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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过)姻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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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处很多八卦,余田生一般都不往心里去,但某天竟然听到熟悉的名字,他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某业主被老公家暴,半夜报警都被带去派出所,可怜孩子那么小,吓都吓死了。
被家暴的业主是那个老乡,余田生叫她叶姐,他上周还在路上碰到她跟她老公,男人长得黑瘦干巴,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原来是个家暴男。
“为什么打她?”余田生有点生气。
同事笑道:“是你老乡,心疼了?那男的不上班的,说是专业炒股,不过都知道他好赌,平时也见不到人,回来一次就打一次,肯定是要钱没有呗,女的在家带孩子哪来的钱。”
余田生不说话了,其实也说不上话。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一个小小物业。
下班后把这事说给谢寄听,谢寄一句话都没说,余田生感慨男人不知足,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
谢寄闷头吃饭,哼道:“你去求也有。”
余田生唉声叹气不说话,谢寄不理他,把自己的碗筷收进厨房洗好,出来看到那人还在桌子边两眼愣神地思考人生大事。
说来也巧,过两天余田生就在电梯里碰到叶姐。
她右半边脸一片青紫还没消肿,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垃圾出来,看到余田生还把脸转开了。
电梯里没有别人,余田生有些犹豫,想打招呼又怕叶姐尴尬,倒是她女儿不认生,趴在肩头对余田生笑,叶姐察觉到了,把孩子往旁边藏了藏。
余田生张了张嘴,叶姐自己先开口了,说:“别笑话我。都是自找的,那时候家里反对我没听……他输了钱就怪我不旺他……”
“叶姐,”余田生大着胆子,却压低声音,“不能离婚吗?一直这样怎么行?”
叶姐在镜子里苦笑:“怎么不想?他不肯离,离了这房子就没他的份,因为是我家里给我买的,现在我爸妈不在了,我弟顾不上我,他故意拖着折磨我,哪天我受不放弃了房子就归他了。”
电梯停下,有人进来,叶姐把脸埋女儿怀里擦干眼泪,面朝一侧背过身去。
她是受害者,但不知情的人只会拿她的伤疤当笑话。
余田生心口堵住,无能为力的感觉很难受。
一楼到了,人流涌出,叶姐慢吞吞落在后头,余田生想了想还是走近跟她说:“叶姐,下次他再动手,你喊我。我住得近,随时能来。”
来了能做什么,他不知道,或许当个壮胆的也行。
“谢谢。”叶姐红着眼睛,“我不能麻烦你,咱们是老乡,你打一份工而已,别惹这些麻烦。”
余田生没想那么多:“姐,我不怕麻烦,工作随时可以换的。”
叶姐看着余田生,眼里涌出泪来,没再说什么,抱着女儿快步走了。
因为叶姐的事,余田生心情沉重了一天,下午回办公室时,王慧神神秘秘让他去找万经理,他心里嘀咕,这么快就被投诉了吗?
敲门进去,万经理满脸笑容,余田生头皮发麻,小心翼翼:“经理您找我?”
万经理示意他坐下,他这才看到旁边椅子上还坐着个人。却是个年轻女人。
“小鱼啊,这是我妹妹,万灵。万事都灵的万灵。”万经理开门见山,“我看你这个人不错,想把她介绍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余田生愣住,原来不是投诉,却比投诉来得更震惊,他都转不过弯来。
“这,这怎么行?万经理,我没想……”
万经理笑呵呵打断:“没想现在想。你不是单身吗?年纪也正好,万灵跟你同岁,读过书的。我就这一个亲妹妹,要不是看好你也不给你介绍。”
万灵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万经理旁边,算是跟余田生面对面。
她倒不害羞,目光把余田生上下扫了一遍。
余田生面红耳赤,张口结舌:“经,经理,这事真,真不行……”
万灵皱眉,抢道:“你看看我,我配不上你吗?怎么就不行?”
余田生本来就没看清她长相,这会儿更不敢看了,两只手在膝盖上来回搓,一狠心,说:“是我配不上。我又穷又瘸腿,房子是租的,无父无母,还有个生病的弟弟……”
脑子嗡嗡作响,余田生闭了闭眼,话出口了才知道自己这么惨似的,脸上赤热褪去,冷汗直冒。
“我弟有心脏病,先天带来的,随时可能要做大手术。我没钱没精力谈对象。万经理万小姐,我不骗你们,是真谈不了。”
万灵皱眉,跟万经理面面相觑,生气道:“不是你说他合适吗?到底哪里合适?”
万经理也有点懵,问余田生:“你入职报告家庭信息里没说有弟弟。”
“因为不是亲弟弟,”余田生咬牙,“亲戚的孩子,人家不管,我接回来了。跟我不是一个户口本,所以家庭信息里没有他。”
他边说边在心里扇自己脸,拿谢寄的身世给自己解围,让他觉得他还跟过去一样懦弱。
他从椅子上起来,下定决心:“万经理,这事我不能答应,您要想,想我离职,我也……”
“也什么?也可以离?”万经理叹气,“小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我是想成人之美,没有要趁人之危。万灵是我妹妹,我也不能害她,不行就不行吧。”
万灵瞪一眼万经理,拿过桌上的包就走,余田生整个人绷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万经理摆摆手说:“我带大的,脾气大的很,但有什么办法。算了,只怪你们没缘份。”
顿了顿万经理又严厉起来:“别动不动就离职,现在工作那么好找吗?你那个弟弟还要手术,不挣钱你要怎么办?”
