得充满期望,看来葛自澹也是下了些功夫的,不但能掌握住人心,还更能敏锐的查知些社会上的一些变迁。不过葛自澹的话自然也不是诳人的言语,亨亚日和葛自澹读的往往都是同一份新闻纸,先生看到、读过,他自然也是一样。听先生这么一讲,那些印象顿时能涌上心头,只是自己还是未能发现这种观念上的变迁,曾经的卖艺人如今都能登堂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