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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itre21葬礼 ...

  •   塞拉菲娜的葬礼三天后在格林伍德公墓举行。许久没见的叔叔婶婶身着黑衣,撑着黑色大伞,拖着脚步走在漫天茫茫细雨中。塞拉菲娜的墓碑下空空如也,而真正的塞拉菲娜——那焦黑蜷曲的遗骸躺在西达尼警局法医中心。

      叔叔婶婶就这样为塞拉菲娜匆匆刻下墓碑,赶时间似的要给她漂泊的灵魂一个安身之地。

      一个个黑色人影比墓碑更寂静,悼词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被念得格外破碎,坠落的雨滴就像天使的眼泪,敲击着众人的雨伞,破裂在塞拉菲娜的墓碑。仿佛是一种指引,告诉这个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枯萎的生命沿着丝丝缕缕的雨线就能抵达天堂。

      葬礼结束时,下了一早的雨渐渐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散着泥土特有的清凛。参加葬礼的人群缓缓散去,婶婶安吉拉也终于从墓碑前转身,她径直走向站在伊安身边的艾莎。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艾莎的左脸炸裂开来,空气骤然安静几毫秒后,伊安迅速将艾莎护在身后。婶婶的第二记耳光正中伊安的左肩。伊安浑身一颤,眉头紧蹙,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

      “好啊,你还护着她,男朋友是吧?那你把我女儿还给我啊?”安吉拉一把抓住伊安的衣领,用力猛推,另一只手还在伊安身上不断捶打着。

      “别打他…”艾莎的眼中写满了倔强,用力想要拉开安吉拉的手。叔叔从墓碑前闻声快步走上前打掉了安吉拉的手。“好了,你打艾莎,塞拉菲娜也回不来了。我们走吧…”他的声音平静而苦涩,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克制。

      伊安半眯着双眼喘息几声,下一秒,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伊安…”艾莎慌乱地蹲下身:“伊安你还好吗?”

      伊安一只手撑着身体,摆摆手:“没事…别管我…好好安慰一下婶婶…”

      “你装什么装啊,你起来!”安吉拉被叔叔半拖半拉地拽向轿车的方向,还不忘回头咒骂。“凭什么你们一起出门,只有你自己回来!我女儿却死了!艾莎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伊安…要紧吗?要不要我们马上回实验室。”艾莎的声音打着颤。

      伊安摇摇头,深吸几口气之后终于借着艾莎手上的力气站起身。

      “对不起啊,伊安,我的家人…他们…”

      “没关系,失去了亲人谁也不好受。能有个情绪出口也算是好的。”伊安缓缓走向轿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束包装精致的小苍兰和白石蒜。

      “不知道你堂姐会喜欢什么,我自作主张买的。”伊安把花束放进艾莎手中。

      石蒜花洁白的身躯缓缓在风中摇曳,她抬起头看着伊安因为伤口被牵动而痛得失去血色的脸,嘴唇轻轻颤抖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一头栽进伊安怀抱里失声痛哭。

      雨后天空逐渐放晴,艾莎和伊安坐在塞拉菲娜墓碑前的阶梯上。

      “塞拉菲娜是我喜欢的姐姐。在母亲把我送到西达尼读医学院的时候,我按照他们的安排住在一个陌生的寄宿家庭。那天,我去医学院报道,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委屈。但握住手机又不知道打给谁。正巧塞拉菲娜的电话打来,不问还好,她一问,我就忍不住站在街边哭了出来。塞拉菲娜请假赶来接我回到了她的住所。那天,她给了我一个花种袋,对我说,她知道我小时候喜欢种花,希望我能把它种在心里。等到有一天,我所热爱的终究会发芽。只有她会在我考试失利的时候带我去酒吧小酌,在我写不出论文的时候带我去公园看眼镜蛇,她明明没大我几岁,有时候我却觉得她比我母亲更像妈妈。”

      伊安侧着头,看着艾莎。她讲这些的时候,挂着泪水的双眸努力盛起笑意。眼前这个女孩的命运,并没有给她太多选择,她就像茫茫海面上的一叶孤舟,前行没有坚实的船帆,后退没有可以避风的港湾。伊安只觉得心口酸酸的,如果能早点遇到这个女孩,是不是就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一片花园。

      艾莎的目光落在远处鳞次栉比的墓碑上,似乎并没有察觉身旁伊安正在极力压制不断加快的心跳。

      “有姐姐在我永远是妹妹,姐姐不在了,我才恍然意识到,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许久了。”艾莎收回目光,把头深深埋下来。她听见伊安轻轻的叹息声,伊安温柔抚摸她散落在背上的发丝:“伤害她的人一定会被找到的,我陪着你。”

