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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现)污点 ...

  •     十分钟不到,萧睿的跑车就已经轰鸣着冲到展馆门口。
      赵小海抱着徐寒芳坐在角落里,听到这声音脖子都抻长了,但此时展馆几道门都被余田生关上了,他什么都看不到。
      余田生一只手裹着毛巾,另一只手只能用外套包着,双手举着靠在侧门后等萧睿。
      萧睿正疑惑怎么门都关着,就听到余田生喊他:“萧总,这边。”
      萧睿来得匆忙,边走边扯西服衣领,几步过来跨进门里,先扫一眼余田生,然后就看到不远处角落里一团糟的两个人。
      赵小海就算了,本来就乱七八糟,但被他强制抱着的那个人竟然是徐寒芳,是他那个以美貌抢走他父亲的徐姨。
      眼前她哪里还有一点女明星的样子,披头散发下的脸枯瘦蜡黄,双眼紧闭,要不是看她还不时挣扎一下,他甚至怀疑她已经一命呜呼。
      “她怎么样了?”萧睿绷着脸问赵小海,“你们对她动手了?她一个女的……”
      刚经历一场混乱,赵小海都已经麻木了,哪还管萧睿有钱人不有钱人,要死不活地回:“别啰嗦,快来把她搞走,我抱不住了,他妈的还咬我,跟发疯一样。”
      余田生落在后面接话:“萧总,她没受伤,但我看她这样子是不是本来就有病?我不是骂她……”
      萧睿把刚穿上的外套又脱下来,拿在手里抖了抖,走过去披到徐寒芳身上,然后一把将她抱起来。
      往外走时他的视线扫到余田生,裹着手的毛巾已经渗出一层血,他心里一沉,脚步停住,问他:“手怎么了?”
      “一点伤,没事。你看快送她去医院吧,她状态不对。”
      余田生手肯定伤得不轻,但徐寒芳病入膏肓的样子更让他更害怕,担心万一她真出什么事,那他跟谢寄之间就更说不清了。
      只是他刚说完,赵小海就跳起来反驳:“师父你还管她干吗,要不是她跑这里来发疯,你的手也不会……”
      萧睿看了一眼,余田生脸色发白,没比徐寒芳好多少,说了句“都去医院”就大步走出去。
      可恨他今天开的是跑车,载不了这么多人,只好把余田生和他那没大没小的徒弟丢下:“你们打个车,费用我报。”
      跑车呼啸而去,赵小海虽然看到真正的跑车了,这会儿也没好心情,只觉得有钱人真他妈没人性,更替他师父不值。
      “师父……”
      余田生皱眉打断:“别说了,叽叽喳喳听得我头晕。”
      “你头晕是失血过多,还怪我!”
      抱怨归抱怨,赵小海已经冲去路边拦车,余田生坐进去,他正要跟上,就被师父挡住。
      “你别跟着了,把里面收拾干净,不能耽误明天早上开门。”
      “我一个人?”赵小海苦着脸。
      余田生是真头晕,靠在座椅上有气无力:“那我下来陪你一起?”
      赵小海哪里敢,不情不愿地让出道,余田生说了个医院名字,是他家附近那个。他现在真不想跟徐寒芳萧睿又撞到一起。
      急诊室里,医生将余田生两只手从布包里拆出来,旁边帮忙的护士看得倒吸一口气,医生也摇头问:“怎么弄的?伤口这么深,切面这么光滑,是徒手抓刀了吗?要不要报警?”
      “不用不用,是我工作操作不当,被机器上的刀片划到了。”
      余田生痛得嘶气,还要分神想徐寒芳怎么样了,刚才有一会儿他是真怕她就那么死在自己面前,虽然他也想不通受伤的明明是他。
      伤口贯穿掌心,右手更深一点,医生说刀刃再往下这几根手指就要齐根断了,现在缝针得里一层外一层,左手情况好一点,缝一层就够了,后续还要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复健。
      缝完针又挂上吊瓶已经是晚上,手机响了十几次,余田生一直没顾得上接,现在两只手被包成粽子,他还是接不了,也懒得理。
      手机再响时,护士正给余田生换药水,好心问他:“你有电话,要不要我帮你接?”
      余田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手机在裤袋里,他侧了侧身方便护士帮他拿,电话是萧睿打的,他用脖子夹着手机说话:“萧总,徐小姐怎么样了?”
      他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萧睿听得直皱眉:“手上的伤处理了吗?打电话你也没说你受伤,怎么,是怕谢寄跟他妈发疯?”
