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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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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待了十来天,家中的粮彻底吃没了,没办法,秦安带好巾子,冒险外出买东西。
往日人头攒动的街上此时空无一人,一阵风卷着落叶飘过,更显寂寥。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传来阵阵哀嚎声,秦安脚步一顿,面色也变得凝重,但家里还有四张嘴嗷嗷待哺,他紧了紧脸上的巾子,大步往前走。
从家里到粮行要经过县衙,越接近县衙,那阵阵哀嚎声越大,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县衙情况让秦安大吃一惊。
县衙往前十步处横拉着一条绳子,有两个衙役正在带刀巡逻,县衙大门大开着,从门口望去,庭院里躺满了人,而县衙大门廊下也躺着一排,整条街的哀嚎声便是从这些人口中传出。
大夫面上半围着白色巾子,穿梭在人群中忙忙碌碌,一会儿翻翻这个人的眼睛,一会儿把把这个人的脉搏,一会又在这些人周围撒着绿色粉末状的东西——而这些躺着的人便是得了瘟疫的人。
夏天天热,这些人又不得碰水沐浴,阵阵酸臭跟着空气飘出,令人作呕。
秦安打了个寒颤,提着一口气直接跑到粮行。
粮行生意因为瘟疫受到剧烈冲击,秦安拍了五六家粮行的门才有一家开,掌柜开门时手都是抖的,缩着脖子,干巴巴道,“干……干什么?”
秦安掏出怀里的银子,举在半空,“来买东西。”
“哦哦。”粮行掌柜松了口气,忙不迭拆开两个门板让秦安进来。
果然,钱的魅力无处不在。
“你要买什么?”掌柜搓搓手,候在一旁问。
“二十斤米,十斤白面,还有十斤苞米面。”秦安说完,又问了一句,“对了,掌柜,你知道哪里有菜买吗?”
掌柜边装边答:“唉,现在的形势谁还敢出来卖菜?能买得到主粮就不错了,昨天我还听说因为这场瘟疫,温县已经死了两百多号人。”
“这么多?”这才不到一个月,秦安着实是被惊到了,脸色都白了两分,“难道就没有医治的方子?”
掌柜:“听说达尔府那边送来遏制瘟疫的房子,但不太管用,效果一半一半的,命大的能撑得下来,运气不好的只能到阎王爷那儿报道。”
说话的间隙,掌柜已经装好几袋米面,“喏,一百两。”
秦安小小的倒吸一口凉气,嘴角抽搐,“一百两?掌柜你确定没说错?”
“没错啊,就是一百两。”掌柜道,“如今温县进出不得,衙门提供的粮食又有限,现在吃的可是这温县里头最贵的东西,你现在一百两还能买到,再过段时间来,怕是一千两也买不到十斤米。”
无法,秦安只好照样付钱。
临走前他又多嘴问了一句:“对了掌柜的,你知道县衙里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吗?”
掌柜正跟在他后面要去把门板嵌上,闻言,他皱眉想了一下,“唔,你说这个啊,得了瘟疫的人不想在家传染给家人,也不想等死,但医馆又不接受他们,没办法,他们只能拖着病体去衙门,前段时间朝廷下了命令,要各个地方的官衙尽全力救治病人,同时不得让瘟疫继续散来,这去的人多了,衙门只能开门,同时招大夫给他们看病。”
“原来如此,多谢掌柜解惑,告辞。”秦安一人扛着三袋米面回家。
到家的秦安没着急进后院,而是在厨房转转,用艾草熏一遍身体,看看时间,将米饭闷上,又把菜洗好才去后院。
正房廊下,云荷正在吃糕点,旁边还放着一碟腌酸梅子和一碟腌辣椒,瞧见秦安进来,她朝他招招手,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厨房焖了饭。”秦安俯身,亲亲她嘴角,不想让她担心那么多,就没说外面的情况,“……粮食涨价了,今儿出去花了一百两。”
“啊?”云荷震惊地张大嘴巴,嘴里的糕点不小心喷了出来,她急忙去擦,又道,“才一个月就涨了这么多,那要是再晚点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秦安:“粮行老板也是这么说的。”
云荷叹了口气,目光悠悠望向院中开的正盛的荷花,“也不知道这场瘟疫什么时候结束?再这样熬下去,温县好不容易好起来的生活就要被打回原来的样子了。”
秦安没接话,只是看向她目光多了层柔光。
当晚,秦安觉得自己喉咙痒痒的,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咳嗽出声,他声音又大又突然,直接把旁边的云荷震到筷子掉落。
云颂言放下筷子,给他倒了杯水,“呛到了?喝点水。”
秦安摇摇头,想说不是,脑中突然闪过温县县衙躺着的那群人,心中大骇,他弹射起身,快速退离他们几丈远,同时用手捂住口鼻。
云荷不明所以,想跟上去,却被他勒令呵止,“别过来。”
秦安又往后退两步,怔怔地看着挺着大肚子的云荷,他现在又慌又乱,一个恐怖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嗓子眼又一阵痒意涌上来,秦安终于怕了,他直接退到大门后面,云荷和云颂言都懵懵地跟上去,秦安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对着云颂言说,“阿言,照顾好你姐姐,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打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安——”云荷往前跑了两步,被身后的云颂言拉住,她回首看他,“阿言?”
