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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现)癫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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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收工,赵小海照例想跟着回家蹭吃蹭住,余田生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顺手给小徒弟转了一百块。
赵小海秒收钱却不理解:“师父你给我转钱干嘛?”
“自己去吃饭。晚上去你妈那睡。”
赵小海不依不饶:“不对啊师父,还不让我去你家,你到底要干嘛?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余田生没心情跟他耍嘴皮子,大步走开上了皮卡车,轰隆隆一走了之。
他没回家,而是漫无目地兜了一大圈,最后开去几个月前他天天报到的地方。
从楼下看,那个他装修的房子没有亮灯,阳台上也黑漆漆的,看不出有没有花草。
但因为屋主是谢寄,大概率是不会有花草的。
余田生背靠树站着,想到一些事苦笑不已。那时候钟小姐卖房子,说买主是个三十岁单身男人,谢寄才刚二十八,年龄都对不上,他怎么可能往他身上想。
再有就是那台大冰箱,当时还没到货就折了半价,他肉痛好久,觉得吃了哑巴亏还没个人情,现在再想也还是肉痛,谢寄肯定不会做饭,好冰箱都闲置了。
夜风从衣领裤脚往身上钻,余田生抽了几根烟,手都冻麻了,谢寄却还没有回家。
他倒不是特意过来等他,因为就算等到了,他也不一定有勇气走出来跟他说句话。
余田生有自知之明。他脑子不差,但绝对没有谢寄的好使,也没有谢寄那样的能力手段,谢寄做的桩桩件件,他知道也就是知道了,却做不了什么。
除了一句“谢谢”。
余田生给谢寄发信息时已经接近十点,这个时间对方不回信息,大概就只是不想回,他捧着手机又坐一会儿,还是起身回家。
画展还在继续,余田生和赵小海也依然每天待在展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没有什么事情做,赵小海理直气壮地打游戏,余田生则在展馆各处走动,看一看画走一走神。
温妮昨天过来的时候提了一嘴,谢寄外婆从画展回去后病倒了,他事情本来就多,暂时不会再往这边来。
余田生默默听着,甚至不好意思让温妮转达一句“注意身体”。
周五气温骤降,上午展馆人不多,下午更是没人,温妮这两天出差没来,余田生没有打扰躲在展板后面打游戏累到昏睡的赵小海,自己把电路全部检查一遍。
刚从二楼下来,展厅门口进来一个人,余田生只瞥一眼就愣住了。
进来的是徐寒芳,穿一身风衣,提着手提包,墨镜依然不离脸,边走边四处张望,不像是来看画,倒像是来找人。
余田生不知道她找谁,或者就是冲着他来的。他把工具箱放到楼梯后,用湿纸擦了手,又整理了衣服,这才走出来。
徐寒芳已经看到他,没有半点犹豫地朝他走近,余田生本能地站直身体,在她停在跟前时主动打招呼:“您好……”
徐寒芳把墨镜往头顶推,露出一张没有化妆所以显得有些蜡黄的脸,冷硬打断:“我不好。谢寄不让我好,你们都不让我好。”
她开口就是一副不准备让人接话的语气,余田生想闭嘴,又觉得她到底是长辈,思忖着还是问:“您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别跟我装!你不知道我来找你有什么事?我跟你说过让你离开滨城吧,结果呢,你在做什么?不仅没离开,还又跟谢寄搅和到一起,你不是故意挑衅是什么?”
徐寒芳先声夺人,不待余田生说点什么,继续说:“你好大的本事,说不动吓不怕,上次给你一点教训也是白费力气!姓余的你知不知道我的好儿子为了你,连我这个为他掏心掏肺的妈都不准备要了,他要我放过他放过你们,好跟你臭鱼烂虾滚一起!”
她喊他姓余的,以前喂诶也喊过,总之在她嘴里,余田生无论做过什么做了多少,还是不配有名字,更别说配谢寄。
他是臭鱼,但谢寄绝不会是烂虾,谢寄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干净又最嘴硬心软的人!就算他有一张像极徐寒芳的脸,他却比她可爱可敬多了。
“您从来没有把他当儿子。”余田生气愤,却只能克制着,“因为没有哪个妈妈像您这样恨自己的儿子!”
似乎没想到他竟然顶嘴,徐寒芳骤然变脸,厉声问:“你敢这样说我!你有什么资格……”
“我没有资格,但我比您清楚,他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在您这里却成不了不可饶恕的罪人。您说他脑子有病,他确实有病,但病在心脏,他受过多少苦,您给他换一颗心脏又怎么样,他还是在继续受苦受累,倒是您真的心疼过他吗?”