      艾莎伸出手,露出了手腕上那个被缝合过的伤疤:“我那天要是不因为太疼了就放手,结局会不会不是这样。”

      人总会在骤然失去的时候疯狂后悔自己曾经做得不够多,即便是当初已经拼尽全力,却仍然觉得内心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就算流几公升的眼泪都无法把它抹平。

      伊安伸出右手轻轻触碰艾莎手腕上的伤疤。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让他觉得胸闷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感觉荒芜的内心中有些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拱得心里痒痒的,不由自主地被眼前这个女孩的情绪牵动着。

      从格林伍德公墓回实验室的路上就像从一片荒原到了一片山野,青青黄黄的风景不断变化,抽拉着回忆里的四季从车窗外掠过。

      “伊安,你还好吗?回去我来帮你检查一下伤口吧。是愈合剂还没有起作用吗?”

      伊安从窗外的风景中收回目光:“没事,是我自己没有注射愈合剂的。”

      “为什么!”艾莎张大眼看向伊安。

      “奥罗拉说,我的伤口有愈合的迹象,我想再等等吧。”

      “真的?”

      “或许是你血液里那些细胞的作用。等到了实验室,我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你的血液里到底有什么魔法。”

      “伊安,你不会是吸血鬼吧?需要新鲜的血液才能让你的身体恢复。我睡着的时候,你会悄悄跑出去吸血的那种?”艾莎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看起来心情平复了许多。

      “也说不定,那你就更得看着我点了。”伊安眉尾微扬,蓝绿双眸一闪一闪。

      当车子路过小镇时,艾莎走进便利店,指向店员身后的一瓶酒:“请帮我拿这个。”

      伊安轻轻叹口气转身溜进了便利店深处。等他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三瓶颜色各异的饮料。

      “伊安,你还不能喝这些吧。”艾莎小声说。

      “当然不是给我。”伊安买了单迅速走出便利店,像是寻得宝物的孩子,脚步都比刚刚轻快了许多。

      忽然有一天艾莎觉得酒精能够让她忘记烦恼,或许是不想报考医学院与母亲商谈却被喋喋不休地“批评教育”了一下午的时候。又或许是高中考试时突发高烧只拿到了C成绩却正对上父亲严厉眼神的时候。她想不起是哪个时刻开始偷偷喝酒。似乎只有在痛觉神经被麻痹后才能让她获得短暂的安全感。

      “心里痛苦,就不要再拿这么苦的东西来消愁了。”伊安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了正坐在实验室休息区吧台的艾莎身后。

      艾莎双眼迷蒙地看向伊安,咽下口中灼烧的热流。

      “格洛莱小姐,恭喜你今天获得了解锁本店隐藏款特调饮品的机会。请问要尝试一下吗?”伊安一只手放在胸前向艾莎俯下了身。

      艾莎吸吸鼻子揉掉眼中星星点点的泪滴使劲点点头。

      伊安拿出下午买的三瓶饮料,煞有介事地摸出调酒杯,摇晃一阵之后小心翼翼地倒在杯子里。

      “喏,本店今日特调鸡尾…饮料。”说饮料的时候伊安的声音顿了顿,他把杯子朝着艾莎推了推。双眼弯成新月,嘴角强憋着笑意。

      刚刚还沉浸在悲伤里的艾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鸡尾酒杯里三色分明的果汁流光溢彩:“我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领。”

      伊安抿抿嘴,既有些紧张,又满眼期待地看着艾莎拿起酒杯。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果汁,桃子柔软细腻的甜味里迸发出一丝丝类似柠檬又不是柠檬的草本香气,久久萦绕。艾莎半眯起眼睛,仔细在记忆库里搜索却找不到匹配的味道。

      “不喜欢吗…”伊安闪着光的眼睛忽然有些没落。

      “精妙绝伦。”艾莎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对面的伊安明显松了口气。为能让艾莎暂时走出阴霾而欢欣鼓舞,却又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喜悦,少年特有的热烈和羞涩让他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伊安!找了你很久了,原来你在这里。”奥罗拉的声音从休息室门口传来。艾莎回过头,奥罗拉正歪着头看着吧台前的两个人,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伊安,走啦,要输液了哦。”奥罗拉提了提手里的营养液,朝着伊安挑挑眉。

      “这样哦,你们每天有菜有肉,就只给我这个哦。”伊安舔舔嘴唇,脸上写着些许失落乖乖走出吧台。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最近似乎对餐桌上那些食物产生了微妙又不可抗拒的兴趣。