“姐,姐夫……”他嘴唇嗡动两下,怔怔地看着大门,“可能得瘟疫了。”
轰——
云荷双眼发黑,脚软地站不住,云颂言一把接住她,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感知到了父亲危险,在她肚子里翻涌。
云荷费力托住肚子,泪水模糊双眼,她咬咬唇,哽咽出声,“孩儿乖,娘没事,爹也没事,不要闹,乖乖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云颂言眼尾泛红,他把云荷扶回房间,让她靠坐在炕上,对着她肚子道,“乖孩子,舅舅在这儿呢,你们娘亲难受,不要闹她……”
云荷一把抓住云颂言的手臂,声音颤抖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言,秦安……为什么要……要出去……外头全是得了瘟疫的人……他出去……不是更危险吗……”
“姐夫是为了你。”云颂言道,“若姐夫真的得了瘟疫,他第一个想远离的人一定是你,你怀着孩子,他宁愿在外头自生自灭也不会回家。”姐姐出事那就是一尸三命,谁能承受这个代价?
“他要是……”那个字在嘴边转了个弯,说不出口,云荷心口闷的难受,“那我们怎么办?”
云颂言尽力安抚姐姐,“不会的,姐夫那么强壮,他不会出事的,再说,外头那么多人得了瘟疫,官府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一定会安排大夫医治,姐姐你别担心……”嘴上说着让别人别担心,其实他心里也慌得要死。
……
出了门的秦安直奔县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只是一声咳嗽便被守在外头的衙役拎进了衙门,“这又有一个中招的,大夫、大夫在哪儿?这有个年轻小伙中招了……”衙役攥着秦安手腕一路疾驰,直接跑进衙门后院。
大夫听见喊声,忙指着一个空位道,“这儿这儿,让他躺这儿……”
衙役放开秦安,跟他说,“听见大夫的话了吗?以后这儿就是你的位置,来了这儿就不能乱跑,等你身上的瘟疫治好才能离开。”说完,衙役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安看着他去不远处的水盆里净了手,里头的水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放了什么药。
收回视线,秦安才认真打量这里的情况:在这里的人大多和他一样年轻,两个人之间隔开能走路的距离,他们的症状很轻,只有咳嗽和发烧,不像外面那些人,已经起了红点,或是已经皮肤溃烂……
正猜测这里是什么情况,眼前忽然飘下一片黑色巾子,抬眼一看,是大夫扔的,“用药泡过的,带上,以后每天都会有人来给你们换新的。”
秦安听话照做。
呆坐一个时辰,秦安忍不住了,他看向旁边的年轻人,朝他“嘿”了两声,见人看过来,他问,“兄台怎么称呼?这里是什么情况?”
男人打量他两眼,道,“我姓温。”
“温兄。”秦安拱手道。
男人看秦安挺有礼貌,也不由得客气起来,“达尔府送来了瘟疫方子,但效果一般,很多幼儿和老人就算喝了也挺不过去,只有年轻人的效果好些,衙门便把得了瘟疫的人分成两波医治。”
“那就任由他们躺在外面?”秦安隔空指了指外面。
“没让他们自生自灭。”男人道:“只是他们好的慢,年轻人好的快,分开诊治更好,总得保住一部分人吧。”
往深了想,衙门这么做很有道理,既然瘟疫不能根治,那就优先保住中坚力量,老弱病残这些只能说尽力而为了。
秦安忽然想到云荷,那时他还没症状,但已经在他们身边呆了挺长时间,姐弟俩会不会被他传染……
她还怀着孩子,三条生命……秦安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