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开出一朵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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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感觉很新奇，两世以来，谢英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被人保护”。
他的精神动物本体，前世根本没有活下来。
谢英记得很清楚，他在帝国研究院受到了很多日后无法挽回的创伤，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精神动物的“死亡”。
白虎先是在折磨中倒退回幼年期，即使被保护在精神图景里，终究也没能战胜那里恶劣的环境。
他甚至不清楚小白虎是何时死去的——有一天他突然能够稳定地维持人形，却再也感受不到精神相连的另一颗心脏。
在日后，自由联盟军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统领，始终是一个没有精神动物的残缺哨兵。
……但现在，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
竟然有人找到了小白虎，还给那小崽子吃了一颗糖。
一个被当做弃子献祭、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向导。
说实话，谢英不太相信真有人这么好心。
站在那向导的角度，他就是一个肮脏残破的实验品，很可能还会在失控时伤害他，他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
如果不是圣母傻白甜，就必定有所图谋。
安安静静的实验室中，大老虎的尾巴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击着地面。
谢英不怕那向导有所求，有所求的人才好利用，他总得想个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
尹斯凌喂完糖以后，顺手给小白虎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细腻的精神力扫过热乎乎的小身体，发现除了饥饿脱水之外，并没有太多暗伤。
在这期间，小白虎一直抱着他的手玩来玩去。
它好像对那个已经愈合的破口尤其着迷，但很清楚自己的舔舐会带来伤害，所以不敢再舔，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含在嘴里。
尹斯凌被糊了一手口水，开始怀疑这小东西到底是猫科还是犬科。
他想，大概是自己手上还沾着糖味。
尹斯凌抽回手，报复性地把口水全抹到小白虎脑袋上。
小白虎：……嗷呜？
小白虎：嗷呜！
尹斯凌看着小白虎呼噜噜地甩头，忍不住笑起来。
他很少笑，不论是本身性格，还是穿书成的人设，在这一点上难得一致。
但谁能不喜欢一只天真活泼的白虎幼崽呢？
小白虎停下甩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青年，黄金似的眼睛亮闪闪的。
一直在高空巡游的白鹤这时降下来，落在不远处的废墟上，冲尹斯凌发出轻轻的鸣叫。
对，不能沉迷撸猫，还有很大的工程没有完成。
尹斯凌看了一眼小白虎，想了想，对白鹤递出一条精神信息。
白鹤又叫了一声，突然俯冲过来，两只爪子勾住小白虎的后颈，洁白的羽翼张开，冲天而起。
小白虎：？！！
小东西吓得吱哇乱叫，眼睁睁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从未有过的视角让它僵硬得一动不敢动，猛烈的风吹乱了白软的长毛，连眼睛都睁不开。
精神图景之外，大白虎猛然一凛，金瞳中释放出瞬间的杀意。
他刚刚差点放松警惕，这向导果然心怀不轨，是来毁灭他的精神体的！
青年就站在大白虎的脑袋前面，双目紧闭，面具遮挡下，纤长的睫毛如同鸦羽，唇形薄白，像一碰就碎的雪人。
0号只要一张口，都不用蓄力攻击，就能轻而易举咬断他的喉咙。
他竟敢——
就在这时，被吊在空中装死的小白虎，柔软的耳朵却突然一动。
它察觉到了什么，顶着清凉的风，颤颤巍巍睁开眼睛。
身边的环境变了。
仿佛无处不在的刺耳轰鸣不知在何时远去，时时灼伤呼吸道的恶臭烟尘也不见踪影，就连那些刺眼的闪光，也都被掩映在云层之下。
是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体验。
“嗷呜……？”
没什么心机的幼崽精神顿时一振，好奇的眼睛瞪圆了，都忘记了被带上高空的害怕。
它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天上的云，一朵朵棉花糖一样，都在脚下流过，如果能躺进去打个滚，一定又棉又软。
它甚至忍不住挥舞着爪子够了一下，却让自己摇晃起来，差点从白鹤的爪子里掉出去。
小白虎轻轻呜了一声，顿时又不敢动了。
他被抓着飞过残损破败的战场，穿过地面上避无可避的毒雾黑烟，视野尽处，突然出现一点绿色。
白鹤的鸣叫低沉悦耳，那片绿意越来越近，终于连绵成波涛般起伏的森林，白鹤在空中盘旋一圈，找到最中心的位置，降落下去。
小白虎后颈的爪子一松，它在半空中手忙脚乱地平衡身体，最后还是滚进一片厚密的青草甸。
昏头昏脑地打了个喷嚏。
