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只小白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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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斯凌努力平复呼吸，他刚刚差点又犯了恐慌症。
说来惭愧，这不是原身设定，而是他从穿书之前，就有的一点“小问题”。
从上辈子开始，他就听不得玻璃制品或瓷器碎裂的声音，就像幽闭恐惧症患者被关进棺材，会恐慌症发作，浑身虚弱冒冷汗、严重的时候，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
刚才眼睁睁看花瓶砸在地上，若不是刚好醒来，恐怕症状还要更严重。
他注意到白大褂的视线，心里一动，却无意纠正。
“我现在要给0号做身体检测，”白大褂说，“很危险，你可以在那里稍微避让。”
尹斯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默默地走到角落站定。
他给自己剥了一颗柠檬糖，眼前看东西总算不都是重影，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稍微舒了一口气。
第一个晚上，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白大褂按下一个按钮，许多高等级哨兵涌进实验室，严阵以待地围着恹恹的大白虎。
几个研究员手里拿着仪器，恨不得离白虎八丈远，在最大有效范围内进行测试。
“左后腿愈合指数良好，断骨再生速度确定为S哨兵的3.12倍。”
“精神力波动在正常范围，看来安慰剂确实很管用。”
“老板，今天要抽取脊液吗？”
“它昨晚应该出现过一次精神风暴，但新增外伤较少，考虑新投放向导的良性影响，或许可以加大压力刺激。”
“……”
实验人员的低声交谈像是虫鸣，带着种让人心烦的恶心。
尹斯凌的目光落在白虎身上。
昨天光线昏暗，他现在才看清楚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深可见骨的割伤已经算是小意思，腿看起来被硬生生打断过，皮毛东一块西一块，很多地方混杂着血污，糊成乱糟糟的一团，连爪子上都是血痂。
再加上无时无刻不开启的精神干扰仪器，那些模拟出的噪音、恶臭和刺眼的光，对于五感尤其灵敏的哨兵来说，不亚于酷刑。
这还只是实验后养护的日常，那每次做压力试验，或测试耐受极限的日子呢？
尹斯凌牙根有点发冷。
今天的白虎异常配合，研究员们很快完成任务，忙不迭退出实验室，一秒都不想多待。
尹斯凌走过去，站定在白虎的大脑袋旁边。
0号眼皮都没有抬，相比起昨晚的暴躁，他现在冷静得吓人。
太多伤痕了，显得整只老虎很丑，横贯鼻梁的大口子已经变成黑紫色，许多地方秃秃的，露出颜色惨败的皮肤。
但……尹斯凌很奇妙地想：他的鼻子是粉红色的。
他很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上辈子自己就养了猫，每年还会帮动物救援机构义务做筹款规划。
被偷猎者伤害的野生动物也见过很多。有一年在苏门答腊，人手实在不够，甚至帮忙照顾过一段时间被解救的红毛猩猩。
这些动物对人类怀有敌意和攻击性，都是很正常的事。
尹斯凌很慢地伸出手，做出试图抚摸的姿势，白虎果然很快察觉，鼻子皱起来，喉咙发出威胁的低吼。
人类没有继续往前，也没有放下手，就悬在半空，隐隐与白虎形成对峙。
尹斯凌：“以我的皮肤强度，哪怕在你牙齿上碰一下，这只手都会废掉。”
这种情况下，示弱是很好的招数，尹斯凌熟门熟路：“至少在这里，我是你唯一有可能的同盟。”
尹斯凌的手缓缓下移，没有去碰让他心痒痒的粉鼻子，而是擦着虎须，落在那张微张的血盆大口旁边。
“你昨晚没有杀了我，”他观察着隐约张开的金瞳，“因为，你也需要我。”
他能感受到猛兽口中呼出的热气，手腕残留的淤青甚至感觉到刺痛。
尹斯凌面不改色，精神力触手像是温柔的羽毛，从人类洁白的皮肤向指尖蔓延。
“让我通过你的精神屏障，”尹斯凌轻声说，“我能帮你梳理那些垃圾信息，还可以调节五感敏锐指数。”
白虎既没有攻击，也没有回答，实验室一时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过了很久很久，白虎喉咙里才滚落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闭上那双威胁性的眼睛，下巴重新搭回爪子上。
成了。
毕竟拥有人类的理智，还是比真正的野生动物容易交流。
但与此同时，获得他的信任，也会更难。
尹斯凌并不着急，他的指尖通过最后一厘米距离，触到老虎温热的皮毛。
他重新进入那片硝烟漫天的精神图景。
这里完全被杂乱的信息堆满了，信息流虬结成硬块，像长毛猫咪身上板结的毛团。
如果是普通的向导，单只是试图梳理那些毛团，就足够累到精神力透支。
尹斯凌耐心地接过那些庞杂的信息流——即使还不是向导的时候，他的专业就是对信息的分类处理。
人们说，林秘书的大脑像一台冷酷精密的仪器，可以把最一团乱麻的难题，梳理成简明扼要的解题思路。
废墟中杂乱的瓦砾被一点点归类、战争垃圾集中销毁、缠绕在一起的毛团被疏通得平顺光滑。
精神图景之外，大白虎始终拧紧的眉心，肉眼可见的舒展了一点。