“我不心疼你心疼……”
“我心疼!”
余田生大冬天的冒一鼻子汗,他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有多难堪,但就是这么话赶话地说出来了,还得硬着头皮继续。
“我从您儿子十三岁时带他回家,看过他生病发烧反复不好吃不了东西下不了床的样子,看过他因为村里人说他是孤儿可能还活不长所以自己躲起来伤心的样子,看过他听说能读书能见大世界眼睛都发光还嘴硬说没那么想的样子……”
余田生艰难地吞咽了几下,将越说越激动的心情压下去,低眉顺眼地喊了徐寒芳一声“阿姨”。
“我不是你阿姨,别这么叫我!”
余田生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并不在意,自顾着继续道:“阿姨,谢寄没有错,唯一的错可能是他看中的人是我。您觉得我出身不好学历不好样样都不好,但如果换个人您还这样觉得吗?如果谢寄喜欢的对象是萧睿那样的成功人士……”
“别跟我说萧睿!萧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徐寒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余田生,一边骂:“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脸都不要,是男的就好好做个男的,偏偏要做女人才做的事,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她气得脸色发白,但余田生知道她来者不善,已有心理准备,所以推这一下他却纹丝未动。
“阿姨,您生气我理解,要是打我能让您心里痛快一点,让您对谢寄宽容一点,我可以让您打,打到您满意为止。”
他说完低下头,俨然一副束手挨打的样子。
但他低估了徐寒芳作为母亲对谢寄的失望程度,也低估了她今天来找他的狠绝。
徐寒芳脸色刷白,眼睛却像侵染了鲜血一样红,她几乎没有犹豫,打开手提包拿出一样东西就对着余田生的肚子扎过去。
余田生尽管低着头,却正好看到被头顶灯光投射下来的急剧靠近的灰色阴影,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让他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双手已经牢牢抓住那把刺过来的长柄尖刀。
是水果刀!余田生看清楚后不可置信地抬头,就见徐寒芳那张惯常高傲漂亮的脸此时已经被愤怒彻底扭曲,变成苍白的癫狂面孔。
下一秒她果然发起疯,不管不顾地猛抽刀柄,余田生两只手在这拉扯中早就鲜血淋漓,却丝毫不敢松开。
比起疼痛,他现在还能感觉到的只有恐惧和悲哀,徐寒芳疯没疯他不知道,但这一刻她大概是真的想要他死,她以为他死了就能夺回她儿子。
“阿姨!”余田生痛得嘶气,大声喊她,“您清醒一点,您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谢寄恨您!他真的会恨您,他其实很小气很记仇!您真的打算让他恨您吗阿姨?”
徐寒芳病了大半年,力气早大不如前,她抽不回刀索性丢开,余田生因此连退两步,水果刀还在手里紧紧攥着,就怕她再来抢。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别说睡觉,就是死了的人都被吵醒了,赵小海睡眼惺忪地从展板后跳出来,一见余田两手血地抓着刀,对面又是扶着心口剧烈喘气的瘦弱女人,马上惊恐地问:“师父你是不是疯了,你对她做什么了?”
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余田生顾不上气赵小海猪脑子,咬咬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拿我手机给萧总打电话!”
赵小海游戏里杀来杀去很过瘾,现实里最多也就见过他爸把她妈额头砸出血自己还哭了半天,哪里见过眼前这血流成河的场面,听到余田生跟他说话,愣是没理解是什么意思。
“给给谁打电话?这种要报警吧?不对不对,不能报警,我打120,现在就打。”
他手忙脚乱往身上找手机,但他手机估计落在睡觉的地方,余田生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往口袋里拿手机,然而手上都是血,手机太滑,他没能一下拿出来。
那边徐寒芳看准机会又冲过来抢刀,余田生一只手差点没拉住。
好在赵小海脑子不够本能还在,窜过去一把抱住徐寒芳,将他们隔开距离,一边吼着问:“你他妈不要命了,那是刀你都敢往上冲?”
徐寒芳还在不要命地挣扎,但她争不过赵小海,余田生赶紧跑几步把刀远远丢开,顾不上查看伤口,忍着痛从口袋里摸手机打电话。
当然不能报警,也不能打给谢寄,他只能打给萧睿。
但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手机响了好久才接起来,仍是一副嘲讽的语气:“是余师傅啊,今天又是什么好事,竟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余田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简单说了过程,还略过双手受伤的事,但萧睿还是在那头听得骂了句娘,丢下一句“马上到”就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