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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拔得头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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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诸位把算好的账目交上来,由在场人共同选出的三位账房先生共同核对,确保公平公正。”许掌柜高声宣布。
话一落,福客来的伙计们就开始收账,一张张写满账目的纸被送到了正中台前。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参赛者们也放松下来,他们议论纷纷,大多是在夸耀自己算得如何之快,如何之准,且有意无意的把霍婉孤立在一旁。
“我算了三遍,得出的结果都一样,想来不会有岔子的。”说话的是刚才那个志在必得的青年人。
“未必,我算出来的比你多了二十多两,说不定是你算错了!”旁边有人反驳。
“不可能!我爹可是庆祥阁的老师傅,他从小手把手教我算账,我怎会算错?”
“庆祥阁?先生说的老师傅可是袁账房?”
“自然!”
庆祥阁三个字一出,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这……还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袁达春。”
没过多久,那三个账房先生就站起来,其中一个资历最老的账房拿着两张纸,双手递给了许掌柜。
“诸位,稍安勿躁。”
许掌柜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神顿时一凝。他清了清嗓子,“诸位,经过三位账房先生的反复核对,本次考题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参赛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许掌柜身上。
“此次账目冗杂,其中有三位先生的账目有误,六位先生的结果接近,但有细微差错,误差十两内。”许掌柜看向众人,缓缓说道:“还有两位先生,所算账目分毫不差。这算对的先生,一位是文序文先生,另一位……”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霍婉,脸上露出一丝赞叹的笑容:“便是霍二姐儿霍姑娘。”
这话一出,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什么?那个小丫头都算对了?”
“不可能吧?她可连算盘都没用,怎么可能算对?”
“是啊?是不是弄错了?”
“难不成,这丫头真能心算?”
嘈嘈杂杂的争论中,有一人的反应最大,就是满脸急躁,不服不忿的袁达春。
“我不信!一定有猫腻!她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比我们这些常年做账的人还厉害?我怀疑、怀疑是她抄了别人的!”
一听这话,霍婉顿时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袁达春:“这位先生,我刚才坐在角落里,与同样算对的文先生相隔三张桌子,试问,我怎么抄?你有什么凭证说我抄?”
“你!谁知你用了什么法子……”
“袁先生,慎言!”
许掌柜大跨步走到霍婉前头,朗声道:“诸位,方才霍姑娘的答卷我们核对了三遍,她的计算方式与在场众人皆不同!至少在咱们平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新颖的记账方式!诸位请看!”
说着,许掌柜示意手下人将所有答卷展示给在场所有人,又道:“想必大家也知道,无论是哪里的账房先生,惯来竖排书写,从右到左,数字亦是如此排列,可霍姑娘的答卷呢?”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张纸上的字迹虽算不上娟秀,倒也十分工整。最奇特的是,她竟是横排书写,在左侧画了几道竖线,将数字分成了几栏。
“这……这是什么写法?”有人忍不住问道。
许掌柜笑了笑:“方才三位账房先生反复研究了一番,发现霍姑娘所画的竖线是用来区分数位的,文、厘、分、钱、两各在一栏,如此一来,加减之时只需对准数位,就能一目了然了。如此一来,倒是比咱们惯用的方法要省时不少,出错的概率也更低。”
袁达春冷哼一声,梗着脖子道:“不过是旁门左道,哗众取宠罢了!许掌柜,你可不能因为她是个姑娘家,就偏袒于她!”
“袁先生!”
许掌柜神色一正,“账目对错,结果为证。记账之法,只要能算对账目,省时省力便是好方法,何来旁门左道之说?霍姑娘能凭借此法定算出准确结果,便足以证明她的本事!”
袁达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重重哼了一声:“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
还不等霍婉说什么,霍荀却是脸色一沉,将她挡在身后,冷声回怼道:“你莫不是学识不精,恼羞成怒了?丫头怎么了?仔细说来,令慈、令正、令妹都是女子,难不成她们在你眼里,都是赔钱货吗?”
“你!”
袁达春脸色更难看了,却也不好发作,毕竟自己失言在先。他用力一拂袖,转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其他参赛者见袁达春走了,也不再自讨没趣,那张答卷他们都看过,的确条理清晰,简便快捷,再争辩下去怕是会难堪。他们讪讪地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就三三两两地退开了。
还不等霍婉松口气,就听底下有人高喊:“掌柜的,这场比试他二人都算对了,那谁才是头名啊?”