      他倒是什么都看得明白,余田生只有苦笑:“一点小事就别跟他说了。但他妈看起来……”
      “乳腺癌。夏天复查就已经转移了,脑子不清醒。”
      萧睿顿了顿,也不是有意替徐寒芳说话,但癌细胞长到脑子里多少有影响。
      他叹了口气:“谢寄跟她关系就这样了,是徐姨不死心。余工,按说我没立场跟你要求什么,但你知道不管你和徐姨谁有事,最不好过的还是谢寄。”
      余田生怎么会不知道,他深有同感地点头,意识到这是电话,对方看不见,就顺着话说:“萧总,我都明白。今天的事就这样吧,阿姨那边您多费心,我就不过去打扰了。”
      萧睿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情,再次说了所有费用他承担,余田生不愿麻烦他,坚决谢绝,对方终于挂电话,他一松怠,手机从肩膀上掉下来砸在椅子上,他用腿挡住了。
      三瓶点滴打完已经凌晨四点,余田生举着两只粽子一样的手走出医院步行回家,赵小海竟然在,听到动静从沙发里窜起来。
      师徒俩四目相对,赵小海扑过来抓着余田生胳膊看他的手,一边嗷嗷叫。
      “师父你去哪了?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还以为你晕哪了,我都急死了。”
      “我看你刚才睡得挺好。”余田生揶揄一句。
      他知道赵小海担心,但这么吵他受不了,抬腿将他踢开,疲惫道:“我去医院处理伤口,接不了电话。去睡觉,明天得你自己去展馆看着。”
      说完余田生回房间,衣服没法换,只能这么合衣躺着,不舒服是不舒服,倒是很快睡着了。
      城市另一端,高端私立医院,徐寒芳无声无息地躺着,病房里只有医疗仪器的滴滴声,训练有素的护工端坐在病床前,一刻也不敢挪开视线。
      天刚蒙蒙亮,病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护工起身开门,一个老太太被另一个中年女人搀扶着冲进来,她们后面跟着两个年轻男人,她只认得昨天请她的萧先生。
      萧睿用眼神示意,护工等人都进了病房才走出来,跟到一边说话:“病人一晚上痛了几次,医生给打了止痛针,她痛也没醒……”
      徐寒芳的病已经到了瞒不住的地步,所以昨天把她送来医院安置好后,萧睿紧接着就给周意打了电话。
      不跟谢寄说是因为这个礼拜他都在外地,他没敢这么冒然一个电话打过去。
      病房里很快传来哭声,萧睿皱眉走过去,看到老太太俯在徐寒芳身上哭,周琼芳也在旁边抹眼泪,倒是周意,双手抓着床尾栏杆面无表情。
      他瞥一眼萧睿,走出来将他推到一边,不客气地问:“我小姨生病的事你早知道了?谢寄知不知道?你都知道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吧?”
      萧睿耷着眼皮看周意的手,没说话。
      周意上次挨了这个人的揍,心里仍然不忿,又推了推他:“看什么?问你话听不到?我小姨都病成这样了……”
      萧睿忍耐地将周意的手甩开,冷笑:“对啊,你小姨都病成这样你们怎么都不知道?她供你们一大家子吃香喝辣,怎么就没人发现她生病了?”
      周意表情一滞:“萧睿你什么意思?”
      “说你蠢还真一点不带掺假的。周意,你看不出你小姨生病没人怪你,你外婆你妈也看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吧?你再想想,要觉得我说的过分再来跟我讨论。”
      萧睿嘲讽地看周意一眼,抽腿回病房。
      徐寒芳已经醒了,不过应该是被吵醒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转着眼睛看老太太和周琼芳。
      老太太抖着手摸徐寒芳的脸,哭得说不出话,旁边周琼芳替她妈责怪妹妹:“寒芳你怎么这么糊涂,生病为什么不说,妈一听到消息都差点吓晕过去……”
      “你们只是吓晕,徐姨是真晕。”萧睿才不管什么长辈,出言讥讽,“住一个屋檐下,同桌吃饭,你们的眼睛能看见什么请问?”
      萧睿平时跟徐寒芳打交道都不多,更别说跟这两位,反而因为萧岚山的关系,周琼芳对他多少有些忌惮。
      现在被质疑,周琼芳却说不出什么来反驳,再被萧睿用眼神一刺,她更是心虚,嘴一张,说:“不是我们不看,寒芳她太要强……”
      “总之都是她的错是这个意思吗?”萧睿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这位大姐,看到徐姨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周琼芳面色一凝:“你这话说的,她是我妹妹,她生病我松什么气?!”
      周意冲进来维护他妈:“萧睿你他妈有病看病,再这么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用不着跟我客气。”萧睿目光轻蔑地扫了一圈,“你们该客气的人是徐姨,扪心自问你们谁对得起她!”
