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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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渊，你的岗位意向表交了没？”
“不会还没交吧，明天就是截止日了……”
全球知名的生物药企，连茶水间都是充满科技感的纯白，光线太亮了，让卫渊一时神思恍惚。
他无意识接过宋衍衍递过来的马克杯，即将跨出茶水间时，突然被宋衍衍往回猛拉了一把。
“祁总来了！”
宋衍衍压低声音，紧接着吐了吐舌头，改口：“祁先生。”
咖啡在杯中荡漾，冲撞之下洒出杯沿，泼上卫渊白皙的虎口。他却感受不到液体中蕴含的滚烫热度似的，反而握紧了马克杯，淡淡青筋在白而薄的皮下鼓胀。
那股黑雪松混合焚香和皮革的味道，如同猝然卷起的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一米之遥的走廊上，身材高大的男人包裹在高定西装内，如同奔涌的浪头，迈着长腿在茶水间门口一闪而过。
后方跟随的高管们则是沉默的浪尾，大气不敢喘，却紧紧簇拥。
短短几秒，杂沓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卫渊却始终低着头。
那股味道蛮横地充斥着鼻腔，盘踞不去。
“怪我怪我。”宋衍衍又吐吐舌头，仍旧没敢放开声音，“忘了每周一是祁先生巡视全司的日子了。对了卫渊，你知道为什么全公司都管总裁叫祁先生吗，我终于打听到了……”
还没说完，手里被塞了一只马克杯。只见卫渊突然捂住嘴，冲出茶水间。
“哎卫渊！”
洗手间里没人，卫渊就近冲进一个隔间，吐得昏天暗地。
可无论他怎么吐，酸水味始终掩盖不了那股味道。它似乎从鼻腔钻入大脑，深深烙印在他的脑仁上。
怎么可能忘掉。
「终焉教典」，那可是祁星河唯一用的香水啊。
几天前还萦绕在他身边，三年来几乎把他腌渍透彻，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这款专门定制的、全球独一无二的香水，将祁星河包裹成巍峨的教皇，将卫渊衬托成渺小的、正在惶恐地等待宗教审判的异教徒。
每次对方靠近，卫渊都会忍不住战栗。
重活一次，竟依旧摆脱不了这种反应。
前世，他落入祁星河手里，被圈禁在那间奢华会所中，整整三年，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从肉.体到精神，都破碎不堪。
直到两天前的夜里，会所失火，他在地下室中被活活烧死。
虚幻的灼痛感再次席卷而来，却不是由外向内，而是自内向外，让卫渊不禁捂住自己的脖子。
他清楚记得那个连着锁链的项圈，是如何一点点被融化的。
先是黑色橡胶在高温下变形，如细密的针刺入皮肤，黏连得无法剥离。
而藏在橡胶夹层里的那圈金属，从冰冷变成炙热的烙铁，直到他死，都没有更改半分束缚的形状。
“祁，星，河……”
“席，暮，清……”
“戚，承……”
“费……”
颤抖的嘴唇没能念出最后一个名字，恶心的感觉再度涌来，卫渊撑着马桶边缘，剧烈干呕。
与此同时，那股压迫的浪潮沿着环形办公区碾过一圈，忽然停了下来。
为首的男人脚尖一转，偏离了电梯厅的方向。
身后的高管们一怔，有眼尖的看到洗手间标志，脱口：“祁先生，那是员工用的……”
吴嘉辉立即用手肘怼他一下，低声：“瞎说什么，祁先生不能用员工洗手间？”
“我是说那洗手间不够干净……”
正说着话，却见祁星河在洗手间门外又停了下来。
吴嘉辉机灵，小步上前，还没开口就听到了洗手间里传出的干呕声，脸色一变。
难怪总裁不肯进去，光听声音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味儿了。
可总裁没换个洗手间的意思……
“您稍等。”吴嘉辉恭敬道，用力推开门，“谁在里面，快出来！”
声音立即停了，转而变成压抑的咳嗽，来自隔间。
卫渊捂住喉咙的手紧了紧，强迫自己把咳嗽声也咽下。
重生就是这么奇妙，对前世而言三年前的遥远记忆，在这一世无比鲜活。
他从记忆里，分辨出了这道声音——物流管理部总监吴嘉辉，正好是他轮岗最后一站的部门老总。
卫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紊乱的呼吸，起身，冲水，推门出去。