      “你呀,快点好起来,想吃什么我亲手给你做。”艾莎忍不住伸着手臂揉了揉伊安柔软蓬松的发丝。

      “遵命,格洛莱医生!”伊安站正身子,一脸郑重地看向艾莎,就像接受了一个严肃的任务。

      艾莎看向身旁的伊安,心头不禁涌上一阵酸楚。与那天同样的惋惜感再次翻滚而上,只是这一次它们变得更真切,更具体了。

      如果不是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应该会一直这样天真无邪吧,是坐拥万贯家财,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是父母捧在心尖上的宝贝。他应该会追求瑞秋做他的女友吧,给她穿上漂亮的晚礼服,带上闪耀的首饰,邀请她跳舞。可是现在呢,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里住着破碎的灵魂,他愈是表现的灿烂活泼,就让艾莎的心愈加疼痛。

      “走啦。”伊安干净的少年音让艾莎从幻想的深海中清醒过来,她慌乱地揉揉太阳穴,假装酒后头痛来掩饰自己心口的绞痛,跟着伊安回到房间。

      【西达尼警局】

      “嘿!多莉,不累吗?要不要来块巧克力补充一下能量?”特纳警探走到多莉的办公桌前,看着正在查阅雷克斯遇袭那天西达尼中心医院监控录像的多莉。

      “如果你能帮忙,我会比你给我一块巧克力更感激你。”多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有些不满的目光落在特纳警探身上。

      特纳警探咧开嘴露出尴尬的微笑,随即转换了话题:“你的线人如何了?”

      “什么线人?”多莉回头问。

      “那天在工厂里的不是你的线人吗?”

      “你说他?他没有抢救回来。”多莉闪开目光。

      特纳警探吃惊地张大双眼:“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啊,真是可惜了。孤身一人闯进黑工厂…该是一个很有勇气的孩子啊。”

      多莉深吸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立刻露出十分遗憾的表情:“或许我们再也不会遇见这样的人了。”

      身后传来特纳警探深深的叹息声。皮鞋踏地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多莉拿起手机拨通了艾莎的号码。

      “艾莎,你还好吗?”

      “你期待一个刚刚参加完葬礼的人能有多好呢?”

      “对不起艾莎。我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你,黛西有几句话托我带给伊安。”多莉说。

      “别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果你敢为难他,我第一个不同意。”艾莎的语气里含着些许怨怼。

      “谢谢你,还愿意信任我。”

      “我跟你没有什么信任可言,除非你找到是谁杀了我堂姐。”艾莎低声说。

      “我倒是有点好奇,你这个时候到底想找我干点什么。”伊安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边传来。

      “伊安,雷克斯遇袭的时候你在哪里?”多莉问。

      “雷克斯不是死于心脏骤停吗?谁袭击他了?虽然说有仇当场就报是个不错的习惯,但至少我也要看看自己现在有没有胜算。”伊安闭起眼摇了摇头。

      “我只是抱有一点期待,或许你会知道点什么。”

      “如果你知道是谁,我希望你替我向他表达感谢,他真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伊安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多莉苦笑说:“伊安,我收到了那根录音笔,还有你从西达尼中心医院内网拷贝的黛西的医疗记录。所以你那天是因为看到了雷克斯威胁海利酒馆老板杀霍尔夫人母女才跟着他一路去了黑工厂是吗?”

      “那天有人扣留了黛西即将移植的供体器官,以此要挟霍尔先生撞车,霍尔先生知道自己有去无回,所以留下了这根录音笔。而雷克斯,他为我父亲工作了十七年,我们曾以叔侄相称。那天工厂里他没打算让我活着回来。他亲口承认是他在我父亲的车上安装了定位,却不承认制造车祸的人是他,我猜对着一个他十拿九稳的将死之人他也没必要撒谎,或许还有人指使他。”

      “他一死这条线索就断了。我们现在只能对录音笔里的声音进行比对来判断到底是谁扣留了器官。对了,那天同我去黑工厂的同事有提到你,我撒谎说你已经死了,最近低调些,不要再擅自行动。”多莉说。

      “等一下,霍尔夫人上传的那条视频里,那个纹身,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目前还没有。哦对了,黛西已经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寄养家庭,她让我对你说,谢谢你给她过了人生中第一个万圣节。也谢谢你给她编的故事,她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了。”多莉放下电话,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文件夹的第一页,那个锯齿状的纹身格外显眼,纹身的右下角打印着塞达盟会的字样。

      伊安,原谅我没有告诉你那个纹身背后的秘密。塞达盟会是一个杀手组织,目前无法追踪是谁建立了它。但我不能再让你去冒险了。

      放下电话,伊安眼里闪过的悲伤就像一颗不易捕捉的流星:“我就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什么都懂了,可是我多希望我能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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