这片精神图景惊人的大，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的暗伤，要彻底整理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尹斯凌转头，他听见旁边一处倒塌的建筑中，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这里还有活物。
莫非，是0号的人类本体？
哨兵只有在精神图景几乎毁灭的时候，才会跟精神动物融为一体，但那就像有两个灵魂挤在一具身体里，总会有一个在表层支撑身体行动，一个就躲在精神图景里，当做备用。
而精神图景再如何混乱危险，也总比在外面要承受的那些折磨容易承受。
所以，大多数遇到这种情况的哨兵，都会让精神动物的意识控制住身体，而把人类本体藏在相对安全的图景里。
尹斯凌稍稍挑眉，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
声音是从一堆沙土下传来的，他找了找，在旁边捡起一个残破的铁片，慢慢把沙土挖开。
不能直接用精神力炸掉，下面可能有生命体，直接梳理掉的话会受伤。
土质很硬，铁片也很不趁手，尹斯凌很快气喘吁吁，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割伤一点，殷红的血滴落，在黄土上浸出难看的褐色。
下面虚弱的呜咽声停了一下。
随即，小爪子抓挠石块的声音响起来，好像听到了希望，连求救声都比刚才精神了很多。
尹斯凌一愣。
他紧了紧手中的铁片，咬住牙，用力往厚硬的土里插去。
里面外面一起努力，过了好一会儿，尹斯凌终于手下一空，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一只粉红色的小鼻子立刻凑上来，急切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一滴血正正落在鼻尖上。
小动物整只都僵了一下，鼻子移开，换来一只肉垫厚厚的小爪子，费劲地从小洞里往外掏，拼命想要钻出来。
尹斯凌温声道：“别急，我救你出来。”
有了这样一个孔洞，他的精神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砰”的一声。
小动物猛地往旁边一躲，那些它以为会让自己死掉、或要永远压在头顶上的东西消失了，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有人站在逆光里，向他微笑。
是……好熟悉，好让人舒服的气息。
人的手指还在滴血，和刚才落下他鼻尖的血，是一个味道。
“咪呜！”
尹斯凌还没看清楚，一只白色的小毛团就当胸冲进他怀里。
身材虽小体重却大，疏于体能锻炼的青年被冲得晃了晃，丢脸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毛团还不断在怀里拱来拱去，终于找到受伤的手指，好像很伤心地咪呜了一下，用干燥的鼻头去顶顶那个讨厌的伤口，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尹斯凌微微抽气。
他现在看出来那是什么了：一只幼年期的白虎，或不如说，一只体格稍显富态的大猫。
猫科动物的舌头上有粗硬的倒刺，小白虎非但没有帮上忙，反倒舔得他眼前一黑。
尹斯凌条件反射地收回手，小白虎悻悻地随之抬起头来，露出做错了事的心虚表情。
“……”
尹斯凌甩甩手，摸摸它圆滚滚的脑袋：“没关系。”
他有点新奇地看着这个活泼开朗、和外面那只大白虎一点都不一样的小生命。
没想到，藏在精神图景之中的，竟然不是人类本体，而是精神动物的“本体”。
0号可真是特立独行。
没有选择大多数哨兵会选择的自保方式，是因为他很自信，认为自己的意志可以承受任何折磨而不疯掉，还是因为……
尹斯凌看着顶着他的手掌撒欢儿的小白虎，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出来：
或许，0号是为了“保护”。
保护他的精神动物：这与他最亲近的生命不受伤害，于是甘愿成为顶在外面，承担所有的那一个。
即使在这样的绝境里，也是以作为人的意志，充当保护者。
大白虎身上有那么多可怕的伤口，又秃又丑，可小白虎虽然刚被救出来，看上去却很健康，有着干净蓬松的皮毛，鼻头和爪子粉粉的，眼睛亮亮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尹斯凌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那种在面对人类时的疏离和冷意不见了。
小白虎傻乎乎地被他捧着脑袋，一双金瞳瞪得大大的，粉红的鼻子呼哧带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然后很突然的，它嘴里突然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甜味。
小白虎整只虎都僵住了，那珍贵的甜味很快在舌尖融化，它才记得闭上嘴巴，却只能咂摸到一点点已经流逝的味道。
“呜呜……”
尹斯凌又掏出一颗糖。
“还可以吃一颗，”他说，“因为你好厉害，一个人在这里，坚持了这么久。”
现实之中，大白虎依然闭着眼睛，下巴搭在双爪上，很是冷漠威严。
只有毛绒绒的尾巴尖，在无人知晓的时候，轻轻一扫。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一只小白虎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