好不容易开始松弛的肌肉，又是一僵。
祁星河也在。
对方的个头几乎顶到门框上沿，黑沉淡漠的视线越过吴嘉辉头顶，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看似面无表情，可卫渊早已学会捕捉他任何细微的面部变化。
他敏锐的察觉到，祁星河的眼眶极小幅地缩了一下。
仿佛沉静蛰伏的凶兽发现猎物的一瞬间。
吴嘉辉没这份本事，但在看清卫渊时也微微一愣，竟然是自己手底下的人。
“卫、卫……”他叫不出卫渊的全名。
他的部门掌管冷链运输和海关合规，不算司机都有几十号人。一个不久前才轮岗到他部门里的管培生而已。若非卫渊那身极其干净阳光的气质，他甚至不会记得他的姓氏。
“卫渊。”卫渊嗓音有点涩，别在身后的左手攥得很紧。
“对，卫渊！你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你瞧瞧你自己，哪还有点员工形象？！”
这句质问终于转移了卫渊的注意力，撇开视线，在隔间门锃亮的金属包边上，大致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一大片咖啡渍染黄衬衣胸口，衬领的雪白让脖子上的红痕异常鲜明。
他下意识捂住脖颈，想到祁星河也在，又迅速放下。
“不是打架，只是早上没吃好，有点犯恶心。”说到这里，卫渊忍不住快速扫了眼祁星河，“抱歉吴总，我马上去换衣服。”
他垂眸走到门口，却听吴嘉辉道：“跟我道歉有什么用，要和祁先生道歉！”
左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卫渊虽然也有一米八，到底比祁星河矮了一些，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俯视的目光落在自己额前，如有实质。
“抱歉，祁……先生。”
低垂的视野中是祁星河的皮鞋。原本刚工作的卫渊甚至认不出那是手工定制的款式，更遑论材质。但眼下的他知道，这双鞋的材料是奥罗拉纹理鳄鱼皮，随着鞋子主人向一边挪开半步，鞋面鳞片呈现出蓝黑渐变色。
祁星河让出的狭窄通道足够卫渊出去，然而彼此之间的距离，难免太近。
「终焉教典」的味道再次入侵，也再次勾起卫渊呕吐的冲动。
所幸，掌心嵌入指甲的疼痛让他忍住了冲动。
双方快速流畅地交错而过，不沾一片衣角。可就在这时，又一双皮鞋侵入视野，拦住了卫渊的去路。
华丽花哨的皮面，鞋头尖得像把刀，还镶嵌着一颗颗黑钻。
前世的卫渊不小心将红酒泼到这双鞋上，被皮鞋的主人踩住右脸，听对方狞笑着说：“你知道这张虹彩蜥蜴皮多值钱么，把你的肾摘下来都不够赔的。”
戚承。
卫渊瞳孔出现一瞬间震颤。
果然，熟悉的懒洋洋的声调响了起来。
“哎，谁允许你走了？本少爷在外面看的真真的，你占用洗手间这么久不让祁哥方便，还用恶心的呕吐物污染神圣的办公场所……一句抱歉就完事了？祁哥也没说原谅你呢。”
卫渊抬起头。
戚承眉骨突出，长相俊美但极富攻击性，神态举止和他的打扮一样浮夸。
可以说，平民百姓最怕得罪的就是这种纨绔二代。
但忽然间，卫渊拼命压抑的战栗消失了。
他安静的凝视这位戚家二少爷：“戚总想怎样？”
“哟呵，认得我？”戚承抬抬下巴，“冲你还有点眼力劲，去跟祁哥——嗯，下跪有点不太合适，九十度鞠躬总得有吧，再加一句‘爸爸我错了’……”
“根据《劳动合同法》第二十四条及《民法典》第一千零十一条人格权保护条款，公司规定全体员工，包括各职级管理者，在职务活动中应恪守人格尊严底限原则，禁止实施损害同事人格权益的行为。”
卫渊径直打断戚承，无视对方的反应，转过半身，重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直视祁星河的眼睛。
“这是集团《员工守则》第三章第十二条的明文规定。祁先生，您认为我应该按照戚总说的做么？”
“呵，小东西嘴巴还挺厉害。”戚承气笑，“你搞搞清楚，我又不是星启员工……”
“戚承。”
短短两个字介入，平淡无波。
戚承却立即站直了身体：“是，祁哥。”
上挑的眼睛旋即笑看卫渊，“卫渊是吧，逗你玩的，这么认真干嘛。”
看似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却特意点出卫渊的名字，更像是威胁。