许掌柜笑了笑,抬手压住众人的议论声:“这位客官问得好!今日既然有两位都算出了满分,自然要再加试一场,分出高低才是。”
他转身吩咐伙计:“去,到后院折三朵花枝子过来。”
伙计应声快步而去,大厅里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看向许掌柜。
许掌柜走到三位裁判账房面前拱了拱手:“三位先生,你们每人当堂向他二人提出一个问题,若是谁的回答令诸位满意,便将花枝送到他们手里,如何?”
三位账房先生闻言对视一眼,点头应下了。
最年长的李账房目光扫过霍婉和文序,率先开了口:“第一个问题,假设二位是一家布庄掌柜,恰逢江南丝绸丰收,进价较之往年跌了两成。二位会如何调整库存和银钱,以备来年?”
文序看了霍婉一眼,率先上前一步,朗声道:“江南丝绸进价跌两成,确是重大商机。在下以为,应果断增持库存,但需找对方式方法:比如,对历来畅销的绸缎基础品类,可趁低价购入往年的双倍货量,严控库存上限;花色易过时的绸缎不宜多囤,避免积压;同时,还得派亲信人手亲赴江南验货,确保品质无虞。”
“若是账上银钱不够买入双倍呢?”
“那便暂缓非紧要开支,留出两成左右流动资金,其余八成优先用于囤货,量力而行,不宜过贪。”
李账房抚须一笑:“甚好,甚好!不知霍姑娘可有不同见解?”
霍婉摇头,坦然道:“文先生回答得很全面,这的确是个稳妥法子。”
李账房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从伙计手里接过一朵花枝递给了文序。
接下来是第二位姓张的账房提问:“二位,做账最要紧的是什么?”
文序不假思索地答道:“做账最要紧的是明了无误,一分一厘都不能出差错。”大厅众人点头称是,记账若是错了,那店里后续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张账房看向霍婉:“霍姑娘觉得呢?”
霍婉抿唇,缓缓道:“精准确实要紧,但我觉得,做账最重要的是明白。”
“何为明白?”
“就是不仅自己能看明白,掌柜的也都能明白。只要看一眼账本,就能知道钱花在了哪儿,货进了多少,赚了亏了都明明白白,这样才能帮着铺子把生意做好。要是光算得准,账本却写得杂乱无章,东家看不懂,那账做得再对,用处也打了折扣。”
张账房眼睛一亮:“说得好!说得好啊!账房做账,不光是要算对,还要明白!”说罢,他接过花枝,毫不犹豫地递给了霍婉。
这下好了,文序一朵,霍婉一朵,比了个平手。众人的目光都转向最后的王账房,等着他发问。
王账房走到两人面前,笑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二位,假设福客来有一老主顾姓孙,这位孙掌柜生意失败,欠我店二百两银子,逾期半年未还。如今他无力全额偿还,提出用一批粗布抵债五十两,二位会如何处理?请说明缘由。”
话音一落,文序明显一愣。还不等他开口,就听身旁的小姑娘说道:“我会接受抵债,但需要谈判优化条件。”
“哦?”王账房明显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霍婉笑了笑:“如果是我,我会明确告知孙掌柜,出于他与我店多年的情谊,同意以物抵债,但粗布的市价有待商量,需请懂行的人评估其合理价值或是按当前市价折价。若是日后孙掌柜生意好转,他需补足剩余的欠款,并立字为证。”
“那直接强势让他立下欠款字据岂不省事?”
霍婉摇头,看向王账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他日孙掌柜东山再起,如此行事怕是多个对头。”
王账房捻着胡须点点头,目光转向文序:“文先生可有不同见解?”
文序作了一揖,神色泰然:“我不同意霍姑娘的说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孙掌柜逾期不还本就理亏,我们怎可轻易妥协?依我之见,应立即命其签下完整欠条,注明还款期限和利息,若他到期仍不偿还,我们就能拿着欠条去衙门状告他!至于那批粗布,价值有限,即便收下也难以变成现银,倒不如态度强硬一些。”
许掌柜沉吟片刻,“二位所说各有道理,不知王先生如何评判?”
王账房微微一笑,将花枝递到霍婉面前:“老夫拙见,霍姑娘的说法更显长远。做生意的开门迎客,就应当圆滑一些。老主顾若是被逼急了,要么跑路要么记恨,反倒不美。此举既顾了店里的本金,又留了人情——这枝,我给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