      萧睿一吐为快,不理几个人面如菜色,走出病房径直下了楼。
      刚才这些话他是替谢寄说的,谢寄那人顾忌这顾忌那,什么事都藏心里把自己气出病,却不愿撕开这些亲戚的伪善面具,但他不是谢寄,他只要舒坦。
      萧睿现在就很舒坦,在楼下抽完一支根,到底还是决定给谢寄打电话,徐寒芳再怎么样都是他妈,她有事了他不能不知道。
      谢寄中午前到机场,萧睿亲自接人,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医院楼下,谢寄下车时踉跄了一下,萧睿就手捞住了。
      他没有刚才这一路看起来的冷静,也不是他平素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乎。
      徐寒芳病到这个程度,谢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给了他两次生命,同时也给了他足够多痛苦的女人,她的生命就快走到头了。
      谢寄拒绝萧睿准备扶他的好意,挺直腰背进了电梯,私立医院的VIP区私密性一流,他们刚出电梯就看到周意在门口打电话。
      周意很快挂断电话,等待谢寄走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谢寄脚步未停地进了病房。
      徐老太太在沙发里歪着,周琼芳正用吸管给徐寒芳喂水,谢寄立在门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画展开展那天,徐寒芳后来还是去了午宴,无事发生一样跟所有人周旋寒暄,之后才坐到谢寄旁边跟他耳语。
      “谢寄,我在画展好像看到个熟人,你知道我说谁吧?我就说秦温妮的事你怎么这么上心,原来你们所有人都是一伙的。”
      她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带着刺,正好旁边有人过来招呼,她转头就能言笑晏晏地起身应酬。
      因为老太太生病,徐寒芳一连几天都在寒芳园跟医院之间往返,仿佛那天的话她已经忘了,谢寄抽空陪同几次,也渐渐放下警惕。
      结果还是疏忽了。
      萧睿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徐寒芳去了展馆,余田生给他打电话,他去接徐寒芳入院,而那个人怎么样萧睿却不清楚。
      谢寄没有跟萧睿发火,他甚至都没有生气。徐寒芳闹成这样,给他的感觉竟然是,他们终于不用再维持表面和谐了。
      就像埋藏已久的定时炸弹,没炸的时候多少会有点不安,一旦炸开了,就算受伤在所难免,这颗悬着的心反而沉了下来。
      徐寒芳在谢寄的目光里闭上眼睛转开头,周琼芳端着杯子起身,看了谢寄一眼,放下杯子默默走开,顺便把沙发里的老太太也带了出去。
      门从外面被带上。
      谢寄走近,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对着徐寒芳的后脑勺沉默半晌,不管她在没在听,兀自开口。
      “妈,还记得周意以前说给你拍传记电影吗?我最近正在做一份企划,但这个电影结局怎么处理我很为难。”
      徐寒芳转过头来。
      仅仅一个晚上,她的脸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女明星的风采,脸颊凹陷,眼神黯淡,仿佛她身上的精气神已经消耗殆尽。
      透过这张明显看出死气的脸,谢寄一瞬间好像看到以后的自己。
      这颗徐寒芳二次馈赠的心脏,终有一天会失去活力,那时他也会像她现在这样形容枯槁。
      他闭了闭眼,收敛思绪将话说完:“两个结局,好的那个您知道,电影会将您的艺术人生烘托到您希望的任何高度,而另一个,您会因为一些不够光彩的错误决定而跌下神坛。”
      “谢寄……”
      徐寒芳声音虚弱,但谢寄已经不想听她指导什么,摇头继续。
      “妈,我就是您最大的污点,大姨和外婆也不例外。我个人无所谓,名誉也好命也好,我不在乎,但您的母亲和姐姐这把年纪还要遭受大众和法律审判,到时候您要是还在,亲眼看到她们老年失所会不会难过?就算不在了您泉下有知会不会也不得安宁?”
      床头仪器发出尖锐警报,徐寒芳挣扎着要起身,谢寄起来将她禁锢躺好。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把他想说但从未说出口的话说完。
      “妈,电影结局的选择权在您,但最终用哪个由我决定。另外我再告诉您一件事,外婆和大姨当年把我丢在小诊所,她们根本没想让我活下来,也没想您有机会再找回我。”
      “她们—您的妈妈和姐姐,没有您以为的那么爱您!”
      她们爱的是财富,是地位,是徐寒芳能提供给她们的一切,而不是比她们优秀的她自己,和她先天不足不受欢迎的孩子。
      警报一阵紧似一阵,徐寒芳平躺着往后仰起脖子,氧气面罩里急剧凝上一层雾气,病房门被重重推开,医生护士跑了进来。
      谢寄从床边退开,靠墙看着医护抢救徐寒芳,但有人过来拉他,他麻木地顺着那只手走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现)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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