卫渊充耳不闻，没再看他一眼，从他身侧绕过。
洗手间和办公区域隔着一道墙和两道走廊，外面的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目睹全程的吴嘉辉为卫渊暗暗捏了把汗。
他半点不在意区区管培生的尊严和去留，可面对戚承这种不可理喻的纨绔子弟，他难免代入进去。
见卫渊消失在拐角，吴嘉辉赶忙退出洗手间，欠身的姿势宛如迎宾：“祁先生。”
他万万想不到，祁星河执着用洗手间的原因只是洗手。
食指指甲下方有一点针眼大的墨迹，应该是早晨批阅文件时沾上的，直到刚刚才发现。
祁星河专心致志洗着手，戚承过了片刻推门进来，满脸堆笑。
“祁哥，你不会生我气了吧？”
“天可怜见，我是为了祁哥你啊，不然我又不是管你公司纪律的，自损颜面干这种事干嘛？”
祁星河淡声道：“现代公司没有纪律部门，仗势欺人也和纪律无关。”
“是是是，是我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祁哥教训得是。”
戚承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可话说回来，祁哥真没看上眼吗？那个叫卫渊的，除了头发短了点、打扮土了点，长得多好啊，和那小明星至少有六分像。要我说，他拾掇拾掇比那个小明星漂亮多了。”
碳素墨水有些难洗，祁星河不急不躁，用洗手液一点一点揉搓，仿佛把戚承当做空气。
戚承凑更近些：“你不是和小明星分了嘛，近水楼台的，不拿来填补一下？卫渊多漂亮啊，皮肤那叫一个白，脖子上的红印连我见了都心动……”
“戚承。”祁星河停下动作，瞥他一眼，“那是星启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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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渊没有回工位。
他下了楼，走出星启国际大厅，寒风才开始消解他身上的冷汗。
澜城新建的CBD浮华喧闹，北风在楼缝街道之间穿梭，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他打了个寒颤，但也不想回去取西服外套。
白衬衣上的咖啡渍有一大片，好像被人泼了一整杯咖啡似的，过往行人投来诧异的打量，他也浑然不觉。
自己太懦弱了。
明明决定好不逃跑，决定好要复仇，要把前世践踏自己的人，一个一个都拉下地狱。
却连祁星河的香水味都抵抗不了。
此时此刻，他像个急于脱离战场的逃兵，软弱、无能。
卫渊步履迟缓地走着，漫无目的，忽然，脚步停了下来。
左边，三级台阶之上有块立牌——「天工大厦」，正是戚家开发的写字楼。
星启国际整栋楼都是祁星河的员工，曾经的天工大厦也独属于戚氏企业。但随着戚家发展走下坡路，天工大厦也逐渐出租出去了，如今留下最上面两层自用。
卫渊哪有轻视戚家的意思，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看到的是标识牌上镌刻的入驻企业名称，其中有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
冬日的风带走了他身上所有温度。
再冷，能冷到哪里去呢？
即便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寒冷无法抚平他灵魂里的烧灼痛楚。
“生理性呕吐一般由心理因素触发，比如焦虑、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如果呕吐症状不是很频繁，我建议你优先选择心理疏导，毕竟药物伤身……”
“很频繁。”
咨询师是个中年男人，闻言顿了一下，似乎在重新打量卫渊。
“这样的话，首先要注意规避刺激源……”
“无法规避。”
卫渊再次打断他，余光扫了眼墙上咔哒咔哒的时钟，这声音似乎有催眠能力，令人不知不觉松懈。
“我需要能快速起效的药，你只需要告诉我有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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