“谢谢万经理。”
余田生嘴上道谢,偷偷感叹自己眼力还是差了火候,那时候还想着人不能貌相,万经理明明心眼跟面相一样好。
被相亲的事余田生没跟谢寄说,或许是因为青春期叛逆,他隐约感觉得到小鬼对他找对象的事有点反感。
年前小区业主投票通过路面修补方案,物业积极配合,万经理不计前嫌将采购物资任务交给余田生跟和同事王胜。
王胜三十出头,是个老油条,工作群里八卦基本都是他传播的,人称包打听。
这天去建材市场的路上,王胜问余田生知不知道万经理为什么这么看重他。
余田生无语:“哪里看重我?咱们工程部出工最多的就是我吧。”
王胜开着车,瞥一眼余田生,嗤笑:“还跟我装!我都知道了。万经理想让你做他妹夫,都快成一家人了,肥水当然不流外人田。”
余田生不知道王胜从哪里知道这事,但他不喜欢,皱眉纠正:“别乱说,首先我跟他是纯同事关系,其次我干活拿工资,你说的肥水我不知道。”
“这么严肃干嘛?”王胜不以为意,“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你知道万经理他妹的事吗?他妹以前谈过男朋友,最后没成,还打了个孩子,听说以后都生不了了,万经理着急,看到谁都想拉过去给他妹做老公。”
王胜说得眉飞色舞有鼻子有眼,余田生却听得心里叹气。
万事都灵,却跟叶姐一样,又是一个苦命女人。
建材市场好几层楼,上百家商铺,余田生跟王胜一家家看过去,大概摸了个底,准备最后挑两三家比价再做决定。
已经是中饭时间,王胜先去趟洗手间,余田生趁机给谢寄打电话,提醒他吃饭吃药,小鬼嫌他啰嗦很快就挂了电话。
余田生对着手机无奈,突然想到一句话,儿大不中留,小鬼虽然不是他儿子,但越长大好像越不跟他亲近了。
“小鱼?”有人喊。
余田生抬头,猝然对上一张已经淡忘的满是欣喜的脸。
陈光明比几年前胖了不少,装斯文的眼镜也不戴了,满身名牌,彻头彻尾成了包工头。
他笑着指了指远处,对余田生解释:“我老远看着像你,还不确定,走过来才发现真是你。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工作……”
时隔几年,余田生已经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他现在不怕人,也敢将自己的好恶表现在脸上。
所以他对陈光明没有好态度,看都不看他,起身就准备走开。
陈光明却窜到前头拦住去路,笑着说:“小鱼小鱼,哥跟你道歉,郑重道歉!之前打电话你也不听,我现在直接说吧,我对不住你。真的,我一直后悔,也不知道怎么让你相信……”
“你后悔?真觉得对不住我?”余田生沉着脸,言语间都是厌恶,“真要道歉你从这里跳下去给我看。”
二楼而已,最多断手断脚。
不过余田生没真那么想,也谅陈光明的道歉没有真心,所以他说完就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陈光明果然只是嘴上说说,但他很快又追上来,信誓旦旦:“我儿子上个月刚出生,要没他我就跳了。小鱼,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总不能让我儿子没爹吧。”
“你结婚了?”余田生停下脚,有些稀奇,不是他喜欢男人么,居然能结婚。
陈光明摇头,一言难尽:“女朋友。孩子跟他妈,我出钱出力不占名额。”
余田生不知道还有这种操作,不过放在陈光明身上好像也不奇怪。有钱人的世界他也看不懂,只想远离。
“我等同事。你有事就先走,再见。”
王胜正好甩着手走过来,问余田生:“小鱼想好去哪吃了没,我饿死了。”
陈光明接过话笑:“正好,一起吃饭吧,哥请你们。小鱼,不介绍一下?”
“陈光明。”余田生无奈,这些东西还是以前陈光明教他的,但他不想对他那么有礼,“王胜,我同事。”
王胜看陈光明一身名牌派头不小,马上把手甩了又甩递过去,照例包打听:“陈先生跟小鱼是?”
“前同事。”陈光明笑着说,一点不谦虚,“小鱼以前跟着我做事,可以说是我一手带起来的。”
余田生只觉得倒霉,几年不见的人还能碰上,那些被他掩埋的糗事眼见着又要被挖出来。
他冷声打断:“他那时是我领导的领导。我一个小打工的,哪里麻烦得到他带我。”
陈光明闻言笑笑,转头提议:“难得碰到,又都是同事,一起吃个饭吧。”
王胜巴不得,怂恿余田生:“一起一起,你们叙叙旧,我看陈先生是做大事的人,也取取经。”
余田生被两人半拉半劝地去吃饭,王胜跟谁都能聊,一顿饭不但把自己三十年经历说完,顺带还替余田生抱不平。
“虽然是同事,我觉得小鱼做我们这行屈才了,天天鸡零狗碎,哪看得到前途……陈总,你有什么好项目多想着小鱼,他发达了也能分我一杯羹哈哈。”
陈光明给王胜倒茶,王胜继续说:“就我们那个公司,全是姻亲关系,这个姑父那个姨丈,就连我们经理都想拉小鱼入赘,我都看不惯了,小鱼条件这么好,陈总你说是不是?”
余田生听得牙痛:“少说点吧。我什么条件?有份工作就不错了,王哥你别给我搞事情。”
陈光明看戏不嫌够,劝余田生:“他说得没错,你有手艺,确实可以出来闯闯。机会总不会自己送上门,物业那点事适合养老的人。”
余田生无声翻了个白眼,送给陈光明,也送给王胜。
谁不想有机会有出息,但没有也不能不活吧。物业怎么了,养老又有什么错?
虽然他离养老确实还远了点。
一顿饭吃得不痛不快,从饭店出来,陈光明给余田生和王胜都留了名片,让他俩有任何想法随时可以找他。
王胜读着名片上的头衔,什么总经理,什么项目负责人,名头大得吓死人。
余田生等陈光明走开,顺手把名片丢进垃圾桶。