小白虎咕噜一下爬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不由惊呆了。
它好像被带进一片仙境，没有那些让虎发疯的五感折磨，只有高大浓密的树、清新柔软的草，清澈的池塘边泉水叮咚，池边开满洁白的铃兰。
白鹤落在树下，优雅地回头梳理被风吹乱的羽毛。
……
尹斯凌仰头看着白鹤消失在云端，这才收回目光，继续他枯燥乏味的疏导工作。
这里太乱了，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幼崽适合生活的环境。
小白虎在这待久了，即使没在哪天被精神风暴波及撕碎，也会在无处不在的五感侵蚀下疯掉。
尹斯凌见不得这样虐待小动物，决定给小东西换个窝。
况且，借此机会，也刚好试探一下外面那只更大更凶残的家伙。
他是故意让白鹤以疑似袭击的姿态出手，赌的就是那一瞬间，0号能不能沉住气。
尹斯凌没有天真到以为，他们现在就能交换信任，从见面到此刻，他们才认识不到24小时。
但他必须确保，自己这段时间的盟友，不是真正不分青红皂白的嗜杀疯批。
那样纯粹的恶人，不值得与之结盟。
好在，0号也没有让他失望。
淡绿色的精神力像一场温柔的春雨，安抚着精神图景中那些躁动的乱流。
第一块区域被清理完成了。
那一小块整洁干净的区域，就像腐烂流脓的巨大伤口之中，隐约生出的新肉。
尹斯凌颇有成就感地环视四周：原本是一堆残砖断瓦的建筑物变成了崭新的矮房子，破碎的道路重新平滑，厚实的精神屏障像一个半球型的玻璃罩，把血迹和硝烟隔绝在外。
他拿出一颗种子，在房前湿润的土地上种下一株铃兰。
是从他自己的精神图景中带来的。
这一片荒芜而布满伤痕的土地，会开出第一朵花。
……
尹斯凌的精神力回到自己的身体，他有些虚弱地睁开眼睛。
疏导黑暗哨兵绝对是艰苦的工作，只是这么一段时间，他胸口就开始发闷，头也一阵一阵的疼。
也怪他自己，从前把这具身体折腾得太糟就是了。
大白虎正在看他，金瞳专注地与他对视。
“……”0号开门见山，“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尹斯凌暂时没理他，平静地下达收尾的指令：“视觉下调30%，听觉下调45%，触感与嗅觉削减至最低运行状态——你需要休息。”
0号微微震了一下，他立刻感到身体发生了变化，操控五感的细胞几乎是欢欣雀跃地接受向导的指令，他整个人一下子陷入舒适到昏昏欲睡的状态。
不……这很危险。
“你，”大白虎眨了下眼，竭力和身体本能抗衡，“我没允许你——这么做。”
“除非你想在折磨中疯掉，”尹斯凌说，“适当听从命令不会害死你，士兵。”
我不是个士兵。
0号想要这样反驳，但他的舌头也不听使唤，眼皮好像在激烈地打架。
0号艰难地让视野保持清晰，渺小的人类站得离他很近，站得很直，但仍看上去脆弱到一折就断。
“你……是我见过最强的向导。”
尹斯凌理所当然：“我一向只当第一。”
0号感到强烈的违和。
不论是实力，还是性格，面前这个向导，绝不会让自己落到如今的境地。
“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
尹斯凌的声音很轻，但清晰而蛊惑，像直接响在哨兵意识海深处。
“但我不是慈善家，你要给我回报。”
“……”
“你当然不是一无所有，”年轻向导就像个能听到人心声的恶魔，“你身上有什么价值，我说了算。”
深沉的睡意把0号往更黑暗处拽去，向导的声音他听着都飘忽起来，在半梦半醒之中，无声地侵入他的意识。
“告诉我，你是谁，你身上——有怎样的秘密？”
无数触手轻柔地缠绕上哨兵的大脑，像许多只柔软的手，诱惑着他往更舒适、更放松的梦中坠落。
那些手之后，有一双冷酷而审视的眼睛。
不行——
谢英猛然睁眼，亮得刺眼的金光在他眼中暴涨，大白虎尾巴上的毛都竖起来，他伏低身体，尖锐的指甲抠进地面，瞪着面前趁虚而入的向导，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啸。
“吼——”
尹斯凌不禁退了半步，捂住耳朵，差点被那一声震聋。
他对上大白虎愤怒的眼睛，眉梢突然趣味性地一挑。
不只是个没脑子的人形兵器啊。
越来越有意思了。
向导很无辜地摊开手，好像刚才试图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强行入侵对方记忆的人不是他。
“别这样，我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好奇，不是恶意。”
那种姿态更令人恼火，大白虎的指甲威胁性地发出抓挠声，他果然还是想——咬断这狡猾的家伙的喉咙。
是他最讨厌的那类人：装腔作势的政客，冷血无情的幕后玩家。
让他想起前世那个生死之敌。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这一场对峙无疾而终。
白大褂研究员一边埋头记录着什么，一边推开实验室的门。
“请跟我来一下，”他对尹斯凌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需要你辅助记录一些数据，以判断0号的状态，是否适宜进行‘方舟实验’。”
那是什么？
尹斯凌注意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大白虎身上的气势瞬间冷下来，金瞳在瞬间爆发出深切的仇恨。
……与一点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开出一朵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